良知和良心的是非觀還有嗎?一個高級白左的反思:我們如何失去了美國的信任_風聞
大眼联盟-1小时前
尤里·柏林納是美國全國公共廣播電台(NPR)的高級商業編輯和記者。他的作品獲得了皮博迪獎、勒布獎、愛德華·R·莫羅獎和美國職業記者協會獎等獎項。

你知道NPR聽眾對記者的刻板印象:一個開電動汽車、玩文字遊戲、揹着手提包的沿海精英。
它沒有準確地描述我,但也不遠了。我是莎拉·勞倫斯,受過教育,由一位同性戀和平活動家母親撫養長大,我開着一輛斯巴魯汽車,我的收聽習慣與伯克利的人最相似。我符合NPR模式。我承認這一點。所以當我25年前在這裏找到工作時,我從未回頭。作為新聞商業台的高級編輯,我們報道了工作場所、超市價格、社交媒體和人工智能的劇變。
誠然,NPR一直有自由主義傾向,但在我任職的大部分時間裏,一種開放、好奇的文化佔據了上風。我們是書呆子,但不是下意識的、激進的或責罵的人。然而,近年來,這種情況發生了變化。今天,那些在網上收聽或閲讀NPR報道的人發現了一些不同的東西:一小部分美國人的精英世界觀。如果你是保守的,你會讀到這裏並説,嗯,一直都是這樣。但它沒有。
NPR不再有開放的精神,現在,可以預見的是,我們沒有反映美國的觀眾的價值觀。對於一個為小眾服務的公開辯論的新聞媒體來説,這不成問題。但對於號稱面面俱到的NPR來説,這對其新聞業和商業模式都是毀滅性的。
像許多不幸的事情一樣,倡導運動的興起始於唐納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和許多新聞編輯室一樣,NPR對他2016年當選的反應是懷疑、憤怒和絕望。(注意,我曾兩次急切地投票反對特朗普,但覺得我們有義務公平地報道他。)但一開始對一位好戰、真相受損的總統的強硬、直截了當的報道轉向了破壞或推翻特朗普總統任期的努力。關於特朗普競選團隊與俄羅斯在選舉問題上勾結的持續傳言成為推動報道的導火索。在NPR,我們支持川普最明顯的對手、民主黨眾議員亞當·希夫。
希夫是眾議院情報委員會的最高民主黨人,他成了NPR的指導者,是無時不在的繆斯。據我統計,NPR主持人就川普和俄國問題採訪了希夫25次。在許多對話中,希夫提到了所謂的勾結證據。希夫的談話要點成為NPR新聞報道的鼓點。
但當穆勒報告沒有發現任何可信的勾結證據時,NPR的報道明顯很少。“通俄門”悄悄地從我們的節目中消失了。搖擺不定和錯過重大新聞是一回事。不幸的是,它發生了。你跟隨錯誤的線索,你被你信任的消息來源誤導,你對一個故事投入了感情,而一些間接證據從來沒有證明消息來源。
更糟糕的是我們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繼續生活,不認錯,不反省。尤其是當你期望公眾人物和機構有高標準的透明度,但自己卻不實踐這些標準時。這就是破壞信任並導致對媒體冷嘲熱諷的原因。 “通俄門”並不是NPR唯一的失誤。
2020年10月,《紐約郵報》發表了一篇爆炸性報道,內容是亨特·拜登遺棄在特拉華州一家電腦商店的筆記本電腦,裏面有關於他骯髒商業交易的電子郵件。距離大選只有幾周了,NPR對此視而不見。NPR當時的新聞主編是這樣解釋這一想法的:“我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那些不是真正的故事上,也不想把聽眾和讀者的時間浪費在那些純粹分散注意力的故事上。” 但正如數十名前任和現任情報官員所暗示的那樣,這不是純粹的干擾,也不是俄羅斯虛假信息的產物。這枱筆記本電腦確實屬於亨特·拜登。其內容揭示了他與數百萬美元影響力交易的腐敗世界的聯繫及其對其父親的可能影響。
政治也侵入了NPR對冠狀病毒肺炎的報道,尤其是在報道疫情的起源時。冠狀病毒肺炎令新聞業最令人沮喪的一個方面是,它如此迅速地默認了意識形態故事線。例如,有自然起源説——病毒來自中國武漢野生動物市場的假設。另一方面,也有實驗室泄漏之説,傾向於認為病毒是從武漢實驗室泄漏的。實驗室泄露理論幾乎立即遭到粗暴對待,被斥為種族主義或右翼陰謀論。代表公共衞生機構的安東尼·福奇和前國家衞生研究院院長弗朗西斯·科林斯是最著名的批評者。這對NPR來説已經足夠了。我們成了自然起源説團隊的狂熱成員,甚至宣佈實驗室泄漏已被科學家揭穿。但事實並非如此。
當武漢出現神秘病毒的消息首次傳出時,許多頂尖病毒學家立即懷疑病毒可能是從那裏進行蝙蝠冠狀病毒實驗的實驗室泄露的。這是在2020年1月,在宣佈全球疫情之前的平靜時刻,在恐懼蔓延之前。關於可能的實驗室泄漏的報道很快變得具有放射性。福奇和科林斯顯然鼓勵了3月份發表的一篇有影響力的科學論文《新型冠狀病毒的近源起源》。該報告的作者寫道,他們不相信“任何類型的基於實驗室的場景都是可信的。” 但實驗室泄露假説不會消亡。可以理解。私下裏,甚至一些撰寫文章駁斥這篇文章的科學家也發出了不同的聲音。作者之一、愛丁堡大學的進化生物學家安德魯·蘭伯特在給他的同事們的信中寫道:“我每天都在思考這是實驗室逃脱還是自然現象。”
在疫情期間,一些調查記者為實驗室泄露事件提出了令人信服的(如果不是結論性的)理由。但在NPR,我們不會改變或甚至躡手躡腳地遠離我們支持自然起源故事的堅持。儘管信心不足,但在實驗室和生物研究方面最具專業知識的聯邦機構能源部得出結論稱,實驗室泄漏是病毒出現的最可能原因時,我們沒有讓步。相反,我們在2023年2月28日介紹了我們對這一進展的報道,自信地聲稱“科學證據壓倒性地指向病毒的自然起源。”
當我們辦公桌上的一位同事被問及為什麼他們對實驗室泄露理論如此不屑一顧時,回答很奇怪。這位同事將其與布什政府關於伊拉克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毫無根據的説法進行了比較,顯然這意味着我們不會再被愚弄了。但是這兩件事一點關係都沒有。政治又一次抹殺了本應驅動我們工作的好奇心和獨立性。
我舉了三個廣為流傳的故事的例子,我認為我們在這些故事中步履蹣跚。我們的報道在公共領域。任何人都可以自己閲讀或聆聽,並做出自己的判斷。但要真正理解獨立新聞業在NPR遭受的苦難,你需要走進該組織內部。你需要從前任首席執行官約翰·蘭辛開始。蘭辛於2019年從監管美國之音的聯邦資助機構來到NPR。像其他在NPR擔任最高職位的人一樣,他受僱的主要目的是籌集資金,並確保與獲得NPR節目的數百家會員電台保持良好的工作關係。
在大部分時間都在幕後工作後,蘭辛在2020年5月喬治·弗洛伊德被殺後成為一個更引人注目和更有影響力的人物。在新聞編輯室裏,這是一段痛苦的時光,對NPR的工作人員來説,無論是個人還是職業上都是如此。視頻捕捉到的弗洛伊德謀殺案改變了人們的談話和NPR的日常運作。鑑於弗洛伊德之死的情況,這本來是解決一個難題的理想時刻:美國是否如進步活動人士所言,在21世紀20年代受到系統性種族主義的困擾——在執法、教育、住房和其他領域?我們恰好有一個非常強大的工具來回答這樣的問題:新聞。讓證據引領方向的新聞業。
但是來自高層的信息非常不同。美國的系統性種族主義氾濫被宣佈得響亮而清晰:這是必然的。我們的任務是改變它。蘭辛在一篇全公司範圍的文章中寫道:“當涉及到識別和結束系統性種族主義時,我們可以成為變革的推動者。傾聽和深刻反思是必要的,但還不夠。隨後必須採取建設性和有意義的步驟。我將對此負責。” 我們被告知NPR本身也是問題的一部分。他用懺悔的語言表示,公共媒體的領導人“從我開始——必須意識到我們自己在職業生涯中是如何受益於白人特權的。我們必須瞭解我們給工作和互動帶來的無意識偏見。我們必須全心全意地致力於自身和機構的深刻變革。”
他宣稱,我們的員工和觀眾的多樣性是壓倒一切的使命,是公司的“北極星”。像“那是北極星的一部分”這樣的短語成了會議和更隨意的談話的一部分。種族和身份在工作場所的幾乎每個方面都變得至關重要。記者被要求詢問我們採訪的每個人的種族、性別和民族(以及其他問題),並必須將其輸入集中跟蹤系統。我們接受了無意識偏見訓練。越來越多的DEI員工定期召開會議,懇求我們“開始談論種族問題”每月為“有色人種婦女”和“有色人種男子”提供對話。非白種人也包括在內。
這些倡議得到了NPR基金會100萬美元贈款的支持,來自自上而下的管理層。至關重要的是,他們在文化上與基層發生的事情——製片人、記者和其他工作人員——保持同步。最明顯的是基於身份的員工資源(或親和力)團體的數量迅速增加。其中包括MGIPOC(邊緣化性別和雙性人有色人種導師計劃);米根特(NPR的拉丁裔員工);Noir諾爾(NPR的黑人員工);NPR的西南亞和北非人;烏瑪(穆斯林身份員工);通過公共媒體傳播技術中的女性、性別擴張和變性人;khe vre(NPR猶太遺產和文化);NPR·普萊德(NPR公司的LGBTQIA員工)。
所有這些都反映了一種更廣泛的文化運動,即人們基於意識形態或出生特徵聚集在一起。如果像NPR的內部網站所建議的那樣,這些小組只是“結識志同道合的同事的好方法”和“幫助新員工感到自己是其中一員”,那就好了。但是親和團體,包括NPR以外的親和團體的作用和地位不止於此。它們成為NPR工會SAG-AFTRA的優先事項——集體談判中的一個項目。目前的合同中有一個關於DEI的部分,要求NPR管理層“及時更新新聞親和團體的最新語言和風格指導”,並在語言與這些團體的指令不同時通知員工。在這種情況下,爭議可能會提交給DEI問責委員會。
從本質上説,這意味着NPR聯盟(我是該聯盟的付費會員)確保了在決定我們新聞報道的術語和詞彙時,倡導團體有一席之地。工人和老闆之間、勞資之間的衝突在工作場所很常見。NPR也有自己的一份。但值得注意的是,NPR各個階層的人在多大程度上舒適地融合在進步的世界觀周圍。我認為,這是NPR最具破壞性的發展:缺乏觀點多樣性。
對於我們應該追求的故事以及應該如何構建它們,有一個心照不宣的共識。這是一個沒有摩擦的故事——一個接一個關於所謂的種族主義、變性恐懼症、氣候末日跡象、以色列做壞事以及共和黨政策的可怕威脅的故事。這幾乎就像一條裝配線。這種思維模式在語言選擇中占主導地位。在一份名為《NPR跨性別者報道指南》的文件中——由新聞管理部門發佈——我們被要求避免使用“生物性別”一詞。(編輯指南是在國家跨性別平等中心的一名前工作人員的幫助下編寫的。)這種心態催生了一些離奇的故事——關於甲殼蟲樂隊和鳥類的名字如何存在種族問題,以及其他令人擔憂的分歧;為搶劫辯護,聲稱對犯罪的恐懼是種族主義的;並暗示反對平權法案的亞裔美國人受到了白人保守派的操縱。
最近,我們通過從教師休息室到新聞編輯室的“交叉”鏡頭來探討以色列-哈馬斯戰爭及其對街道和校園的影響。壓迫者對被壓迫者。這意味着幾乎每次都強調巴勒斯坦人的苦難,同時淡化10月7日的暴行,忽視哈馬斯是如何故意將巴勒斯坦平民置於危險之中的,也不重視世界各地反猶太仇恨的爆發。在我幾乎整個職業生涯中,在NPR工作一直是我無比自豪的源泉。在美國新聞業皇冠上的一顆明珠的新聞編輯室工作是一種榮幸。我的同事們性情相投,工作努力。我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我遇見某人,描述我的工作,他們會説:“我愛NPR!”
他們不會就此罷休。他們會提到他們最喜歡的主持人或那些中的一個,在那裏一個故事是如此之好,以至於你會呆在車裏直到它結束。這種情況仍在發生,但現在談話的軌跡往往不同了。在最初的“我愛NPR”之後,會有一個停頓,一個人會承認,“我不像以前那樣聽得多了。”或者有些懊惱地問:“那裏發生了什麼?為什麼NPR告訴我該怎麼想?” 近年來,我一直在努力回答這個問題。出於對缺乏觀點多樣性的擔憂,我查看了我們編輯部的選民登記情況。在NPR總部和我們許多人生活的華盛頓特區,我發現87名註冊民主黨人在編輯崗位上工作,而零名共和黨人。根本沒有共和黨人。
因此,2021年5月3日,我在全體編輯人員會議上介紹了這一發現。當我提出我們有一個多樣性問題,有87名民主黨人和零名共和黨人時,反應並不敵對。更糟的是,它遭到了極大的冷遇。我收到了一些驚訝好奇的同事發來的信息。但這些信息都是“哦,哇,真奇怪”的那種,似乎不平衡的票數只是一個隨機的異常現象,而不是我們多元化北極星的重大失敗。在隨後的電子郵件交流中,NPR新聞的一位高管告訴我,她剛到NPR時,曾因提出多元化思想而受到“抨擊”。所以,她説,“我想小心我們如何公開討論這個問題。”
多年來,我一直堅持不懈。當我認為我們的報道已經偏離軌道時,我會定期給頂級新聞領袖寫電子郵件,有時甚至會與他們進行一對一的會談。2022年3月10日,我寫信給一位新聞高管,談到我們無數次將佛羅里達州有爭議的教育法案描述為“不要説同性戀”法案,而該法案甚至沒有使用同性戀一詞。我極力澄清事實,並在另一次寫信詢問為什麼我們一直使用許多拉美裔人討厭的詞——拉丁裔。2022年3月31日,我應邀參加了一次經理會議,以陳述我的觀察結果。在這些交流中,從來沒有人詆譭過我。這不是NPR的方式。人們很有禮貌。但是一切都沒有改變。所以在我喜歡的地方,我成了一個明顯的錯誤思考者。這很不舒服,有時令人心碎。
儘管如此,出於沮喪,我在2022年11月6日寫信給“北極星”的船長兼首席執行官約翰·蘭辛,談到缺乏觀點多樣性的問題,並詢問我們是否可以就此進行一次對話。我沒有得到回應,所以四天後我繼續跟進。他説他希望聽到我的觀點,並讓他的助手安排了一次會面。
12月15日,會面的那天早上,蘭辛的助理回信取消了我們的談話,因為他身體不適。她説他很期待和你聊天,新的會議邀請將會發出。但它從未到來。我不會猜測為什麼我們的會面從未發生。擔任NPR的首席執行官是一項要求很高的工作,有很多選民和令人頭疼的事情要處理。但無可爭議的是,沒有一個高管或高層管理人員選擇解決NPR缺乏觀點多樣性的問題,以及這種情況對我們新聞業的影響。
這很遺憾。因為儘管對我們的北極星有所強調,但NPR的新聞受眾近年來變得越來越多樣化。早在2011年,我們的觀眾有點偏左,但在政治上大致反映了美國;現在,觀眾被擠在一個更小、更先進的筒倉裏。儘管我們投入了大量資源在黑人和拉美裔人中培養新聞受眾,但人數幾乎沒有變化。根據我們的人口統計研究,2023年,我們的新聞觀眾中有6%是黑人,遠低於美國成年人口的14.4%。西班牙裔人口僅佔7%,而西班牙裔成年人口約佔19%。我們的新聞觀眾不能很好地反映美國。絕大多數是白人和進步人士,聚集在沿海城市和大學城周圍。
對新聞機構來説,現在是危險的時期。去年,由於廣告收入下滑,NPR裁員或買斷10%的員工,並取消了四個播客節目。我們的廣播聽眾正在減少,我們的播客下載量也比2020年有所下降。我們網站上的數字故事很少產生全國性影響。他們不是話題的發起者。我們在音頻領域的競爭優勢——多年來NPR在這一領域沒有競爭對手——正在消失。有很多信息豐富和有趣的播客可供選擇。即使在我們日益減少的觀眾中,也有證據表明最基本的問題:信任。
今年2月,我們的觀眾洞察團隊發送了一封電子郵件,自豪地宣佈我們的可信評分高於CNN或《紐約時報》。但是哈里斯民意調查的研究很難讓人放心。調查發現,“十分之三熟悉NPR的觀眾表示,他們將NPR與‘值得信賴’這一特徵聯繫在一起。”“只有在媒體可信度完全崩潰的世界裏,十分之三的可信分數才值得誇耀。隨着收視率下降,信任度令人遺憾,觀眾也越來越多樣化,NPR的發展前景並不樂觀。兩條路似乎都很清晰。我們可以繼續做我們正在做的事情,希望一切都會順利。或者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從新聞業的基本組成部分開始。我們可以正視我們錯在哪裏。新聞機構不會進行這種計算。但NPR成為第一個有很好的理由:我們的名字中有“公共”一詞。
儘管我們在NPR犯了錯誤,但停止融資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隨着這個國家變得越來越分裂,仍然需要一個能夠真誠講述故事和交流觀點的公共機構。作為國會的指責,取消撥款不會改變NPR的新聞業。這需要來自內部。幾周前,NPR迎來了新任首席執行官凱瑟琳·馬希爾,她一直是科技界的領軍人物。她沒有新聞背景,考慮到目前的情況,這可能是一項資產。我會支持她的。這是一項艱難的工作。她的第一條規則可能很簡單:不要告訴人們如何思考。它甚至可能是新的北極星。
素材來源官方媒體/網絡新聞
作者:Uri Berlin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