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大選：婆羅多的狂飆？_風聞

印度議會選舉已於4月19日正式開啓，這是一場幾無懸念的選舉，卻不乏關注與熱度。

面對西方媒體對印度人民黨鎮壓反對派的質疑，印度外長蘇傑生日前回懟，西方會質疑印度的選舉制度、電子投票機，甚至天氣，但“在如此炎熱的天氣裏，我們最低的投票率也比你們最高的投票率要高”。

印度外長蘇傑生

近日，新德里的最高氣温是38攝氏度，加爾各答的氣温更高達44攝氏度。不過，印度的選舉趕上高温天氣是大概率事件，真沒有什麼好質疑的！

重點是，這場在熱浪中進行的選舉，關係着印度的未來。

懸念與威脅的消失

印度選舉的最終結果要到6月4日才能公佈，但無論是印度國內的觀察人士，還是國際社會的觀察家，基本都認為印度這次大選沒有懸念，印度人民黨穩操勝券，莫迪將追平開國總理尼赫魯連任三屆的紀錄。

相對於反對派，莫迪及印人黨擁有許多優勢。在過去幾個月裏，莫迪及印人黨除繼續鞏固這些優勢外，還採取非正常手段，以消除任何可能的威脅和隱患。

在黨內，印人党進一步凸顯了莫迪作為其選戰領導者及靈魂的地位。迄今為止，莫迪在印度政壇仍無人匹敵。印人黨之所以擁有今天的強勢地位，也有賴於莫迪本人的影響力。

莫迪是印度國民志願服務團（RSS）宣傳幹事出身，演説能力出眾，極富煽動性。在印度民眾，尤其是印地語核心區民眾心目中，莫迪“出身較低、親近窮苦民眾，同時政治廉潔、宗教虔誠的強人”形象，與拉胡爾·甘地的富家公子哥兒形象形成了鮮明對比。

4月14日，印人黨推出了此次大選的競選宣言，題為《莫迪的保證》（Modi Ki Guarantee），直接將莫迪的名字寫入了標題，這無疑是告訴民眾，選印人黨就是選莫迪。莫迪又給印度選民畫了一張“巨大的餅”，承諾要帶領印度人民在2047年印度獨立100週年之際實現成為發達國家的願景。

對選戰，莫迪及印人黨善於利用意識形態，繼續挑動和借勢印度教民族主義。莫迪及印人黨執政近10年來，印度社會意識形態更加右傾，印度教民族主義勢力強大，不可撼動。

在競爭對手中，拉胡爾·甘地試圖重新定位印度國民大會黨的意識形態，將社會正義作為核心訴求。但在印人黨及RSS的長期宣傳中，佔印度總人口80%以上的廣大印度教徒所應享有的社會正義“在過去數百年來被穆斯林剝奪了”，現在是莫迪和印人黨在恢復所謂的社會正義。

印人黨的競選宣言中列出了14項具體承諾，重點放在社會福利、經濟發展和國際地位等方面，但也有體現印度教民族主義色彩的議程安排，如曾在印度引起大規模抗議活動的《公民身份法》修正案（CAA）仍是其重點政見。

印度國民大會黨領導人拉胡爾·甘地

在最近拉賈斯坦邦的競選集會上，莫迪抨擊國大黨，並提出“財富重新分配”論調，稱國大黨認為穆斯林對於國家財富的分配具有優先權，國大黨會將蒐集來的財富重新分配給穆斯林。這無疑將推高宗教仇恨和印度教民族主義。

無情的打壓

儘管國大黨、印度共產黨（馬）、達羅毗荼進步聯盟（DMK）等反對黨的競選宣言有一些共同點，但它們始終在意識形態和政治立場上有所分歧。能讓反對黨走在一起的唯一共識，是反對莫迪繼續執政。印人黨與反對派之間的鬥爭異常激烈，印人黨對反對派的種種打壓引起西方媒體關注，也就不足為怪了。

用足執政優勢，是印人黨打壓反對派的利器。印人黨不僅利用“競爭性福利政策”等執政優勢拉攏選民，通過反腐和打擊“黑錢”等措施切斷反對派的競選資金來源，而且直接利用行政手段逮捕反對派領袖，凍結反對派資金。

3月21日，德里首席部長、平民黨(AAP)主席阿爾温德·凱傑裏瓦爾被負責打擊經濟犯罪的印度執法局逮捕。他被指控收受酒類承包商10億盧比回扣。凱傑裏瓦爾也成為印度歷史上首位被逮捕的現任首席部長。

阿爾温德·凱傑裏瓦爾

凱傑裏瓦爾領導的平民黨是反對派聯盟的重要一員，很多觀察人士認為，平民黨有潛力在五到十年內挑戰印人黨。現在凱傑裏瓦爾被捕，將無法直接指揮平民黨參加大選，無疑為莫迪及印人黨消除了一大威脅。就在凱吉里瓦爾被捕的同一天，國大黨宣佈，該黨一些銀行賬户遭莫迪政府凍結，已無法使用其中資金。

論及組織能力，印人黨及其背後的RSS在印度可謂是“無敵的存在”。RSS的組織建設學自20世紀30年代的意大利法西斯黨。RSS第二代領導人戈爾沃卡爾曾派代表團前往意大利會見墨索里尼，向法西斯黨學習幹部建設，並以墨索里尼的政黨為模板，建立了教育中心繫統和組織架構。莫迪曾在文章中提到，戈爾沃卡爾是他的指路明燈之一。

加之印度教的影響，RSS和印人黨的組織力比意大利法西斯黨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在大選期間，RSS及整個“團家族”的力量都被髮動起來，RSS的基層組織“沙卡”挨家挨户動員印度教徒出門為莫迪投票，這種組織動員能力是印度其他任何黨派都無法比擬的。

三大看點

雖然莫迪及印人黨似乎穩操勝券，使得本次印度大選看上去呈“失焦”狀態，但仍有三大看點值得關注：

**首先，是印度教民族主義與世俗主義之間的競爭走勢。**這可以從印人黨得票的高低看出端倪。對於印人黨及其聯盟能否贏得三分之二以上的多數席位，或者像他們自己所説贏得超過400個席位，多數人並無把握。

在當前莫迪及印人黨的高壓統治下，印度國內的媒體報道和民調可能會大幅度失準，許多人不敢公開表達對印人黨政府的不滿，這一切只有到6月4日才見分曉。會不會出現“打壓越深、反彈欲烈”的情況，尚不得而知。

在大選投票第一天，西孟加拉邦發生騷亂，印人黨和西孟加拉邦的執政黨草根國大黨工作人員發生衝突。當天印度多地還出現了抵制投票的情況。有分析人士認為，這次莫迪和印人黨之所以利用執政優勢，採取那麼多的非正常手段對付反對派，甚至將反對派領導人關進監獄，主要還是心裏沒底，害怕出現顛覆性局面。

在2014和2019年兩次大選中，印人黨得票率分別為31%和37%，都沒有超過半數。此次大選得票率的高低將真正反映莫迪及印人黨的政策是否得到印度民眾的支持，也將反映印度教民族主義與世俗主義之間，以及印度教民族主義者與穆斯林之間的競爭和矛盾狀態。

**其次，是印人黨能否在更加務實的南方擴大影響力。**在2019年的大選中，印人黨在印度南方地區131個席位中只贏得了30個席位。多年來，印人黨及RSS無疑一直努力在南方獲得更多支持，但面臨南方各邦各政黨的強烈抵制。從2023年底的地方選舉中可以看出，印人黨的主要支持力量仍是北方的印地語核心區，而印人黨及其聯盟在此次選舉中能否贏得400個議席，關鍵在於能否在南方各邦贏得更多席位。

南方各邦語言不同，大多屬於達羅毗荼語系，當地民眾思想比較開放，並不認同印度教民族主義，尤其極力反對印人黨所推行的“一種語言“政策。相對於北方而言，南方經濟更加發達，印度南方人與北方人相比更加務實，更加關注經濟發展。一些人對莫迪政府將更多南方税收用於北方印地語核心區的經濟發展和社會福利感到非常不滿。

因此，莫迪及印人黨在當地擴展影響力的行為很可能會引起當地政黨及民眾的反彈，甚至不排除出現一條相對清晰的分界線。

**最後，是美西方對此次印度大選進程的評價與反應。**出於利用印度制衡中國的需要，美西方一向對莫迪政府許多不符合其民主價值觀和所謂國際標準的行為睜一眼閉一眼。但從去年以來，美西方和印度在卡利斯坦問題及美加錫克人領袖遇刺問題上爭吵不斷，美西方加大了對印度的批評力度。

在莫迪政府打壓反對派，尤其是逮捕凱吉里瓦爾的問題上，美德兩國外交部門紛紛表示，正對事件“密切關注”，希望凱吉里瓦爾能得到“公平、公正的審判”。印度政府對此堅決回應，強調其內政不容外國干涉，並召見美德兩國外交官提出抗議。澳大利亞廣播公司駐印度記者則在發表一篇批評莫迪政府的報道後，在延長簽證時遇到麻煩而被迫離開印度。

美西方對莫迪政府的批評，固然是因為莫迪政府的一些手段越來越遠離西方的所謂民主標準，但更深層次的原因則可能是，隨着在世界經濟格局中地位的上升，印度要求國際話語權的呼聲越來越高，實行所謂獨立自主外交政策的姿態越來越明顯。美西方企圖加大對印度的控制，從而引起更加激烈的控制與反控制之爭。

在過去十年中，印人黨政府許多國內外政策造成的影響已經劇烈攪動了地區局勢。印度2024年大選的結果也將對南亞乃至亞太地區局勢產生深遠影響。

莫迪政府的目標是要將印度從世俗國家重塑為印度教國家，併成為世界一極。如果莫迪及印人黨能夠實現對議會三分之二以上席位的控制，那麼這一結果將進一步刺激其推行“一個民族、一場選舉、一種語言、一種宗教”的政治議程，繼續向實現所謂“大婆羅多”的目標狂飆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