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搬去新加坡的內地中產:沒200萬年薪,撐不下去_風聞
哲就-24分钟前
轉自ELLEMEN睿士
“越來越貴”。這是在新加坡生活了六年後,勞拉對於這個國家最深刻的印象。
優質的國際教育資源、前沿的工作機會、乾淨綠色的城市環境、良好的公民素質,這些都成為了新加坡吸引中產的重要因素。
但最近幾年,新加坡的物價水漲船高,當初懷着美好願景來到新加坡的人,在這裏遭遇了斷崖式的、無情的消費降級。
“月入十萬,但只能攢下六千”
每一個在2020年以前就已經搬到新加坡的內地中產,都會懷念當年“賺新幣,花人民幣”的日子。
2018年夏末,勞拉跟隨丈夫的工作變動,從深圳搬到了新加坡。那時她剛剛生完第一個小孩,在家做全職媽媽。當時新加坡的物價與深圳持平,再加上相對更高的收入和對外國人更低的税收,生活在新加坡成為了內地中產們一個極具性價比的選擇。
在深圳福田,勞拉一家的房租一個月是七八千元;來到新加坡的第一年,他們租住的公寓是2500新幣一個月,摺合人民幣一萬元出頭,而樓下花園、泳池、商場、各種類型的餐廳,生活設施一應俱全。那時候,勞拉一家每個月花在吃飯上的支出不會超過1000新幣,整體生活成本甚至比在深圳時還要低一些。

如果説剛來新加坡時,這裏的生活還頗具性價比,那麼最近幾年這裏的物價飛漲,則完全出乎勞拉的意料。
最為明顯的就是房租,2500元新幣的月租價格早已成為歷史。孩子長大些以後,勞拉和丈夫搬去了CBD附近一套200平的公寓,房子裏有一個很大的陽台和私人泳池,算是新加坡比較頂級的公寓,每月的月租是7500元新幣。等到疫情之後,他們又換了一套CBD的公寓租,面積只有100平,價格卻已經飆升到了8900元新幣一個月。
在生了二胎後,兩個孩子的教育支出也讓勞拉有點力不從心。2018年時,女兒的國際幼兒園學費是每月1800新幣,四年後就漲到了2600元新幣。
由奢入儉難。“我老公吃西餐比較多,兩個小孩子口味也很挑,都是買歐洲的魚、澳洲的牛肉、日本的和牛,以前物價沒那麼貴我供得起,現在一個月光是吃飯就要3000多新幣。”來到新加坡的第六年,勞拉明顯地感覺到了自己生活水平的下降。
為了儘可能地降低生活成本,思索再三,勞拉還是決定將女兒轉學到小區樓下的幼兒園,整體設施差一些,但每月只需要2000元新幣出頭。二胎出生後,勞拉家裏每月需要負擔共4600新幣的幼兒園學費,對於她和丈夫而言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一家人週末的娛樂活動變成了在公寓樓下的花園裏玩耍,因為無論是逛街還是看電影都要額外花錢;給孩子擦潤膚乳,她現在每次會把管子剪開再摳一摳,“能多用一次就多一次。”
意想不到的是,勞拉並不是新加坡的“普通中產”。根據新加坡統計局的數據,2023年,新加坡本地受僱居民住户的收入中位數,是10869新幣,在新加坡收入達到前10%的家庭,工資標準是14803新幣。
而勞拉和丈夫每月的到手收入加起來在2萬新幣左右,看起來恰好處於中位,但他們林林總總的生活支出加起來達到了19000元新幣,根本所剩無幾。
她和丈夫計算過,他們每月最多隻能存下1200元新幣,約合人民幣6000元。
擠走中產,新加坡成了富人們的天堂
2006年就來到新加坡工作、生活的Jonni現在從事移民中介,在她的觀察中,2020年後,在疫情經濟環境、世界局勢等多重影響下,新加坡的移民業務熱度飆升。不僅中國內地的中產迫切地想要獲得一個新加坡身份,他們也接待了很多來自中國香港的客户,以及美國、澳洲等地的華人,“無論是出於語言文化、還是想距離父母更近,很多歐美客户想要遷回亞洲,新加坡是一個折中的選擇”。
Jonni提到,她這幾年接手的客户大致分為三類。第一種是為了孩子的教育,媽媽陪讀;第二種是在內地或香港擁有公司,將業務拓展到新加坡來;第三種是月薪三萬新幣以上的國內高管或者頂尖技術人才,可以申請到ONE pass(Overseas Networks & Expertise Pass),即頂級專才準證。
“十幾年前來新加坡,可能是服務類的務工人員多一些,大家就是為了掙錢。但從這幾年開始,很多中產是為了拿身份才來新加坡,目的發生了本質變化。”

優質的國際學校、開放的社會氛圍、前沿的工作機會、良好的生活環境……同樣吸引着帶着孩子來到新加坡的單身媽媽Cathy。疫情三年,國內的國際學校整體師資水平有所下降,為了給小學畢業的女兒提供更接近國際一流的教育,她萌發了搬來新加坡生活的想法。
Cathy認為,新加坡不僅教育水平處於世界領先水準,這裏的文化理念、科技水平、生活環境都優於大多數亞洲國家,她和女兒在這裏都可以接收到國際頂尖的資訊。再加上她10年前曾在新加坡工作過一段時間,在國內時也一直在跨國企業工作,搬來新加坡在她心中是一個非常明智的選擇。
2022年,通過崗位調動來到新加坡生活後,這裏並沒有讓Cathy失望。最為明顯的是高覆蓋的綠化,城市裏四處都有公園,Cathy喜歡這裏隨處可見的綠樹成蔭,哪怕是悶熱的夏天,走到樹下也會有一陣涼意襲來。新加坡的居民素養很高,隨地吐痰、扔垃圾、在公共場合大聲喧譁、抽煙這些情況基本不會出現。
另一方面,由於新加坡整體税收較低,Cathy在這裏和國內拿着同等薪資,實際進賬的部分卻要多很多,這讓她的經濟條件變得寬裕了許多。
在Cathy看來,新加坡的生活很貴,但豐儉由人。以國際學校為例,英華自主中學、UWC世界聯合學院這樣的第一梯隊學校每年的學費在4萬到5萬新幣之間,“選第二梯隊就要便宜一些,不過它們對老師的要求仍然是非常高的”。如果是日常買東西,同樣的食物,去大型連鎖超市價格就會稍貴一些;去一些小商店,整體價格就更符合工薪階層的消費水平。
現在Cathy和女兒住在新加坡CBD的一套90平米的兩室一廳公寓裏,每月的房租是5200元新幣。女兒的學費以外,她們每月的生活開支大約為8000元新幣,對於十年前在國內就已經達到百萬年薪的她來説,經濟壓力並不大,還能存下不少錢。

“我個人認為,就我們這個圈子來説,如果想要在新加坡生活得比較遊刃有餘,一個人一年的收入在30-40萬新幣之間會過得比較好。如果是一對夫妻帶一個孩子的話,一年30萬新幣不是不可以,只是會過得比較簡單一些。”
Jonni提到,對於來到新加坡的中產來説,拿到PR(綠卡)之前的日子必然會經歷一定程度的消費降級。在國內可能住在大別墅、大平層,但來新加坡只能租一個小公寓;由於新加坡買車貴、限制多,他們不得不重新適應公共交通。“不過熬到綠卡,就可以用比較低的成本買新加坡本地的政府組屋,住着也不貴,所以拿到PR和拿不到完全是兩個心態。”
PlanB:去越南
難以預料的PR申請,成為了中產留在新加坡的另一道門檻。來到新加坡6年,勞拉一家申請過兩次PR。第一次申請時,儘管已經有了小孩、家庭收入在2萬新幣左右,勞拉一家還是慘遭移民局拒絕。
在Jonni的經驗中,與許多歐美國家有詳細的申請評分標準不同,新加坡綠卡申請的最大難度在於不確定性:沒有一個可量化的標準,導致許多時候申請結果會成為未知數。工資水平與經濟貢獻只是其中一部分因素,還要考慮與當地的融入程度、你所在的行業工作類型、你的年齡和學歷。
“新加坡給PR也會有標準,但不會量化,所以其實有點‘暗箱操作’。比如馬來西亞國籍就會更好拿新加坡身份,每年PR裏有60%都是馬來西亞人拿到的。”
Jonni曾經給客户做過一個調查,100個人中有31%的人在搬到新加坡的1-3年內拿到PR,16%是4-6年,還有25%待了6年以上都沒有拿到。根據她所提供的數據,2022年有30多萬人向移民局提交PR申請,獲批的只有34000人左右,獲批概率並不大。

等女兒長大成人去歐美讀大學以後,Cathy覺得回到深圳生活也不錯。“新加坡是沒有政府補貼的養老金的,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新加坡的各種物價水平還是居高不下,過幾年我回深圳定居也是有可能的。”
“現在給我PR我也不待了,物價成本太高了。”勞拉已經向公司申請外派,決定帶着兩個孩子去越南生活。在越南,同樣就讀國際幼兒園,兩個孩子加起來每月只需要1800元新幣。
“越南真的不是窮鄉僻壤,我告訴孩子們,我們這是以退為進。”在採訪結束時,勞拉再次向我們強調。
受訪者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