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第一次對國劇這麼上頭_風聞

作者 | 毒Sir

本文由公眾號「Sir電影」（ID：dushetv）原創。

我宣佈，今年第一部國劇黑馬上線。

一集入坑。

騙你，是認真的——

新生

去年5月份，預告片就吸引了Sir的注意。

後來，劇還沒上，導演申奧另一部作品先火了——

暑期檔的《孤注一擲》。

《新生》也是一個騙局。

只不過，玩得更大——

騙中騙，五重身份，寄生上流……

因為故事足夠硬，早早就作為了今年優酷“白夜劇場”的重點項目。

更難得的是，《新生》還幾乎同步在Netflix上線，看來這品質是一早就被瞄準了。

事不宜遲，整起來。

01

假？

開場就是熟悉的刺激：

嘔吐、摔倒、抽搐，主人公費可（井柏然 飾）一出場就領了盒飯。

緊接着，追悼會開始了。

但形式很特別——

在一個海中小島舉辦，只有五個人受邀出席，而他們彼此都不認識。

為什麼是他們？

費可又是怎麼死掉的？

一切好像早有預謀。

五個人雖然都認識費可，但他們認識的好像不是同一個費可——

同一張臉。

卻有着五種不同的身份和人設。

所以我們認識的，是五個不同的費可

無論現在費可是死是活。

可以確定——

他們都入了費可的局。

他們相互講述和費可的故事，確切説，是他們各自被騙的經歷。

而這從一開始，就是明牌局啊。

你看費可的名字——

fake。

02

真？

第一個講述故事的人是陳樹發（王硯輝 飾）。

因為相較現場所有人都還在驚訝“你的費可我的費可不一樣”的時候。

他一句話直接拉高了費可騙局的分量：

我女兒就是被他害死的

費可身上還有命案？

這事情的嚴重性就完全不一樣了啊？

原來，陳樹發是當地一個開礦發家的土豪，身價億萬，妻子去世後，只留下了一個女兒陳佳佳（陳雨賢 飾）。

他從小一路呵護，讓她讀最好的學校，送她出國留學讀藝術，給她大把零花錢，買跑車，買房子，讓她去參與上流宴會漲見識……

可以説，能給的他這個父親都給了。

可是，就在一個為孤獨症兒童舉辦慈善晚宴上，陳佳佳認識了費可，兩人就迅速墜入愛河。

費可這麼厲害？

因為此時費可的身份是：

一個哥大畢業，剛剛回國在基金公司起步的新人，而且長得一表人才，對孩子也充滿愛心。

這種共同的留學經歷，相近的見識談吐，不錯的教養和外表，很容易就博得了陳佳佳的好感。

但在陳樹發看來，費可是一無所有，沒有出息。

他堅決地不同意女兒的這個對象。

注意一個細節，他罵費可沒出息時候。

用的衡量標準：

對，錢就是他的衡量標準。

陳樹發就是那種典型的改革開放後第一代富豪。

苦過，累過，對家人傾盡所有，希望他們過上好日子，但本質上依然是暴發户，缺少文化水平，習慣用金錢去標記身份，因為這是他們自己出人頭地的方式。

前邊也説了，費可是騙子，這段感情自然也是以悲劇收場。

但悲劇並不是停在這裏，在陳樹發的敍述中：

費可成功和陳佳佳結婚，然後從陳樹發那裏騙走了數千萬，最後人間蒸發。

不堪感情被騙的陳佳佳割腕自殺收場。

？？？

按道理説，陳樹發這種從底層搏殺為億萬富豪的老江湖，怎麼可能被費可騙？

但《新生》這部劇的一個“奇觀”或者説“爽感”，就是通過受害者的描述，一步步呈現費可是如何行騙的。

也是故事的主題：

騙局的基礎，是貪慾。

陳樹發是怎麼淪陷的呢？

前邊説了，他的錢是開礦掙的，而且是億萬富豪，早就是人上人了。

但在中國社會，有錢很重要，可錢又不是最重要。

於是費可，就在哥大商學院碩士的身份上，給陳樹發定製了一個buff。

高官之子。

而且這個官還不是別的——

故事開始有意思了吧。

拗不過女兒喜歡費可，陳樹發決定親自上費可家看看，結果費可就給他（也給觀眾）定製演出了一套什麼叫“高官子弟”，或者説，什麼叫做陳樹發腦子裏的“高官子弟”——

注意他和陳樹發的一問一答 ，堪稱極限攻防，每一句都藏着玄機：

比如，他宴請陳樹發的房子，不再是和陳佳佳約會時的出租屋，而是當地有名的江景豪宅，均價7萬的177平大平層。

而且面對詢問，謙虛説，買的時候早，五萬多。

陳樹發問，是全款還是貸款？

他説，父母首付，他還貸，三百八十萬，每月兩萬多。

陳樹發説，那貸了三十年？

他説，利率低，用父親名字買，他年紀大，只能貸二十年。

陳樹發滿意笑了。

什麼意思？

這是在做數學題？

不是，這場戲費可的一切應對，都是在給陳樹發織網，織一張他家是一個old money的網。

對於喜歡用錢來衡量身份的陳樹發來説，關於錢的細節是必須要對得上的。

尤其是房價，利率，還款方式，貸款年限這些。

而真正折服陳樹發的，是後邊這些，無法用錢量化的東西——

比如給陳樹發衝的茶，特意提到的，國禮茶，市面上不賣。

比如隨意擺放在茶几上的帕拉梅拉的車鑰匙和手錶。

比如嘴裏提到的，當大學老師的母親，調去北京的父親，不顯山不露水的同時，在展現：

這是一個官員+知識分子家庭，不是普通的暴發户。

父母不跟他一起住——家裏不止這一套房。

這輛車不經常開——家裏也不止這幾輛車。

當然還有那個直擊陳樹發靈魂的身份，在土礦部管理司任職的高官父親。

陳樹發當然不是沒有過懷疑，但費可的應對更顯家世：

父親姓李，母親姓費，家裏的車是舅舅店裏的試駕車，對於茶的瞭解是從家裏長輩們那聽來的。

兩三句話，不論是費可的父親家，還是母親家，都是積累頗深。

而這些不明不白的話，不僅經得起陳樹發的調查。

還非常符合陳樹發的認知：

高幹家庭就是低調做人高調做事，不顯山不露水。

知識分子當大學老師的母親就是平易近人。

而位高權重的父親很難約出來見面，只能在電話裏聯繫到。

至此一步步，陳樹發入套。

給人，給錢，給資助……最後？

一場空。

他前前後後從我這兒

拿走了四千多萬

這麼看來，費可簡直是罪該萬死啊。

但注意：

這是陳樹發的敍述。

一個對女兒關愛至極的父親，為女兒覓得佳婿而掏心掏肺，結果因為這個騙子，家破人亡。

可這，就是真相嗎？

打住。

這個故事真實的情況，需要自己去看，去猜。

而陳樹發，還只是五人組裏第一個講述的。

剩下的四個故事，有着類似的精彩。

但同樣，都有着自己的私心和隱藏。

為了更高的地位，更多的財富，甚至是更刺激的體驗……

費可只是拂過慾望的一陣風，輕輕煽動幾下，這些人本就躍躍欲試的小火苗即可燎原。

不過，當眾人都成了某種“不可靠的敍述者”。

一場自白，必然是爾虞我詐的羅生門。

這也是劇集的主題：

雖然費可是騙子。

但申奧這次揮刀指向的，不只是費可。

還有他騙局背後，現代社會里，那些形形色色，讓人忍不住跳進陷阱的慾望本身。

03

真相

根據目前的播出的信息，完全可以猜到：

劇中每一個角色，都既是受害者，也是施害者。

在慾望的裹挾下展露出人性的醜惡與可悲。

但導演又沒有偏袒任何一方。

哪怕是主視角里最正義的何珊，其實也在費可這件事上，有過私心。

甚至有過遮掩。

而且，真正讓Sir感到唏噓的，是劇集對於中國當下社會里，某些灰度顯示。

真，真相的真。

比如陳樹發一個億萬富豪，絕對的成功人士，但對於權力的崇拜，對於實權官員家庭的聯姻，為什麼就能讓他失了智？

因為他的財富，來源是政策松。

他是掙了不少錢，但錢袋子，永遠是握在別人手。

所以他才對於這門親事無比上心。

導演這把刀指向的，是富一代們的原罪。

同樣的，第二個故事的講述者程浩（黃覺 飾），是一個金融圈的大佬。

而費可和他的關係？

這麼説吧，前邊費可用來給陳樹發下套的知識儲備：

不論是哥大留學的經歷（騙陳佳佳），還是對於茶藝的研究（騙陳樹發），甚至是居住的那套江景別墅，開的汽車。

大部分都是來自程浩。

當然是在程浩不知道的情況下。

而程浩為什麼待他這麼好？

老鼠倉。

簡單來説，就是搞內幕交易，與從業人員合夥非法盈利。

對。

劇集毫不掩飾地展現了這種社會陰暗角落，還對角落的另一面做了毫不避諱的呈現：

億萬家產，豪宅豪車，高收入階層的放縱享樂，醉生夢死。

某種程度上説，費可只不過是一面鏡子，照射出了這個社會更真實的一面。

大部分人都在由着自己的慾望快速膨脹。

並以此為樂。

只要有更多的利益。

踐踏法律，道德，良知等美好價值，毫無顧忌。

更可怕的是，更多的人以灰度為名，放任自流。

至於費可本人？

有一個在之前就讓不少觀眾疑惑的點：

這費可難道是個天生萬人迷嘛？

騙騙學生也就算了，他又不是人民幣，為什麼讓陳樹發這種老江湖，程浩這種金融大佬，都對他趨之若鶩。

這也太假了。

但導演預判了觀眾的預判。

在最近播出的第七集，就一步步展現出了這個故事的某些崢嶸。

舉個例子。

前邊的敍述裏，是費可主動接近的程浩，通過認識程浩，他才能完成後邊騙局的第一步。

但第七集費可的視角下。

程浩商務艙旁邊的座位，是空的；

費可後邊去酒吧，也是程浩主動邀請的，更別説他們去玩的地方和普通的聲色還不一樣……

同樣，在陳樹發的敍述中，他是愛女心切，是一開始就拗不過喜歡費可的女兒，才同意入局。

但在何珊的視角，在費可的婚禮現場，聽到了陳佳佳躲在廁所裏哭……

甚至連他前邊提到的“背户”和“開採牌照”危機，希望找親家借力的説法，都有另一種解釋。

畢竟他可是親口説“誰會嫌賺錢多”的人。

所以，到底是慌不擇路，還是人心不足？

取決於你信費可，還是陳樹發。

如果説羅生門，指的是大家都做利己供述，把水攪渾，讓事情變得渾濁不清。

那《新生》裏的這些，顯然更進一步。

他們在攪渾的不是事。

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只是因為他死了，所以帽子可以隨便扣，故事也就可以隨便編。

但真的是這樣嗎？

Sir相信後邊肯定會給到更多的解釋。

當然，以申奧導演的習慣，即便回到了費可的視角，這肯定也不是簡單的洗白。

他肯定會用更商業的手法，在這個暴風雪山莊式的坦白局底下，埋一些更值得深思的現實矛盾。

這樣，在最終揭開謎底的時候，才有衝擊力。

畢竟這種嘗試，導演在以往的創作中已有所呈現。

處女作《受益人》，吳海（大鵬 飾）為了給罹患哮喘的6歲兒子治病，不得已走上了殺人騙保之路。

《孤注一擲》中，社畜、模特、大學生……自願或非自願地走入詐騙的局，甚至成為加害者和推手。

不討好觀眾，而是強迫觀眾去直視主角們的陰暗面和矛盾點。

通過“騙”這個複雜陰暗的命題去窺探人心的幽微，剖析善惡之間流動的灰色。

這種黑色的創作風格，在劇集《新生》裏得到了延續。

這也讓它成為國劇創作中的少數。

甜寵古偶當道的當下，國產劇大多忙着戀愛，打造成人烏托邦童話。

懸疑題材也往往正邪分明，追求着刺激和爽。

國產劇需要的嚴肅的創作，而非僅僅是懸掛在熱搜上的泡沫。

《新生》對複雜人性的嚴肅化呈現，某種程度上補全了這一缺失。

它讓我們看到——

灰色，或許是人性最本質的東西。

但不能因為人性有這個本質，就放棄那些本該審慎的私心與惡意。

最後。

面對這一相似的題材，Sir不免想起《孤注一擲》中那句經典的台詞。

“人有兩顆心，一顆是貪心，一顆是不甘心。”

境外詐騙的破局，在於心中的道道防線。

而人性深處的慾念，卻難有破局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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