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自南安對講機巨頭每天被罰100萬美元_風聞

問道者 謝嘉晟

由於被美國法院判定未能完全遵守他們發出的禁訴令，A股上市公司海能達近日收到每天100萬美元的鉅額罰單。此前在與摩托羅拉的商業秘密和版權糾紛中，海能達已經被判賠5.43億美元。外界並不知道，這家全球對講機巨頭就發源於泉州南安。

目前全球對講機市場由海能達、摩托羅拉和Sepura三分天下，Sepura是海能達在歐洲的子公司，海能達在全球對講機市場中的霸主地位由此可以想象。然而樹大招風，老大老二為了保住市場地位展開鬥法是常有的事，海能達今天陷於這麼被動，就是因為老二摩托羅拉發難之故。

2017年3月摩托羅拉先以商業秘密侵權為由，後又追加版權訴訟，向美國法院起訴海能達。海能達的財報可以看到，這個時候的海能達正處於高速增長期，2015年營收只有25億，2017年達到了53億，海外營收已經佔了大頭。顯然，海能達的快速跑馬圈地已經危及到摩托羅拉的市場地位。

在這樣的市場背景下，2020年3月美國法院作出判決，海能達敗訴，要向摩托羅拉賠償7.65億美元，摺合人民幣大約53億元。

對海能達來説，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天價罰單。海能達當然不服，於是向美國法院申請重審，隔年，部分意見被美國法院採納，賠償金額調減到5.43億美元。這樣的結果仍然讓海能達無法接受。海能達同時作出兩個選項，一邊繼續向美國更高級法院上訴，另一邊在深圳中院反訴，要求法院判定海能達沒有侵權。

現在去看，海能達通過深圳法院尋求翻案是個昏招。案件在深圳法院進入庭審環節後，摩托羅拉向美國法院提交了禁訴令動議，要求海能達撤回深圳訴訟。美國法院在今年3月25日批准了這項動議。

按照北師大法律專家薛虹對新京報的解讀，禁訴令現在已經成為企業專利侵權糾紛的武器，本質上是爭議雙方對對方國家司法缺乏信任，試圖從本國獲得優待。結果事與願違，這種通過本國法律力圖尋求庇護的行為反而成為對方得到禁訴令支持的藉口。實際上，在美國80%以上的訴訟最後都是和解，如果不服美國法院判決，可以積極上訴抗辯。上訴期間判決並沒有執行，這個時候在我國另行起訴摩托羅拉必然適得其反。

海能達被美國法院判定執行禁訴令後，除了還沒進入執行程序的鉅額賠償外，現在又增加了一筆沉重的負擔，這筆罰單要到海能達完全遵守禁訴令為止。根據海能達的業績預告，2023年淨利潤6000-9000萬元，這還是處置了一家子公司得到將近3億元投資收益的結果。一天700萬元的罰款，顯然是海能達不可承受之重。

海能達不能對美國罰單置之不理，除非他想放棄大部分海外市場。2023半年報海能達的海外營收仍然佔到了46%。自從2020年美國法院作出鉅額判罰後，海能達的營收便每況愈下，2019年營收衝到了78億元歷史高點，2022年降到了56億。其中可能有疊加三年疫情的客觀因素，但不能否認摩托羅拉訴訟帶來的消極影響。

海能達走到今天被競爭對手視為心腹大患的地步，確實來之不易。

海能達由陳清州創立，陳清州是泉州南安霞美鎮人，那是一個整個村莊都在做對講機生意的地方。陳清州19歲就從高中輟學到村辦對講機廠當業務員。1987年帶着開開眼界的想法第一次到深圳，在深圳國貿大廈的商場櫥窗，他看到了一雙賣2000多元的進口皮鞋，那是他老家賣一頭牛的價格。從這雙皮鞋的價格裏，陳清州瞬間明白了從落後到發達地區之間存在的巨大利潤空間。

從深圳返回時，陳清州訂了一份《深圳特區報》。雖然報紙送到的時間都要遲到一週，但透過這個信息窗口，陳清州還是能夠感受到深圳的日新月異，而伴隨着這種變化，他對深圳的嚮往是越來越強烈。

1992年世紀老人走了一趟深圳後，耐不住寂寞的陳清州再次來到深圳，這一次他決心要在這裏紮下根來。當時的深圳華強北電子產品交易已經十分繁榮，陳清州之前賣過對講機，做生不如做熟，他在華強北租了一個一平方多的櫃枱，專門賣對講機。在當時的深圳，陳清州的舉動具有標誌性意義。在他之前，深圳的對講機都是由特定公司專賣，陳清州成為深圳公開市場專門賣對講機的第一人。由於經營成本主要就是三尺見方的櫃枱租金，巨大的價差讓陳清州的生意一下子就火了。

陳清州在深圳賣對講機發財的消息很快傳到南安老家，不少老鄉都扎堆到了華強北。賽格集團看到華強北的對講機賣成了氣候，就動員陳清州把老鄉組織起來，到一個專門區域賣對講機。賽格通信市場的前身就這麼誕生了。

一直在對講機領域摸爬滾打，陳清州知道國產對講機和國外的技術差距，人家賣得貴不是沒有道理，這讓陳清州經常想起老家已經倒閉的對講機廠。1993年，陳清州決心自己辦廠生產對講機，初創資金不夠，他找了一家擔保公司，後來發現這家公司居然就是今天鼎鼎大名的深圳高新投集團。

初創的海能達對講機無法跟國外產品相提並論，但已經能夠看出跟國內產品的大不一樣。當時國產對講機大部分採用插件技術，機身上只有一兩個開關和幾個波道。海能達一開始就採用國外的貼片技術，並引入了編程軟件。1995年第一代產品下線後，雖然還不具備與國外主流產品叫板的實力，但跟國外低端機還是有得一拼的。

陳清州自己生產對講機的時候，市場形勢非常有利。當時一部大哥大就要4.8萬元，家裏裝一部電話也要幾千塊錢，海能達的對講機只賣500-600元，雖然代替不了電話，但能夠滿足一些特定場景的需求。在海能達的帶領下，深圳對講機產業開始由貿易轉向製造。

1997年陳清州的美國之行推動了海能達產業的轉型升級。陳清州在美國看到，那裏可口可樂賣2.5美元，在國內卻只賣1.5元人民幣。產品都一樣，只因為經濟的發達程度不一樣，導致了產品附加值的大不一樣。回國後，陳清州惦記上了美國市場，他要讓海能達去發達國家賺美元。

初進美國市場並不容易。陳清州先是招聘剛畢業的大學生去闖，結果四處碰壁，後又花高薪請美國人當業務員，還是沒能撬開美國市場。不過兩名美國業務員還是有收穫的，他們向海能達反饋了一條有價值的信息：海能達的產品不符合美國市場標準。隨後，陳清州從美國僱了兩名工程師到國內來指導，按照美國標準下菜的海能達終於慢慢撬開了美國市場。

現在海能達在全球130多個國家和地區設立了超過100個國際辦公室。2021年陳清州接受深圳晚報採訪時透露，當時海能達的海外市場收入已經能夠佔到60%。

今天的海能達這麼被動，估計陳清州在深圳反訴摩托羅拉時根本就沒有想到。根據最新公告，海能達已撤銷深圳案件的起訴，同時按要求暫停了銷售雙向無線電技術產品，並已向美國法院申請撤銷上訴判令，近日正在美國法院持續進行聽證。

現在看來，海能達與摩托羅拉的“纏鬥”還會繼續下去。正所謂知此知彼百戰不殆，海能達的例子説明，企業要走出去，瞭解別人的遊戲規則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