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人爆買的“魚中之王”,為何大規模死亡?_風聞
秦朔朋友圈-秦朔朋友圈官方账号-3小时前


吃貨們對美食的追逐,往往出人意料。
數天前,一位網友在B站分享稱,買牛油果發現商家送了芥末和醬油,她有點疑惑,但突然想起來,此前在網絡看到過一種説法,説是牛油果蘸醬油嚐起來特別像三文魚。
她試了一下,發現“真的有點像”。
該網友感慨道:“天殺的,我下輩子還要和你們這羣聰明蛋子做網友,到底是誰第一個發現的?”
跟帖的網友中,有人建議她“下次直接買三文魚”,但作為“魚中之王”,三文魚價格更高,這顯然是“勸退”她的主要原因。
當然,從整個市場的角度看,用牛油果蘸芥末、醬油來代替三文魚,只是少數,更多人還是花錢直接買三文魚,這使三文魚尤其是挪威三文魚在銷售量和銷售額上快速增長。
在某電商平台,我注意到,一款“400克新鮮挪威三文魚”銷量超10萬件;在某短視頻平台,一款挪威冰鮮三文魚已售超20萬件。

據第一財經報道,2023年,中國市場首度超越日本和韓國市場,一舉成為挪威冰鮮三文魚在亞洲市場上最大的目的地。
挪威海產局的數據也顯示,挪威三文魚2023年對華出口量達到4.17萬噸,同比上漲65%,出口額高達51.9億挪威克朗(約合35億元人民幣),同比上漲81%。
在三文魚全球市場,挪威表現突出,是資源優勢和養殖優勢疊加的結果。要知道,挪威是世界上最大的野生大西洋三文魚羣體所在地,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更是突破三文魚水產養殖難題,拉開了三文魚規模化養殖的序幕。
據統計,1971年,挪威養殖三文魚的產量還只有不到100噸,到了2011年,這一數字已經狂飆至超100萬噸。
2023年,僅僅是挪威三文魚全球出口總量,就多達120萬噸,這之中,大批中國消費者成為其擁躉。
國人爆買三文魚,另一方面,養殖三文魚大規模死亡事件卻頻頻發生,最多的時候甚至數百萬條魚同時死亡。
這是為何?


首先得説明,三文魚不是單指某種魚,而是相關魚類的商品統稱,包括大西洋鮭、太平洋鮭等多個種類。
20世紀初,挪威人帶着大西洋鮭登陸中國香港時,這種魚被稱之為“salmon”,在粵語中被翻譯為“三文魚”,且傳播開來。
《鳳凰週刊》記者梳理則發現,在國外,三文魚是部分鮭科魚類的通用名,主要包括大西洋鮭、狗鮭、銀鮭、紅鮭等,虹鱒不包含在內。
特別指出虹鱒,是因為2018年曾在國內引起爭議。
彼時,由13家會員企業參與制定的《生食三文魚》團體標準,虹鱒也被納入其中,爭議隨之圍繞虹鱒是不是三文魚、有無寄生蟲、是否適合生食等“主題”展開。
回過頭看,這場爭議並沒有產生多大效果,畢竟,全球三文魚市場的“話語權”不在中國,國內爭議也在一時喧囂之後歸於平靜。
另一方面,隨着三文魚養殖在全球快速擴散,市場上絕大部分三文魚都來自養殖場。
而在媒體和廣大消費者眼中,三文魚擁有“魚中之王”的名號。這是因為,三文魚的魚肉富含Omega-3(一種多元不飽和脂肪酸)和多種維生素,口感肥嫩鮮美,對人體有養顏、預防疾病、促進發育等諸多益處。
此前,碳烤、油煎三文魚是歐洲最常見的烹飪方式(作家虹影喜歡煎三文魚,烹飪時還會用杜松子酒替代黃酒),後來,低温慢煮的方式受到青睞,消費者希望儘可能吃到原汁原味。
過去十多年來,日料中的壽司和刺身等形式較為流行,帶動更多中國消費者體驗、品嚐。

不過,少有人知,三文魚是一種情緒化的魚類。
據媒體報道,情緒高昂或者被投餵時,三文魚會興奮地躍出水面;當生病或者情緒低落時,就會“宅”在水底,吃得很少,有的還會長期抑鬱,甚至鬱鬱而終。
除了情緒化,三文魚對自身生長環境的水質、水温、水的流速等都有較高要求,其中,水温是一個關鍵因素。
一位三文魚養殖行業從業者稱,三文魚是典型的冷水性魚類,生存温度範圍為0℃到20℃,最適宜的生存温度為12℃到18℃。若水温過低,三文魚會體質弱、生長慢,而若水温超過20℃,三文魚會很不適應,嚴重到停止進食、停止生長發育,直至死亡。
問題在於,現實情況中,海洋温度波動較大,有時候,三文魚的生存條件也不甚理想。
上個月,《中國科學報》編譯的相關報道顯示,2012年至2022年,三文魚高死亡率事件隨着時間的推移而增加,尤其是在挪威、加拿大和英國這幾個三文魚主產國。在此期間,共有8.65億條三文魚死亡。
加拿大一位學者直指,“這是非常大的數字”,“對挪威來説,最嚴重的事件涉及一個月損失93.5萬條魚到近500萬條魚。在加拿大,最嚴重的10%的事件損失了15萬到380萬條魚”。
在這一趨勢的基礎上,研究人員預測,未來可能導致挪威多達514萬條魚死亡、加拿大505萬條魚死亡、英國超100萬條魚死亡。
究其原因,在環境方面,包括海洋熱浪和水中缺氧,以及海蝨的侵擾等都是三文魚大規模死亡事件的可能誘因。
這之中,“海洋熱浪”對應的是海洋温度波動,也就是海水變暖。
2022年5月,新西蘭最大的帝王三文魚生產商對媒體表示,在海水變暖導致三文魚大量死亡後,他們正在關閉一些養殖場。
這家生產商的首席執行官羅斯瓦恩直言:“這應該給我們敲響警鐘。我加入這家公司的時候,從來沒有聽説過‘海洋熱浪’這個詞,而最近就發生了三次。”
他還強調,“人們以為還有時間,氣候變化是很慢的過程,但它比很多人想象得快。三文魚養殖業就是氣候變化的警鐘”。
2023年9月下旬,蘇格蘭海域水面温度同比上升5℃以上,而海洋熱浪頻繁出現,且持續時間長,會導致海蝨繁殖猖獗,後者寄生在三文魚體內,致其死亡。結果,當月有890萬條三文魚過早死亡。
“水中缺氧”對應的是密集的養殖和藻華現象,尤其後者會釋放強力毒素,同時令三文魚缺氧。
舉個例子,2024年1月前後,智利國家漁業水產養殖局發佈通告稱,艾森區兩家三文魚養殖中心爆發藻華,截至1月2日已造成2854噸大西洋鮭和銀鮭死亡。
整體來説,三文魚大規模死亡現象頻發的癥結在於,無論是海洋熱浪,還是藻華,都是結構性困局。
就海洋熱浪而言,背後是氣候變暖,海洋熱量加劇。
歐洲聯盟氣候監測機構哥白尼氣候變化服務局日前發佈的公報顯示,過去12個月(2023年4月至2024年3月)的全球平均氣温打破該機構有記錄以來最高水平,比工業化前(1850年至1900年)同期平均氣温高1.58攝氏度。
就藻華現象而言,除了氣候變暖,其產生的另一個主要原因是,規模化加大了養殖密度,但在投餵過程中,散落下來的過剩飼料及大量魚糞有可能引起局部水域富營養化,進而形成藻華。
正因如此,我們看到藻華現象和三文魚養殖“如影隨形”,智利三文魚產業過一段時間便曝出藻華事件。
在氣候變化、藻華現象等因素的共同影響下,三文魚大規模死亡現象不可避免,這無疑是整個世界、三文魚產業和相關企業需要直面的問題。


對消費者來説,關注的問題還包括:吃三文魚安全嗎?
從寄生蟲風險看,據網易旗下浪潮工作室撰文稱,一項涉及挪威37個鮭魚養殖漁場的採樣調查發現,在3525條養殖的大西洋鮭中,沒有發現寄生蟲的存在。
不過,在3條發育不成熟的大西洋鮭的胃裏,發現了2條異尖線蟲和幾條不會對人體造成危害的寄生蟲成蟲。
從食用方式看,生食、熟食皆可,生食前最好先冷凍,科信食品與健康信息交流中心主任鍾凱此前表示,“直接烹飪熟了吃是最放心安全的”。
在官方層面,據新華社援引挪威食品安全局高級顧問安妮·梅蘭的介紹稱,挪威食品安全局對所有海產品實行全產業鏈監管,從捕獲、養殖,到屠宰、處理,再到運輸、出口的每個環節,都有食品安全從業人員進行監管,並確保消費者可對每一件海產品溯源。
與此同時,歐盟相關機構會定期審計挪威食品安全局,確保挪威與歐盟的監管體系一致。
這裏有個“插曲”。
去年8月,因日本正式啓動福島核污染水排海,中國海關總署決定全面暫停進口原產地為日本的水產品(含食用水生動物)。很快,不少中國日料店“撇清關係”,強調自家的三文魚來自挪威而非日本。
由此延伸出的關注點是,挪威三文魚會不會受福島核污染水的影響。
對此,2023年10月,梅蘭向第一財經表示,挪威輻射與核安全局(DSA)與挪威海洋研究所每年都會共同對挪威海水進行監測,其中包括氚在內的多種放射性物質——氚是福島核污染水中主要的污染物。
挪威輻射與核安全局表示,自2011年起,就開始關注福島核事故後續的清理工作,目前確認挪威的海水中很難觀測到福島排放的影響。

梅蘭進一步表示,目前在海產品中主要檢測的是放射性物質銫-137的殘留,挪威對其的含量要求是小於10貝克每公斤,檢測結果顯示,這一物質在挪威海產品中的含量遠低於食品安全規定的上限。
第一財經記者查閲挪威輻射與核安全局官網,發現其顯示在挪威北部捕獲的野生鱈魚中,近20年以來銫-137的含量都小於0.5貝克每公斤,而在20世紀90年代初期,銫-137的含量曾接近過1貝克每公斤——這主要是受到切爾諾貝利核事故的後續影響。
事實上,以挪威三文魚為代表的全球三文魚備受追捧,已經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消費者的判斷和選擇。
對於這一市場,中企也沒有放棄追逐,大致有三種發展路徑:一種是在主產國開設或收購公司,養殖、加工三文魚,銷到國內,隸屬於聯想控股的佳沃集團就是這樣一家企業。
另一種路徑前文已涉及,即擴大三文魚魚類範圍,發展虹鱒魚產業來掘金三文魚市場,其中,青海一家企業還樹立了“讓世界品味中國魚”的願景。
還有一種路徑是跟隨挪威人的步伐,在國內養殖大西洋鮭。2021年,中國在黃海的試驗區成功收穫第一批養殖大西洋鮭,媒體稱,這是全球首次低緯度養殖大西洋鮭獲得豐收。但是,低緯度也意味着更易出現疾病、寄生蟲等問題。
顯而易見,這些路徑大多在起步階段,中企暢想的“中國從三文魚進口國轉變為出口國”仍然“遙不可及”。
饒是如此,在中國三文魚產業發展的過程中,挪威等主產國的相關技術、行業監管乃至應對大規模死亡現象所積累的經驗和教訓等,均可提供鏡鑑。
説到底,吃貨們的需求擺在那裏,即使道阻且長,中企也沒理由繞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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