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盤山的大胖豹，原來還是個旅行家！_風聞

2024年3月14日，天朗氣清。六盤山上一絲絲春風拂過臉頰，我不禁心生躺在山坡小憩半晌的想法。然而，這想法只在腦中停留片刻便消散了——大哈弗被泥濘狹窄的山路困住了，寸步難行。我們努力折騰了一番，加之大貓高超的車技，最終大哈弗才有驚無險地回到了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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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盟小夥伴們努力拯救陷住的車

望着高架橋那邊的羣山，我們聊起了最近聽説的，鞦韆架前兩年出現的豹子的故事。

堅強的大哈弗 ©李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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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界探險家

“這兩年鞦韆架的豹子沒準兒真是從東邊跑過來的。”專心開車的大貓不經意地説道。

“是LP2105M（它的故事曾經出現在志願者青峯的文章《以為是懷孕母豹，沒想到是胖得看不見蛋蛋！》裏，因為太胖看不清蛋蛋，被誤認為是母豹），從東邊跑到西邊的，21年5月到10月在東邊的鞦韆架，22年跑到了西側山。”心悦説完，給我們看了之前六盤山紅外相機監測到的，LP2105M的點位。

六盤山胖豹LP2105M ©貓盟

“真是一隻勇敢的豹子，走完這一趟簡直都夠它吹一輩子的！”大貓補充説。

我轉頭望向車窗外道路上川流不息的車輛，實在想象不到這隻豹子是怎樣跨越這重重阻隔，終於平安地抵達了另一側的山林。

貓盟在六盤山工作時拍下的風景 ©大貓

也許是出於一隻成年雄豹“開疆拓土”的慾望，也許是出於貓科動物天生強烈的好奇心，亦或是想要找尋伴侶，LP2105M最終決心前往被縱橫道路隔絕的另一片山。不知它在穿越充斥着鋼鐵巨獸的道路前，到底糾結了多久，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它在通過道路的那一刻肯定是被幸運女神眷顧着。

LP2105M是幸運的，它成功地穿越了路殺風險極大的公路，西側山的紅外相機在2022年1月再次記錄到了它那健碩的身影。

動物通道矛盾

六盤山的山形比較特殊，由兩列南北走向幾近平行的山脈組成，西側山屬於六盤山主體，南連關、隴，直抵秦嶺，東側山則向東延伸至子午嶺。

通過幾年的監測我們發現，西側山的豹活動頻繁，而東側山記錄比較少。東側山的鞦韆架區域前兩年還有華北豹的目擊記錄，並且紅外相機也拍到過，但這兩年卻幾乎銷聲匿跡，這次調查甚至也沒有見到華北豹的一點兒痕跡。 

貓盟成員走在積雪的山溝裏 ©李琦

LP2105M是怎麼穿越縱橫交錯、車如流水的道路，從東側山平安到達了西側山？這個疑惑一直縈繞在腦中揮之不去，我嘗試找出它可能的穿越路線。

從監測記錄來看，LP2105M在2021年5月—10月間一直活動於東側山鞦韆架的天家窯——秋木台一帶，2022年1月，它第一次出現在西側山的南馬場附近，此後的兩年時間一直在這一帶遊蕩。

這隻勇敢的豹子很可能是從六盤山鎮這一片的隧道頂部或者高架橋下穿越而過的，不管它選擇的是哪條穿越路線，可以確定的是LP2105M至少需要穿過一條高速和一條國道才能到達對面的山林。 

LP2105M的行動軌跡，顏色深一些的是山脈，2021年至2022年間，它從東側山走到了西側山

六盤山東、西兩側山之間的距離實際上並不大，比較窄的地方直線距離大約只有2公里，這樣的距離對於華北豹來説就是小菜一碟。但在這2公里的間隔中加入一排排居民點，再加入一條高速公路、一條國道，就會變成難以逾越的鴻溝。

其實六盤山的開發中也顧及到了動物廊道的問題。我們在六盤山調查的過程中，看到一些地方設計了高架、涵洞，初衷可能是留一些通道讓動物通過，然而大量的實踐證明動物遷移的實際路徑往往與人工設計的遷移廊道不符。

六盤山的紅腹錦雞 ©大貓

大多數動物出於趨利避害的本能，會迴避人類活動，如野生象羣不會攝食一、二級公路旁的食物，並避免接近公路等人類活動密集區，也就是説，動物大概率不會走這些預留的通道。而且，動物往往會在迫不得已時選擇冒險橫穿道路，被路殺的風險也因此大幅增加。

橫隔兩山的福銀高速往來車輛很多，站在山坡上，遠遠望去，高速上的大型半掛車一輛接着一輛進入視線，我不禁由衷地佩服這隻華北豹的勇敢，也驚異它的幸運，因為這條路已經帶走了太多動物的生命。

地球對面的旅行家

我忽然想到了一隻十分特別的美洲獅P-22，雖然遠隔重洋，但六盤山的華北豹LP2105M似乎幹了一件和P-22同樣的事情。它於2012年，從聖莫妮卡山穿越101公路，來到洛杉磯的格里菲斯公園（關於P-22的故事，你還可以讀《世界上最有名的美洲獅離去了》），在這裏建立起了僅僅8平方英里的領地。

P-22因一張以HOLLYWOOD標誌牌為背景的照片而火遍全網，人稱“好萊塢山獅”，但對P-22來説“出名”的代價似乎過於巨大——終其一生它再也沒能返回聖莫妮卡山，並且從未擁有過自己的配偶和後代。

P22的成名照 來源：Steve Winter

2022年底，這隻傳奇的美洲獅因傷病過重，被執行了安樂死，體檢發現它被車撞重傷，也許它想重歸故土，但卻失去了自由女神的眷顧，最終客死他鄉。一直追蹤研究P-22的貝絲•普拉特女士寫道：“我希望他的未來充滿了無盡的森林，看不到汽車或道路，那裏有大量的鹿，希望他最終找到了他的伴侶，他孤島般的生存環境，讓他的一生受難。”

P-22是一個傳奇，它吸引了來自世界各地的目光，併成功推動了一項野生動物穿越廊道工程，這條廊道將橫跨10條車道的101高速公路，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廊道工程。

相較於P-22那悲慘的一生，LP2105M似乎是一直被幸運女神眷顧着，或許是出於繁衍後代的本能，它穿越高速公路來到了西側山，這裏我們之前記錄到的華北豹數量遠高於東側山，而且道路阻隔所導致的棲息地破碎化不像東側山那麼嚴重。

它似乎已經在西側山裏打下了自己的一片“江山”，一直到去年10月份，這裏的紅外相機還拍到了它，不過它可能再也沒辦法回到東側山的“故鄉”。

我始終將LP2105M的成功穿越歸結於它的幸運，因為能夠穿過高速的豹子少之又少，大型動物的棲息地被公路割裂得四分五裂，甚至死於路殺的例子比比皆是。

或許像P-22那樣以一己之力推動一項野生動物廊道的事情在國內很難發生，但我們很欣慰地看到六盤山保護區非常重視這塊兒的保護問題，也積極地在跟當地交通部門溝通動物通道的相關事宜，復旦大學、貓盟也都在積極地參與其中。或許在不久的將來，我們能看到在六盤山架起一條溝通東、西兩側山的動物通道，一切都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