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四處旅遊，長大了沒錢自己去怎麼辦？_風聞

前兩天發完西澳遊記3，有網友提出一個問題，從小四處旅遊的小孩，長大了會怎麼樣呢？在這個問題下面，有人提出一個更扎心的問題：“現在是媽媽給他提供這樣的生活，長大後他如果自己沒有能力過這樣的生活，會失落嗎？純探討，因為是我現在的困擾。”

確實，從小帶艾文去了不少地方，現在有了妹妹，出遊頻率更加頻繁。基本原則是，只要艾文學校有假期，立刻規劃出去玩。

艾文學習一般，我經常暢想他悽慘的未來。掙不到錢，沒有像樣的工作，説不定在高黎貢山當護林員，上次打聽過，一個月大概三千塊錢。有次小陳買了塊很好的澳洲牛排，煎好後艾文大呼好吃，得知價格後又説：二十八新幣這麼貴，以後還是不吃了。

我急急忙忙勸他，趁你還在家裏，沒有獨立生活，你多吃幾塊呀。後半句話我嚥下去了：以後你想吃可就吃不起了。

等他長大了怎麼辦？



我看到文中一開始的問題時，正在猴子米亞海灘散步。頂着漫天星輝，在細軟的沙灘上赤腳行走。前面艾文手持手電筒，跟很多人一樣，不停往海里照着什麼。

他隔一會有一個大發現，啊，海龜，啊，一條海蛇！快看，你的後面是獵户座……他很快樂，這是他求知慾最旺盛的時候，經常旁若無人跟我講解各種奇奇怪怪的知識點。例如綠海龜之所以這麼冠名，是因為它有綠色的脂肪；鵜鶘擁有世界上最大的鳥喙，它只有繁殖期有巢，別的時候沒有；海豚你別看它看起來很美，其實這裏每一隻海豚，身上都有被鯊魚咬傷的痕跡。

喂，等你以後長大了，如果沒錢出來玩怎麼辦？

賺錢呀。

艾文略顯不解回頭看了我一眼，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爭辯，他沒時間，沙灘上還有那麼多東西等着他去發現。其實有些事，在家會越來越鑽牛角尖，越來越絕望。出來一看，猛然發現，這個世界上人要出來玩，並非只有花錢一種玩法。在猴子米亞拼命趕蒼蠅的時候，我很奇怪，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會駐紮在這種地方？

於是有工作人員來打掃房間時，問了問，嗨，你從哪裏來的？那女孩比我高半個頭，人看起來非常快活，頭上罩着防蠅網，快手快腳鋪着牀單説，她從巴西來。另一個來打掃房間的是她男友，他們已經出來三年了，正在這裏賺錢湊旅費。下一步他們打算去中國，日本看看，爭取能把亞洲玩個遍。

晚餐時，我又問了餐廳的服務員，嗨，你從哪兒來的？

意大利。

這金髮女孩剛來一個月，她説她來的時候可沒有蒼蠅，不知道為什麼現在蒼蠅這麼多。

除了來當服務員，猴子米亞還有另一種工作人員，志願者。他們負責時不時把遊進海豚區的小孩拉回來，還有早上給海豚餵食，拍照。艾文挺喜歡這個拍照的工作，他相當羨慕這人能離海豚這麼近。



看到這些人，我常常遺憾自己是個拖家帶口的中年人，只能選擇最中庸的玩法。年輕人的世界，有着多種多樣的可能。我幹嘛要去操心艾文將來沒錢住酒店？青年旅舍，帳篷營地，房車就是為他這樣的人準備的。

別為還沒發生的事焦慮，這種焦慮既沒有用，還很費神。

鄉下有一些老太太，終年過着極其儉省的生活，一頓飯只吃半塊醬瓜，就能對付過去。冬天不捨得開取暖器，夏天不捨得開風扇。最後快閉眼的時候，忽然拿出來十幾萬甚至幾十萬，彷彿對列祖列宗終於有了個交代。

連我母親都想不通這些老太太，圖什麼？我想老太太肯定是焦慮，害怕後代沒錢花，於是一輩子攢着錢，試圖用自己強大的母愛照亮兒孫的人生。

我媽想不通老太太，也想不通我。她經常覺得，你不應該花錢了，旅遊嘛，一年去一次就好了，哪有人一年去個七八次的？衣服鞋子包包，你也可以別買了，那麼多，夠你穿一輩子。錢省下來，給兩個小孩一人買一套房，才是真理。

她認為我至少要做好這兩件事，才能放心大膽出去玩。現在家裏有一套房子，你必須再置辦一套同等價位的，不然對得起兩個孩子嗎？這是很典型的中國母親，一生恨不得要把自己劈成兩半用，一半掙錢養小孩，一半為小孩的將來殫精竭慮。

我不。

我不要為沒發生的事焦慮。常常提醒自己這一點，是因為確實忍不住耗費點精力在這裏。

生二胎之前，焦慮過無數的問題，正是因為這些問題，我遲遲沒有要第二個小孩，比如能不能給兩個小孩一樣的愛，能不能給他們良好的教育？我該要嗎？

現在每天看着快樂奔跑的妹妹，回過頭來想那些焦慮：好傻啊，你真傻，這麼可愛的小孩，竟然還猶豫？

請焦慮具體的，真實的煩惱，那些沒有發生的，虛幻的煩惱，暫時擱一擱。

孩子有孩子的人生，是真的，而且根據我的經驗，這多半是父母不能插手的人生。（本文動物攝影由艾文供圖）

毛利，作家，2023年微博年度突破作家，代表作《全職爸爸》，都市情感小説《結婚練習生》《卵子的吶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