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北上，家裏的頂樑柱竟然崩潰了｜西澳行3_風聞

昨天離開卡爾巴里，天氣好極了。導航顯示距離下一站monkey mia400公里，一家人都抱着強烈的憧憬，因為據説monkey mia蒼蠅不多。一路北上，能看的東西很多，鯊魚，海豚，鴯鶓，鵜鶘等等，全在美好的前方等着我們。

一車人裏，只有我能量值較低。那天因為躲蒼蠅荒野狂奔，回來肌肉相當痠痛，到晚上開始發燒喉嚨痛。不怪蒼蠅，很大可能是流感。藥房裏有個亞裔女孩，傾情跟我推薦着各種感冒藥和它們的性價比，她是怎麼來到這個偏遠小鎮，又決定在這裏駐留工作的呢？

想不明白，就像我想不明白荒原上烏泱泱的蒼蠅一樣。

吃過藥後，一路昏昏沉沉。只聽到艾文和小陳在喊，袋鼠，撞死的袋鼠！又一隻，前面還有……從袋鼠的死亡率可知，它們在荒原上相當忙碌，急速奔馳，不惜殞命。又因為數量太多，死亡在這裏不足為奇，既沒人出來收拾，也沒人覺得需要什麼強力舉措。

總之，你得習慣於隨便這件事。

有個網友説得好，西澳人連礦都懶得挖了，還能指望他們幹別的？

中途兩次停在加油站，第一次我下車，蒼蠅嗡嗡嗡直衝上來。第二次我學聰明瞭，先看看加油站附近有沒有人在趕蒼蠅。看到有人正揮舞雙手，立刻決定不下車。小陳下車，在車窗旁等妹妹穿鞋，那副抓耳撓腮的樣子，看起來很想原地爆炸。

兩分鐘後，他帶了四根冰棍回來。我問他為什麼不在店裏吃完，他説店裏也有蒼蠅。每次上車，第一件事，都是開窗加速，靠巨大的風力，把蒼蠅趕出車廂。但總有幾隻漏網之魚，這些蒼蠅好像吸盤格外穩固，大風都刮不走。難以想象它們再進化下去，是不是能成為地球王者？

車到貝殼灣，艾文問：這裏會有蒼蠅嗎？他打開車窗試了一下，五秒鐘後被我和小陳罵個半死。

貝殼灣的蒼蠅多極了，艾文率先下車，又到了他最喜歡的項目，撿貝殼。小陳先在停車場兜了兩圈，把車廂裏的蒼蠅趕走，之後才依依不捨下車去找孩子。妹睡着了，我坐在車上，看着一撥撥人，帶着防蠅網，從草叢裏鑽出來。

這防蠅網，到底哪裏有賣？

幾分鐘後，小陳跳上車，還沒走到沙灘，因為被蒼蠅圍追堵截，趕緊回來了。他開着車，又甩了一圈蒼蠅，忽然來了句：什麼鯊魚，海豚，這麼多蒼蠅，就算四海龍王來了，我都不想看！

小陳在我眼裏可是個去哪兒都如履平地的男人，但他好像真的被蒼蠅搞崩潰了。無奈之下，只能我下車去找艾文回來。果然，蒼蠅極多，多就算了，關鍵它專門往眼睛和鼻孔裏飛。幸好手裏抓了件外套，牢牢捂住口鼻。

遠遠地，看到艾文正在沙灘上一隻手揮蒼蠅，一隻手撿貝殼。旁邊是寧靜的大海，岸上的人卻無法平靜，除了幾個戴着防蠅網的人，安然坐在沙灘上，靜靜看着海。



艾文跟我分享他的防蠅秘訣：你往臉上擦把海水，蒼蠅就不叮你了。

我在沙灘上喊得像個瘋子：快走！等買到網再來！

好不容易把艾文趕上車，小陳回頭説：要是買不到這個網，我們就開回去吧。

鯊魚灣有兩家超市，此地蒼蠅的情況似乎有所好轉。海灘上多了些穿着泳衣輕鬆行走的遊客，讓人稍微鬆口氣。第一家店防蠅網售罄，所幸第二家還有存貨，小陳買了四個，喜氣洋洋拿上車。

誰能想到澳大利亞的蒼蠅如此猖獗？遠遠慘過我去過的任何一個地方，非洲馬塞馬拉草原，印度德里月光市場，你想象的任何髒亂差的地方，那蒼蠅還比不過這裏的千分之一。

有了防蠅網，就像穿上金鐘罩鐵布衫，原本脆落不堪的靈魂又強大起來。

在Monkey mia營地，我和小陳帶着防蠅網，到海灘上走了一圈。正值日落時分，小孩泡在海里，蒼蠅不叮他們。但人在岸邊，還是能感受到蒼蠅強大的迫害能力。它們在網外蒼狂地轉悠着，不放過任何進攻的可能。

小陳走了一會，忽然説，這東西是不是智商税？

他總覺得有蒼蠅鑽進了網裏。憑心而論，這裏可樂要賣五刀，這張網賣六刀，在我看來，已經屬於慈善義舉。

這時我恍然感受到澳洲精神，當你對蒼蠅感到無能為力，唯一能做的事情，是接受。接受它們隨時在你身上盤旋，接受它們嗡嗡的叫聲，接受它們無處不在。

在強大的敵人面前，只能躺平。



小陳沒有接受，他看起來一副要崩潰的樣子，在海邊説：你是特別招蚊子的體質，我是特別招蒼蠅的體質，蒼蠅太多了，真的受不了了。“

我愣了一會，這人怎麼回事，你安排的路程，拉着我們全家開了一千公里車過來，我還沒抱怨沒崩潰，你先抱怨先崩潰上了？

再仔細一想，可能他受不了熬夜訂房訂車，最終結局竟然是在海邊趕蒼蠅。

話説回來，如果他能不追那30集《繁花》，好好看看攻略，是不是有可能，會看到好心人説，這個季節北上不明智？

話又説回來，再不明智，所有酒店都滿房了，這又是為何？

小孩倒是很快樂，他們在海里游泳，又撿了很多海螺。之後沿着海灘一直走，碰到一隻大鵜鶘。在卡爾巴里，艾文每天早上都去海邊看喂鵜鶘，這是卡爾巴里的一個經典項目。



有天早上，他一定要我陪他去看，上白人等着鵜鶘飛來吃小魚，所有人伸長脖子看着天空。結果那天鵜鶘沒來，它們在空中轉了一圈，又飛回去。大太陽曬着，我堅持要走。艾文堅持不走，他覺得我不夠誠心，所以鵜鶘不來。

觀察野生動物就是這樣，需要很多耐心。

好吧。

沒想到這裏的鵜鶘完全不怕人，它一直呆呆地站着，忠誠地等着五米外的釣魚佬。在這個地方，鵜鶘就跟釣魚佬的家養寵物一樣，趕都趕不走。

你可以清晰看到它粉色的大嘴，桀驁不馴的眼神，就跟動畫片裏一模一樣。



過了一會，艾文又在海里發現一隻大海龜，他跳下海，激動地跟海龜一起游泳。遠處，是慢慢落下的夕陽，幾抹白雲被染成絢爛的夕陽紅，再回頭看，我女兒的臉，也變成紅彤彤的模樣。

這種時刻，心裏難免會有點感動，人被美好的事物籠罩，心情變得無限柔軟。

白天對西澳恨得咬牙切齒，一到傍晚，世界恍然顛倒成另一副模樣，你又愛上它了。



小陳在某個時刻，偷偷逃跑了。以前他可是很愛在海里游泳的，現在他跟我一樣，好像來大姨媽似的，腳都不願意下水。

不過最妙的時候，是傍晚。一家人出來吃飯，7點來鍾，夜幕之下，蒼蠅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是的，蒼蠅就跟集體蒸發一樣，沒有了。

海風吹拂，頭頂星空，草地上小孩子們赤腳跑來跑去，宛若人間天堂。

次日清晨，出發去看海豚。本以為要拼拼運氣，沒想到還沒走到海灘，艾文已經尖叫起來：海豚，海豚來了！

海面上幾隻海豚盤桓了整整一上午，讓所有人大飽眼福。一個朋友跟我發消息，説：這地方看起來不錯啊。

我快速回復：別來，起碼別這個季節來。

埋藏在心裏的旅行小賬本里，偷偷寫上一行標註：這是小陳徹底崩潰的地方。毛利，作家，2023年微博年度突破作家，代表作《全職爸爸》，都市情感小説《結婚練習生》《卵子的吶喊》等（點擊作品名即可閲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