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城寨，熱血在線｜《九龍城寨之圍城》呈現另類爽感_風聞

文 | 王重陽lp

如果説九龍城寨是舊日香港被世界熟知的“賽博標籤”，那麼《九龍城寨之圍城》無疑讓所有人通過電影重新回到那個明暗交織的歲月。

同時，《九龍城寨之圍城》不僅是2024年迄今為止第一部內地上映的大尺度熱血動作片，也是內地觀眾能夠直面的港產電影中的另類：

人們可以在電影中看到圍繞着那座“城”中發生的江湖恩怨，以及伴隨恩怨接踵而來的義氣、仇恨、貪婪和“雖千萬人吾往矣，九死而不悔”的久違的決然。沒有內地觀眾以為的港片中司空見慣的警察、毒販和卧底等近乎固化的角色，也不再是警匪對決、卧底潛伏的劇情。電影摒棄了這些套路，用最直截了當的“以牙還牙”呈現一場暢快淋漓的復仇之戰。其角色塑造和動作場面會讓人想起當年曾經流行一時的港產漫改電影。

因此，《九龍城寨之圍城》是一部新鮮又“熟悉”的電影，其中許多元素值得內地觀眾在觀影后仔細品味揣摩。

一

武戲比文戲多，逼仄空間生死肉搏令人窒息

之所以説它值得仔細品味和揣摩，是因為首先從動作風格上而言，那種張揚的、毫不掩飾甚至震顫血腥的場面讓我瞬間回想起曾紅極一時的港漫如《力王》《古惑仔》等，相信熟悉港漫的觀眾第一時間也能引發相關的回憶，這兩部漫畫也被相繼改編成電影成為經典。

而《九龍城寨之圍城》的動作設計又與之不同，它的武戲部分更加令人眼花繚亂、更加放肆無忌，區別於近期大行其道的韓國動作片，它的動作設定結合了港漫和技擊元素，同時融合了中國功夫的神秘、浪漫，在每場動作戲中結合九龍城寨的特殊背景時讓每個人物都有其鮮明的格鬥特點：

當“白髮蒼蒼”的“龍捲風”（古天樂 飾）作為城寨領袖出場時，他扼制林峯以及年輕時大殺四方的幾場打戲便讓人嗅到了不一般的氣息——

腰馬合一是南派武術的基礎，近距推力是實戰積累的體現。然而他只是一個引子，“全場最佳”莫過於反派王九（伍允龍 飾）的硬氣功，尤其是電影賦予這個人物“大殺四方”的設定時，不由得讓人想起昔日港漫最喜歡糅雜的超自然力量，還有經典動作恐怖片《新人皮燈籠》中梁家輝和黃光亮在警局大戰滿級“神打”張耀揚的橋段。

“神打”對於內地觀眾而言可能相對不甚瞭解，然而在閩粵一帶，“神打”的歷史由來已久，最早可追溯到南宋末年，戰亂時代結合當地彪悍民風，結社抱團者好勇鬥狠於冷熱兵器之外通過某種儀式獲取非凡戰力以求取勝。

甚至在很多非法社團中，擔綱“雙花紅棍”（頭號打手）的人物也多是通過“神打”（即 請神上身，藉助超自然力量獲得非凡戰力）在實戰中給對方造成心理震懾。所以説當《九龍城寨之圍城》以這麼一個人物設定置於一場江湖恩怨中時，我就知道其賦予舊時代香港的“港味”十分地道。

何況基於傳統功夫和“神打”之上，電影更有着當下武打設計層面的創新，多機位的動作展示和近乎真實的暴力傷害，在真實的痛感和想象的瑰麗間取得了最完美的平衡。

逼仄的巷道、狹小的城寨、錯落無序的空間，抬頭只見的方寸天空，所有武戲就在有限的城寨世界裏展開，特殊的地理環境和特殊的時代背景（97迴歸前九龍城寨尚未拆毀時）不僅讓電影的動作戲份增加了可看性，更讓一眾角色各懷身世的江湖落魄客們的晦暗與歡樂更加真實。

我相信《九龍城寨》與眾不同的武戲和設定，同樣也激發了導演鄭保瑞和動作指導谷垣健治在創作上的突破各自前作的決心。

鄭保瑞導演自不待言，谷垣健治則是甄子丹團隊的武指設計，香港動作特技演員公會中的動作指導，代表作《特種部隊：蛇眼起源》《浪客劍心最終章：追憶篇》等在國際上都擁有廣泛好評，尤其是後者同樣也是漫改電影，他的武指設計動作明快、不拖泥帶水，擅長在有限空間中展現貼身肉搏的視覺爽感，此次加盟《九龍城寨之圍城》也為影片武戲提供了品質保障。

實際上這部電影不僅打得狠，也打得險，招險、意險、境險。片長兩個小時的電影，打戲就佔了幾乎一個半小時，主打一個“能動手就不動口”，“含打量”不能説絕無僅有，至少對動作片愛好者相當友善。連主演林峯都説“很難再拍到一部打戲比文戲多（的電影）”。

二

熱血比廢話多，九龍城寨愛恨分明爽感爆裂

儘管《九龍城寨之圍城》在香港電檢被評為ⅡB級，即“青少年及兒童不宜”，影片中也確實有許多血肉橫飛、斷手斷腳、口吞刀片的暴力場面，這就讓其成為一部內地大銀幕上罕見的大尺度“B級片”。

但最吸引人的還是電影的內核：

在近乎廢土的城寨中共赴生死的“城寨四少”。

陳洛軍（林峯 飾）、信一（劉俊謙 飾）、四仔（張文傑 飾）、十二少（鬍子彤 飾），他們是暴力進階版的古惑仔，也是都市叢林中的熱血男，更是一羣被文明社會遺棄的邊緣人。即便脱離電影迴歸現實，這樣的底層兒郎也是真實的，一文不名，中二且熱血，擁有最簡單質樸的價值觀，愛恨分明且義氣當先。

“城寨四少”在老一代江湖前輩的恩怨和現代社會的江湖規矩中努力尋找展示自己的空間，他們是對遙遠的江湖情懷的具象化的人物，也是觀眾心中“為知己兩肋插刀”的嚮往與嘆息，因此這類“熱血少年漫”的質感通過演員們的演繹具備了鮮明的質感。

同時，《九龍城寨之圍城》其故事的時代背景（1980年代-1990年代）讓這羣年輕人在赴湯蹈火中呈現出香港底層市民的抱團取暖的特質——

當陳洛軍逃入九龍城寨後，這個如喪家之犬的可憐人在“亂世之中最亂之處”安身，一爿閣樓、片瓦遮身，和城寨裏的所有人一樣，在野草般堅韌的生命中遇到了值得託付的一羣人。

因為一文不名，所以抱團取暖。因為抱團取暖，所以生死與共。

陳洛軍在亂世掙扎中尋到安身之地，繼續下定決心以身護寨，這座城寨對於他已是靈魂歸宿。

我相信每一代人都有其認為值得捍衞的東西，有些核心與主旨則經由文化創作通過某類符號呈現出來。《九龍城寨之圍城》和《白日之下》《年少日記》一樣都是新香港電影的代表，也都通過鏡頭關注香港底層市民的生活。不同的是《九龍城寨之圍城》繼承了傳統香港電影的“過火”與“癲狂”，又矗立起一座新的里程碑：

它以天馬行空的怪力熱血與廢墟之上用生命捍衞的心中沃土相結合，既順應了新時代觀眾的審美，也以超凡的想象力足以讓人驚呼不已。

如前所述，“城寨”是一個符號，它是一片江湖的符號，也是一個時代的符號。如果脱離“城寨”講故事，則“城寨四少”歷經幾番生死搏殺捍衞的信念就會顯得蒼白空洞。因此把“九龍城寨”引申為任何一個時代的價值符號都能引發年輕觀眾的熱血嚮往，電影本身中二又激昂的“後勁”則更適合當下年輕人的觀賞趨勢。

三

前輩與晚輩互動，香港電影熱血宣告後繼有人

影片中“龍捲風”在危難之際將守護城寨居民的重任託付給陳洛軍和信一，四仔罵罵咧咧地加入進來，十二少也跟自己的老大説“我就説我沒跟錯大哥”後毅然跟着摻和進來。

當他們四個齊聚後，上一代江湖人紛紛凋零，“城寨四少”用血肉之軀對抗“神打”加持的超級反派，在朝霞處沐浴晨風。

廢土之上，可見新生。

影片外古天樂、洪金寶、任賢齊、郭富城、黃德斌等香港電影的老面孔們也在為林峯、伍允龍這樣的中生代演員和劉俊謙、張文傑、鬍子彤等這些新生代演員保駕護航，通過電影把他們引薦到內地觀眾面前。

這是香港電影人對後輩的疼惜，也是對香港電影的愛護。

當年那些叱吒影壇甚至把香港電影影響力遠擴海外的一代人終究老去，洪金寶先生經年累月的武戲讓他積累了一身榮譽，也積攢了一身傷病。至於曾經的偶像歌手郭富城、任賢齊和“一見楊過誤終身”的古天樂，也都在堅守港片陣地。

《九龍城寨之圍城》除了本身就是武行出身的伍允龍外，林峯等人均沒有武術基礎，然而為了這部戲，所有非武行演員們依然在電影裏打得有板有眼、拳拳到肉。不敢想象他們在片場內外付出了怎樣的艱辛。

我認為《九龍城寨之圍城》不僅只是在抒發對昔日輝煌的情懷，它也在繼承一種精神，如彼時香港困苦時期萬眾一心的“獅子山下”，不止於頌讚，而是付諸行動。

就像林峯在影片裏硬橋硬馬的摔打，他也不年輕了，從TVB當家小生成長為如今可挑大樑的銀幕硬漢，轉瞬間林峯已經讓人側目。劉俊謙的氣質有些形似謝君豪，眼神温柔細膩，顏值與演技兼備，電影裏一柄蝴蝶刀耍得驚豔了眾人。伍允龍作為第一反派且有“神打”護身，狷狂邪魅竟依稀有幾分當年張耀揚跺腳請“神”大鬧警局的風采。至於張文傑、鬍子彤也都有型有格，雖是綠葉，亦護紅花。

此番新生代演員用一場“九龍城寨”裏的血肉廝殺為老一輩演員掙足了顏面，也讓香港電影正式宣告一番豪情壯志：

廉頗未老，後繼有人。

四

時代與命運牽動，賽博聖地歲月激盪回味無窮

九龍城寨，這座代表香港曾經最混亂一面的標誌性建築，後被很多國外藝術家奉為“賽博朋克”的現實體現，也是“賽博文化”的聖地。

曾經的九龍城寨因為其特殊的歷史背景緻使其成為事實上的“三不管”地帶，它與“文明”似乎沒有任何聯繫。雖然早在1997年香港迴歸前就被拆除，但其影響力以及對“廢土風格”的創作借鑑一直延續至今，在很多國外的影視、音樂、漫畫中亦有顯露，在近些年被國內觀眾熱捧的《愛死機》系列中，九龍城寨也曾作為故事背景之一亮相。

然而對於時代親歷者而言，九龍城寨又是一個神奇的地方，那是一個混亂的聚居地，但並不代表城寨中沒有秩序。甚至曾有學者研究後表示其內部治安環境遠比紐約的貧民區要好得多。九龍城寨為居民們提供最便宜的飲食和成本最低的“社區”服務，以最低的消費維繫居民生活。

對於城寨之外的人而言，如電影所言“聞風而避”。對於生活在城寨裏的人來説，“你幫人，人幫你”凸顯的是人類社會延續至今的抱團理念。

導演鄭保瑞恰好在關於如何描述底層生態鏈方面頗有建樹。相對於鄭保瑞的其他作品，我更喜歡他本土風格濃郁的《狗咬狗》《意外》《智齒》和《命案》等電影，他很擅長拿捏暗黑暴力美學，也能輕鬆駕馭影片中構建的宏大世界觀。尤其善於描摹底層小人物的生活，並在其中注入對宿命感的扎心註釋。

《九龍城寨之圍城》中鄭保瑞將個人表達和商業電影敍事手法完美融合，打造了一部有特色又通俗的年度佳作，同時因為其對細節的反覆錘鍊甚至不惜推倒重來的工作態度被郭富城等人戲言是“最折磨人”的導演。

此次他把一眾新老演員調教出全新的模樣，又搭檔動作指導谷垣健治，以狹窄空間中瞬間定生死的兇險設定，兼以賞心悦目和最具臨場感的打鬥場面，將觀眾帶入到目不暇接又回味無窮的故事裏。

至於“宿命感”，此前在《殺破狼2》《殺破狼：貪狼》《一個人的武林》中亦有體現，這次結合“城寨四少”眺望遠方和九龍城寨最終泯滅的結局，令人在觀後回味良久。

故事虛實結合，有歷史大背景，有人物小命運，更有時代交替中轉瞬即逝卻需要緬懷的激盪。

電影之內，廢墟之外，許多值得稱道的地方有待觀眾自行品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