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們在卡爾巴里被蒼蠅追得鬼哭狼嚎……|西澳行2_風聞
作家毛利-和毛利午餐官方账号-29分钟前
抵達一個陌生城市,通常我都會在機場便利店停留一會。拖家帶口的人,時刻都想着補給的事。來澳洲跟去別的地方不同,海關檢查相當嚴格,出口處排着極長的隊伍。上次去墨爾本,小陳依依不捨把揹包裏幾包瓜子都給扔了,因為種子不能入境。
可那是烤熟的葵花籽啊!
為了避免麻煩,能扔盡扔。
這次身上只有兩包薄荷糖,走了直接出關通道。出來後我在便利店對着5塊9澳幣的可樂,不禁瞪大雙眼,憑什麼這麼貴?就算小陳這樣的可樂瘋狂愛好者,也默默走了出來,他説:太貴了,沒那麼想喝。
在新加坡,他曾經吐槽過,可樂為啥賣兩塊新幣一瓶?還是澳洲人厲害,一下把可樂放到了新高度。
到酒店晚上9點,不用説,街上開門的店所剩無幾。附近有一家麥當勞,我剛經過時還想着:再怎麼餓,也沒有去吃薯條漢堡的衝動。
在唯一一家便利店轉了一圈,跟機場一樣,可樂賣五塊多,貨架上只有巧克力,薯片,碳酸飲料,幾個看起來甜得要命的點心。妹看中了一盒甜甜圈,伸着小手想拿。我拉着她,堅決踏進麥當勞大門,裏面有兒童餐,還送玩具,看起來至少比甜甜圈健康,而且價格很公道。
沒來澳洲前,常常回憶起澳洲路邊無處不在的大草坪,巨大的松樹,晴朗無雲的天氣。來了澳洲,想起來了,這地方生活多麼不便。上次是碰到聖誕節,很多超市餐廳關門。這次是good Friday和復活節,酒店旁邊一家藥店,貼好休息四天的標籤,關門謝客。
我為什麼要去藥店呢?因為在國王公園被咬了七個蚊子包,奇癢無比,急需塗抹的藥。還得準備上防蚊水,隨時對付這些討厭鬼。
很神奇,澳洲蚊子並不那麼活躍,每次都精準地只盯我一個人,展示一番存在感。別人,比如艾文和小陳,都表示:哪有什麼蚊子?這裏風這麼大,不會有的。
或許我的命註定要比尋常人苦一些些,那些犄角旮旯的痛苦,就像專門留給我的體驗項目。
在這種時候,找中國城永遠沒錯。以前我曾經聽別人鄙視過,説有些中國人,出了國還是隻去華人超市華人商場華人餐廳,咋這麼不會適應生活?
因為勤勞的中國人永遠在開業,他們可不管耶穌受難還是耶穌復活,勤勞得像工蟻一樣,為人類社會提供着永不停歇的勞動。珀斯的華人社區叫北橋,上海閔行也有個北橋,以前那裏有座瘋人院,大人小孩都喜歡罵,送你到北橋去,你像北橋來的。
我在北橋亞超大買特買,去包子鋪吃了生煎,妹妹吃完一整碗清湯麪,小陳點評着,這裏的福鼎肉燕不正宗。嗨,讓生煎包和福州魚丸湯湊在一塊賣,註定絕對不會正宗。藥店自然也開着,裏面什麼都有,還打着大促銷標籤。門口有兩個人説,到無騷味豬肉店去。出門一看,對面正是一家無騷味豬肉。
提着三大袋滿滿的零食,一行人踏上北上自駕之路。剛上車就開始後悔,山楂片買少了。中國零食在車裏供不應求。
我在西澳有一個小小的發現,很多餐廳沒有意麪賣,唯一賣的食物是披薩餅。西澳人似乎習慣早睡早起的生活,餐館大多8點關門。住的第三家旅館,前台寫明營業時間為9點到3點。
是的,只工作六個小時。都説資本主義以壓榨剩餘價值為主,澳洲人的剩餘價值看起來神聖不可侵犯。小陳頗為感慨地説:澳洲人好像是為了度假而生,常有掛着各種小船,摩托艇的越野車,在路上威風凜凜經過。公園裏到處都是帶了露營椅來曬太陽,野餐的人。
這個國家,到底誰在上班呢?
抵達第三家旅館時,我有點崩潰。沒有餐廳開業,這倒沒關係,小陳提前買了牛排,意麪。但他忘了買鹽。旅館房間裏沒有洗髮水,沐浴露,這就令人苦惱,我有兩個亂七八糟的孩子要洗,可是唯一能用的是兩塊硬幣大小的洗手皂。
附近超市晚上六點關門,地圖上顯示,開業的超市在126公里外。這就是卡爾巴里,一個只有一家超市的度假小鎮。上帝啊,為什麼沒有一個勤勞的中國人來這裏開一家營業到12點的雜貨店,卷死這些澳洲人?
我和小陳每次去景點,不管是沙漠,海邊,都會感慨,這裏為什麼連家小賣部都沒有?西澳人對金錢的渴望就跟全體淨化過心靈一樣。

次日出發去卡爾巴里國家公園,似乎知道了一些原因。
車在公園門口停下,小陳讓艾文下車買票,我看到艾文下車,看到他拼命搖晃着腦袋,發出叫聲:好多蒼蠅啊。售票亭裏有個人,正告訴他,沒有找零,只能刷卡。艾文回來打開車門,張嘴説兩句話的功夫,幾十只蒼蠅嗡嗡飛進來。所有人揮起雙手,搖晃着腦袋,像送瘟神一般送蒼蠅。
直到開出幾百米遠,靠開窗大風,那些蒼蠅終於被驅趕出車廂。這時我想起來,那個售票廳的澳洲女人,到底怎麼活下來的?我只看到她的一張側臉,張着嘴微笑着跟艾文説話。她是如何跟蒼蠅和平共舞的?
一開始我們以為蒼蠅是暫時的,可能到景區,那座天空之橋上會消失。沒想到車剛停到停車場,看到一個白人老頭,戴着防蠅帽,旁若無人走出來。他旁邊的遊客,凡是缺少那張防蠅網,無一不在揮舞雙手。
我吸了口氣,心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帶着妹妹往景區走去。實話實説,短短几百米的路,就崩潰了。蒼蠅不是幾十只,也不是幾百只,而是成團往人身上鑽。讀中學時看過《荊棘鳥》,我對裏面的愛情故事不太感興趣,只記得書裏寫蒼蠅無孔不入。你會覺得那不過是很久以前的故事,就像陳忠實寫《白鹿原》,開頭驚世駭俗,説白嘉軒一生娶了七房老婆,你不會認為這是中國男人的現實,莫言説小時候村裏人一年到頭吃不到一頓餃子,你也不會認為這是當代農村的現實。
沒想到蒼蠅依然是澳洲,起碼是卡爾巴里的現實。蒼蠅太多了,就像《荊棘鳥》裏寫的一樣多。不是因為有垃圾,也不是因為哪裏有臭水溝,這些蒼蠅從灌木叢裏飛出來,比澳洲人勤勞一萬倍。《荊棘鳥》裏寫,蒼蠅渴汗,所以它們成羣駐留在人和馬的皮膚上。
這意味着你露出的每一個毛孔,對蒼蠅來説,都是沙漠中的甘泉。
我們在天空之橋草草逛了一圈後,放棄和蒼蠅搏鬥,鑽到景區一家小店裏。是的,這裏有小賣部,但是工作人員説,那種防蠅網很早之前就賣完了。我再次感慨,澳洲人對賺錢怎麼這麼不勤奮,換個中國老闆,能充足供應起碼六種不同價位的防蠅網。
從天空之橋撤回,抱着來都來了的心態,又往世界之窗開去。我們總是很樂觀主義地想:沒準那裏蒼蠅會少呢?畢竟那是一個相當著名的景點,所有來西澳的中國人都去拍過照,難道他們每個人都是揮着蒼蠅拍的?
答案是,確實如此。我在去的路上碰到了旅行團,其中一個大媽帶着墨鏡和口罩,走得不緊不慢,像一名尊貴的皇后。如果有個口罩,該多好啊,起碼能減輕30%的困擾。
下一秒,我已經不這麼想了。因為手指揉了下墨鏡裏的眼睛,揉出來一隻蒼蠅。
這讓我產生了極大的心理不適,顧不上看景點了,不顧一切在沙漠上奔跑起來。你必須比蒼蠅跑得更快,才能甩開它們。實不相瞞,我這時就跟武俠片裏中了奇毒的人,在小道上狂奔着揮舞雙手,希望能找到解藥。

不是,澳洲人真的覺得蒼蠅沒關係嗎?這裏蒼蠅的狀況甚至慘過瓦努阿圖,曾經我認為蒼蠅最多的太平洋島國。現在想起來,瓦努阿圖的蒼蠅雖然多,但是它們至少還有點貞操,只對食物感興趣,對人興趣不大。這裏的蒼蠅則毫無操守,無恥至極,不管男女老少瘋狂叮吮。
當時去東澳的時候,很多人推薦西澳,説西澳純淨至極。
我想來想去,或許這些人沒有北上。
這天因為在小道上瘋狂奔跑,回來我覺得渾身不適。好久沒有劇烈運動了,感覺像小時候跑了八百米,四肢肌肉極其痠痛。
回去路上,艾文讓小陳停車,他想試試,在空無一人的荒原,會有蒼蠅嗎?
他一個人極其瀟灑地站在車外,兩分鐘後上來説:有,不過沒景區那麼多。

我對澳洲的蒼蠅起了一層敬意,竟然在灌木叢中也頑強地生活着。如果把蒼蠅的勤勞,稍微兑一點到澳洲人血液裏,這片土地是否會美好一些些?
等等,有沒有可能,澳洲人是因為趕蒼蠅太累,才養出瞭如此鬆弛的性格?
毛利,作家,2023年微博年度突破作家,代表作《全職爸爸》,都市情感小説《結婚練習生》《卵子的吶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