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繞‘宋凱離世’眾説紛紜, 我們卻感受到一種深深的痛苦”| 文化縱橫_風聞
文化纵横-《文化纵横》杂志官方账号-56分钟前
趙向陽
北京師範大學
【導讀】近日,南京林業大學生態與環境學院的副教授宋凱服藥自殺的新聞引起社會對高校“非升即走”制度的熱議。而據後續報道,宋凱生前患有重度抑鬱症,常年服用抗抑鬱藥物;去世前幾個月,宋凱出現了軀體化症狀。高校教師與學生都是抑鬱症高發羣體。作為心理疾病,抑鬱症的症狀十分痛苦,卻難以向周圍的人表達。再加上公眾對這類疾病的不瞭解甚至污名化,使得許多患者困於深深的“病恥感”中,沒有及時就醫,甚至產生輕生的嚴重後果。
事實上,我國近年來抑鬱症患者率逐年上升,總人數已近一億。這一驚人的數字以及屢見報端的患者自殺事件,都提醒着我們普及抑鬱症知識、為患者創造一個更加友好和支持的社會環境的重要性。作為同樣患有抑鬱症的學者,本文作者真實地分享了自己的患病經歷,並且對抑鬱症提出了自己的心理學理解,或許對於幫助抑鬱症患者認識疾病以及幫助公眾瞭解抑鬱症、為病患提供更好的社會支持都有所助益。
****本文摘編自公眾號“夸父心理”,**********原題為《來自地獄的生存報告》,******僅代表作者觀點,供讀者參考。
來自地獄的生存報告
在這個世界上,不是那些你不懂的事情害了你,而是那些你自以為很懂,但是懂得似是而非的事情害了你。在互聯網時代,打開任何一個搜索引擎,你就可以獲得非常多的關於抑鬱症的信息。打開微信的朋友圈,各種良莠不齊的關於抑鬱症的文章會撲面而來。可是,究竟哪些才是真知灼見?而哪些又是似是而非的陷阱?這成了我們這個時代個人信息處理方面最大的挑戰。
在我提供下面的建議的時候,我力求用到我的全部知識積累、個人經驗和最佳判斷,但是,我不敢保證100%正確。事實上我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所謂的專家知道究竟的真相。大家完全不必迷信他們。
**▍**關於抑鬱症的成因
抑鬱症的成因很複雜。在最近一次提供心理援助的過程我才得知竟然還存在一種內源性的抑鬱症,也就是説這種抑鬱症主要是因為遺傳基因、內分泌系統、大腦內部神經遞質的傳遞等出現問題所導致,一般沒有明顯的重大生活事件的刺激,但是,病人經常性地會出現情緒低落,以至於嚴重到抑鬱的程度。對於內源性的抑鬱症,我們只能更多地依賴醫學方面的突破,而我主要談到的是外源性的抑鬱症,也就是説雖然這種抑鬱症有一定的生理基礎,但是,主要是因為重大的生活事件所激發,是因為人的價值觀和認知模式有問題所導致的。
所謂的重大生活事件,形形色色,可能是失戀、失業、經濟壓力、失去親人、得不到想要的晉升、無法通過某種考試、也可能是因為某種特殊的疾病的折磨(例如,頸椎病等)、減肥不成功、美容不成功等等。需要説明的是,這些重大的生活事件並不必然導致抑鬱症,它只是必要條件和誘發因素,並不是導致抑鬱症的充分條件。**這些重大的生活事件首先經過我們每個人長期以來所形成的認知模式和價值觀(有色眼鏡)的折射,然後在我們的內心裏產生某種知覺和認知。當這種知覺和認知與我們的原來的期望和目標相比起來很難匹配的時候,我們的心理就會失衡,嚴重的時候就會導致焦慮症和抑鬱症。**焦慮是抑鬱症的先導因素,而抑鬱症則是焦慮症的極端發展。所以,**問題的根源不在於重大的生活事件本身,而在於我們的認知和價值觀,在於我們對這個世界的看法。**絕大多數人以為自己關於世界和生活的認識是準確的、究竟的、唯一的。事實上,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錯誤更荒誕的了。
下面我會通過兩個自己親身經歷的故事來説明這一點。如果我們能改變我們的認知和價值觀,我們就能走出抑鬱症的黑夜,這也是唯一的、最終的解決方案。至於藥物(不管是中藥西藥)、電擊和針灸等,只是輔助手段而已。
**▍**我們家的別墅
下面的故事是我個人的深刻體驗,它説明了一個人在不同時空點上(得病之前、得病之中和康復之後)對於同一個事情又有截然不同的看法。這個非凡的經歷徹底撼動了我關於人可以充分了解這個世界究竟真相的基本信念,讓我對人性獲得一次極深刻的洞察。
2010年11月的時候,我們家在潮白河孔雀城(河北大廠回族自治縣)買了一棟別墅。這個地方與北京只有一河之隔,周圍的小區環境很好。我夢想有一天能在旁邊的潮白河上劃皮划艇、在屋頂的天台上架設一架高倍天文望遠鏡,甚至買一輛侉子(有關二戰德國電影中經常出現三輪摩托車)載着我的妻女在周圍的村莊裏呼嘯而過。但是,相比我愛人和我女兒等,我對這個房子沒有太大的熱情,因為它畢竟離北師大太遠,只能偶爾在週末和寒暑假過去度假之用。但是,我也認為這樣的投資從經濟上來説是划算的,是我們可以承受得起的。我愛人很喜歡這個房子,覺得這個大房子圓了她她關於家的夢,所以,所有的裝修工程都是她親自參與的,我根本沒有干預過,我只是給了她一個預算,最好不超過50萬,我只是提供資金保證。
2013年5月房子正式交工,2014年8月房子裝修完成,基本上就可以入住了。**就在10月中旬的時候,我突然性地墜入了重度抑鬱症的深淵,根本無力自拔。**我記得那是10月下旬的一天,我和我愛人、女兒、岳父岳母在一個週末一起去那個大房子,類似開家庭會議,商量如何集中家裏的所有資源來拯救我。商量的過程和結果令我很失望,因為他們沒有一個人意識到面臨的危機有多麼嚴重,沒有一個人有過處理類似危機的經驗。
我記得當我離開那個房子的時候,心裏無限悲涼。看着陽光灑滿女兒的小牀,那個小牀上鋪着温馨的碎花牀單,整個屋子顯得非常温暖,我留戀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我內心裏非常淒涼,我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再回來?我不知道,走出這個房子之後我是否就會在旁邊的高速公路上的滾滾的車流中自殺,或者在旁邊的潮白河裏跳橋溺水而死?
總之,在後來的半年時間裏,我只去過那個房子兩三次。**每次去了之後,都有喘不過氣的感覺,因為我覺得買這個房子是一個完全錯誤的選擇。**離得那麼遠,根本無法利用;房貸又高,每個月這個大房子的房貸和北師大校園裏租的房子的房租加起來有1.3萬元之多,經濟壓力太大了。如果一旦我久病不愈失去了工作,或者更簡單點直接自殺,我愛人如何承擔這麼高的房貸和房租壓力?這個房子能賣得出去嗎?以什麼樣的價格能賣得出去?會不會虧?如果不賣,將來能留給我女兒嗎?如果女兒在這裏住着,有一天她會想起爸爸我嗎?如果老婆再婚,這個房子的產權歸誰所有?等等。一想起這些,我簡直就要崩潰了。這樣的念頭反反覆覆地在那半年中一次一次地出現,折磨着我,沒有任何結果。
**一直到了4月20日“出獄之後”的第四天,也就是4月25號我和老婆女兒再次來到這個大房子,那時我的感覺完全不同了。我覺得這房子太漂亮了,購買這個房子的決策太英明瞭。**整個小區的花都在開放,門前小路有50米長,形成一道拱形的綠蔭,簡直如同在畫中行走。樹上的小鳥啾啾鳴叫,寂靜的環境讓人遠離塵囂,忘卻煩惱。我甚至立刻覺得這個房子還不夠大,房頂上完全可以再加蓋一層,再花個六七萬搞一個陽光房,可以在上面喝茶日光浴。我甚至想,以我的賺錢能力,我應該把旁邊那個有更大的院子的別墅也買下來,在院子裏挖一個大大的魚池,養幾條錦鯉,月光下可以抱着錦鯉緩緩地游泳,那該多麼浪漫多麼刺激的事情呀。
**總之,有了這次重度抑鬱症的經歷,有了關於我家的別墅的三種不同看法,我深刻地認識到每個人都是帶着有色眼鏡在看待這個世界,很少有人能認識到世界的究竟真相。**既然這樣,我就一夜之間變得非常能理解別人的思想了,變得能換位思考了,而換位思考是世界上最難的事情。因為我知道每個人都很可憐,都受制於自己的各種成長經歷,只有有限的理性,無法客觀完整地認識世界。所以,很多時候,並不是他們故意要和你作對,而是他們看待事情的觀點就是和你不同,僅此而已。
**走出重度抑鬱症的我,心裏面突然沒有了任何敵人,幸福感和幽默感爆棚,在非常短的時間內,人際關係得到了極大的改善。**對於以前那些我看不慣的人,我都能和他們勾肩搭背,稱兄道弟。走到街上,看到任何人,我都恨不得衝過去説,“需要幫忙嗎?我能幫你做什麼?”我覺得,人間就是天堂。
**▍**超越焦慮與無聊,尋找流暢體驗
關於抑鬱症的解釋,你可以從精神分析、行為主義、認知心理學、腦認知神經科學、流行病學等不同領域找到不同的理論解釋。每一種理論視角,就像是手電筒一樣,只照亮特定的黑暗區域,只是我們認識這個世界的一種獨特視角而已。最好是能把各種理論視角結合起來,從不同的角度觸摸抑鬱症這頭大象,我們這些盲人才有可能獲得關於它的整體認識。不過,這項整合性的工作不是我目前迫切要做的,我在此僅僅提出一種我個人關於抑鬱症的理論視角。
契克森米哈賴(Csikzsentmihayi)是我導師Michael Frese的好朋友,他出生於捷克斯洛伐克,後來移民美國,是一名傑出的心理學家。他認為當人們進行工作時,如果能力與任務難度相等時,人就會體驗到流暢體驗(FLOW EXPERIENCE)、創造力和幸福感,也就是沉浸於其中,忘記了時間的流逝,能力得到充分的發揮;而當任務難度小於個人的能力的時候,時間長了人會感覺到無聊。而當任務難度大於能力時,人會感到焦慮。所以,他寫過一本書叫《Finding flow experience: beyond anxiety and boredom》(尋找心流:超越焦慮與無聊)。
在這個理論的基礎上,我推斷,當任務難度遠遠大於能力,或者努力了很多次都以失敗而告終的時候,人就會陷入抑鬱、習得性的無助狀態之中,感覺自己的生活完全失控(out of control),覺得做任何努力結果相同,都是失敗。既然這樣,何必再努力呢?這就是抑鬱症期間人為什麼會喪失動機的原因。所以,我個人認為,從焦慮到抑鬱只有一步之遙,抑鬱症是焦慮症的極端發展。而生活的幸福感和創造力,都要求我們要超越焦慮與無聊,尋找流暢體驗。從這個理論假説推斷,並非只有那些最敏感、最聰明的人會得抑鬱症。事實上,任何智力水平的人,任何年齡階段的人,任何社會階層的人,甚至動物,都會得抑鬱症。

但是,許多精神科醫生居然並未把抑鬱症和焦慮症進行過清楚的區分!**雖然焦慮症伴發抑鬱,而抑鬱症伴發焦慮,它們就像是兄弟姐妹一樣手挽着手,肩並着肩,但是,兩者的心理動力學機制非常不同,求生的慾望也很不同,具體的行為方式,包括睡眠質量都很不同,表現在SCL—90(Symptom Checklist 90,症狀自評量表)上的分數類型結構也很不同。**更何況採用皮膚電,眼動等客觀的生理指標?在向我尋求幫助的人中,我已經遇到過至少四五例被北醫六院和安定醫院的醫生誤診的病人。這非常可怕。
據世界衞生組織統計,全球抑鬱症的發病率約為11%,目前全球抑鬱人口多達1.2億人,抑鬱症已經成為威脅人類健康的第四大疾病。預計到2020年抑鬱症可能將成為僅次於心臟病的人類第二大疾患。中國心理衞生協會的有關統計顯示:我國工作人羣中抑鬱症發病率約為3%~5%,目前已經有超過2600萬人患有抑鬱症。
北京市的一項調查數據顯示,北京社區15歲以上的人羣當中,抑鬱症終身患病率為6.87%,以此推算,北京地區正在患抑鬱症的人數可能達到30萬。而北京地區綜合醫院抑鬱障礙流行學調查結果顯示,綜合醫院抑鬱障礙現患率為5.2%。而我自己在2015年6月所做的《中國商學院學術環境調查》(發表於《管理學家》2015年第8期)則發現,商學院教師中有11.6%的教師和博士生曾經或者正在經受中度或者重度的抑鬱症。
**與高發病率形成鮮明反差的是,市民對抑鬱症的知曉率卻比較低,60%的病人不知道自己患了抑鬱症,只有不到10%的人接受了相關的藥物治療。我國每年大約有25萬人死於自殺,自殺未遂者有200萬至250萬人。**在自殺人羣中因為抑鬱症沒有得到及時、系統治療最後導致死亡的佔40%。
令人值得深思的是,2015年初的時候,北師大心理諮詢中心給全校教師羣發了一封電子郵件,提醒大家注意學生中抑鬱症和焦慮症的高發病率。該郵件提到,2014年的抑鬱症和焦慮症的發病率比往年大幅度提高。但是,郵件並沒有説明大幅度提高的原因是什麼?
**我個人對此的解釋主要是因為在最近的幾年裏,技術進步、信息爆炸、以及社會環境的動盪,已經遠遠超過了人的認知加工能力和情緒調控能力。**因此,在2014年初的時候,我做過一個研究《微信時代的時間管理》(發表於《清華管理評論》),這是國內第一個關於智能手機和微信對人們的工作和生活影響的學術研究,也是《清華管理評論》公眾號上推出的第一篇文章。
事實上,智能手機和微信僅僅是機器時代的一個縮影。全世界正面臨着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技術變革和社會變革,那就是機器將會在未來相當長的時間範圍內取代部分知識工作者,造成巨大的社會動盪。下面的文字是2015年5月1日,當我從重度抑鬱症的魔爪中逃脱出來以後的第10天,我發表在微信朋友圈裏一則評論,事實上,我是在2014年10月13日,看完一則有關四軸飛行器的視頻以後精神崩潰的,這與我長期以來思考機器對人類的未來影響有直接關係,那個30分鐘的視頻是壓垮我的最後的一根稻草。
“什麼是機器?機器的本質是什麼?在我看來,機器的本質是數據+計算+可複製性。那麼,什麼是智能機器?就是在前三個特性的基礎上再加上“對環境的自適應性”。無人機和GOOGLE的無人駕駛汽車是機器,機器翻譯和以MOOC為代表的在線教育更是機器,許多人以為只有機器人才是機器,這完全是錯的。去年10月13日,當我看到這個關於四軸飛行器的視頻之後,****我深信,未來的五年之後全世界將出現大規模的失業浪潮,而且不僅僅是體力工作者,更多的是知識工作者。類似教師、翻譯等將大批失業。如果一個國家有超過30%的失業率,社會將極其動盪。《全球通史》的作者斯塔夫阿里諾斯用長達1000頁的鉅著證明了一個觀點:歷史上所有大規模的戰爭和衝突,都是因為技術進步的速度超過了現行社會制度改變的步伐。那麼,五年是不是太短了?事實上,未來已經發生。最近有人把2015定義為“機器元年”,李開復也終於説出了我早已經在2013年底就感知到的未來。在未來,幾乎沒有一個工作是穩定的。技術發展的速度是呈爆炸式的指數發展,而社會制度和文化觀念則成線性發展。兩者之間的差距已經越來越遠,完全脱序,社會動盪。人類將走向何方?人類不會毀滅,但是,我們必須對大腦進行改造,植入生物芯片,打造人機合一,提高學習速度,否則我們無法應對信息爆炸所帶來焦慮和恐懼。當我看完電影《超體》的時候,我對我的愛人説,‘這就是我所看到的未來’”。
所以,自從420出獄以後,我已經對我原來的主要研究領域創業學和跨文化溝通與管理不感興趣了,我的新的研究重點是研究ICT對人類的工作和生活、對人類的社會結構等的影響。這樣的研究才關乎未來、關乎幸福。
**▍**對待抑鬱症的正確態度
**與高發病率形成鮮明反差的是,中國人對抑鬱症的知曉率卻比較低,尤其是在農村。**調查顯示,60%的病人不知道自己患了抑鬱症,只有不到10%的人接受了相關的藥物治療。我國每年大約有25萬人死於自殺,自殺未遂者有200萬至250萬人。在自殺人羣中因為抑鬱症沒有得到及時、系統治療最後導致死亡的佔40%。
試想想,如果你得了癌症,你絕對不會怕別人知道,你一定會積極地尋求醫生的幫助,吃藥、化療或者動手術。但是,為什麼得了抑鬱症,或者其他精神類疾病,你卻怕別人知道,不願意去醫院就診呢?**這主要是因為在我們的文化中,精神類疾病患者受到最多的歧視,總是被冠以“瘋子”或者“傻子”的稱呼。這就導致在治療精神類疾病的過程中,患者本身的求助障礙成為最大的障礙。**所以,正確的態度才是最關鍵的,最難以傳授的。即使像我這樣心理學博士畢業的人,知道精神疾病比肉體疾病更加痛苦的人,也曾經在患病的某些階段,採取迴避和隱瞞的態度,更何況他人?
正確的態度是:首先,別把自己當做瘋子,想當瘋子也沒有那麼容易,你需要有家族性的遺傳基因。**其次,要認識到精神疾病和肉體疾病一樣很常見很普通,所有的精神疾病都有大腦的化學反應、電活動,甚至結構性生理基礎。**精神類疾病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一定要積極尋求醫生的幫助。最後,開句玩笑,就像《失戀三十三天》中的那句台詞一樣:“在這個年代,你要不得個什麼抑鬱症的,都不好意思跟別人説”。丘吉爾得過抑鬱症,梵高得過,華為的任正非得過,搜狐的張朝陽得過,萬科的毛大慶得過,北師大的趙向陽也得過。沒抑鬱過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得一次抑鬱症,只要能走出來,就是一次心靈大掃除,就是一次頓悟和飛躍,就是操作系統的升級換代,簡直爽呆了。
所有人都需要具備關於精神疾病這方面的基本知識和正確態度。因為你根本無法預料,病魔會何時突然抓住你或者你的家人或朋友。
****▍****關於抑鬱症的檢測
我以一個學過心理學的人的全部知識,和穿越抑鬱症地獄的人的親身經驗,向大家提供如下建議,請大家儘量遵守。
第一,千萬不要去“百度知道”上用那些垃圾量表來測量,也不要建議別人去測量。
第二,只在正規醫院測量一次,尤其是SCL—90量表。即使你轉院就診,你也要堅持這一點,尤其是在你的自我感覺沒有明顯變化的時候。因為一旦你被確診患上了抑鬱症之後,你就會越測越高,因為這裏面存在“啓動效應”(priming effect)、選擇性注意和 “自我證驗預言”等心理學機制。換句話説就是説,測量題目中有許多題目所反映的情況,例如,幻聽幻覺,你可能現在根本就沒有,可是你會下意識地記住這些題目,然後對號入座,不斷升級。一旦你覺得自己有病,你就會感覺越來越有病,這叫癔病。
第三,除了使用自評量表以外,一定要有客觀指標,可能是功能性核磁共振fMRI、PET、也可以是皮膚電等等,因為這些生理指標會更客觀,更穩定,不容易受你的意識控制。
第四,SCL-90症狀自評量表會給出兩個分數,一個是焦慮指數,一個是抑鬱指數,哪一個高就代表你是以焦慮症主要呢,還是以抑鬱症為主呢?這個對於醫生開藥很重要。
患病之初,有個朋友好意地建議我上網自己測量一下,我愚昧地聽從了。測完之後,我就傻眼了,重度抑鬱症。然後,我只能去了北醫六院。當我看着他們用SCL—90來測我的時候,我覺得人生非常荒誕。因為這套軟件就是當年我們實驗室(北大心理系實驗心理學實驗室)最早電腦化,賣給他們的,如今他們竟然收我128塊錢來測量我。我覺得這簡直是一個巨大的諷刺,世事無常。
尤其令我心驚肉跳的是,旁邊那兩個中年護士竟然旁若無人地在談論,“上次來做測驗的那個小夥子昨天跳樓了”。她們的職業素養怎麼那麼差呢?!你這不是在給我明確的心理暗示嗎?所以,我毫不客氣地説“你們能不能別説話,這樣很影響我的測量。”
事實上,只有當我作為一個患者親自使用SCL-90的時候,我才發現這種自評量表在設計上非常有問題。我們正在與世界心理測量大會主席張華華教授合作,開發一個基於病人口頭報告的診斷方式(patient report outcome)。簡單地説,就是病人自己主觀描述自己的症狀,然後由專家進行語義分析、編碼、做出嚴重程度的判斷。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避免前面所説的啓動效應、選擇性注意和自我證驗預言。未來,我們應該把這兩種方式綜合使用,形成互補,並加以平衡。
****▍****關於抑鬱症的用藥
雖然我非常尊重醫生救死扶傷的工作,但是,現實中也的確存在許多庸醫。庸醫害死人不償命。在關於抑鬱症的用藥、戒斷、以及藥物的作用、心理諮詢的作用、信仰的力量等問題上目前存在很多誤區。
第一,對於重度抑鬱症,想不吃藥僅憑意志力走出來,完全是小概率事件,即使不是不可能的,也是非常困難的。因為抑鬱症有大腦的化學和電信號的基礎(例如,大腦的第25區和多巴胺等),不是想改變就能改變的,也不是外人所説的“想開點”就能解決的。
第二,**如果沒有足夠的理由,最好要聽醫生的話,按時足量吃藥,讓藥物在儘可能短的時間範圍內起作用。**在這個方面,我承認我在很長時間內做得不好。醫生讓我吃四片,我曾經擅自減到了兩片。試想想,相比活着走出抑鬱症的地獄,那點副作用算什麼呢?吃吧,活着最重要。
第三,千萬不要以為,醫生一次性就能對症下藥。**開處方,基本上是個盲目試錯的過程。**治療抑鬱症的藥市場上有幾十種,醫生一般會首先開最廣譜的、最流行的、甚至是最貴的藥,然後讓你先吃兩週再來複診,看看效果,再決定是否需要換藥。而每一種藥起作用的時間可能需要至少一個月。有的病人可能需要花好幾年的時間,才能撞大運似地找到療效最佳和毒副作用最小的藥物組合。
我前後換了三種藥(至於是什麼藥,我根本不關心,我記不住它們的名字,我也沒有打算記住它們的名字),半年時間至少吃了750片,我一輩子也沒有吃過這麼多藥。最可氣的是,第一種藥(是一種進口藥)吃了一週以後,我突然感覺家裏的燈光變得非常暗,心臟很不舒服跳得很快,晚上睡覺的時候腦袋邊上好像有人在敲鼓。所以,我愛人就陪着我去找醫生諮詢。那個女醫生仔細看了該藥的説明書以後對我説“對不起,好像的確有這種副作用,但是説明書上説很罕見,我應該事前讓你去北醫三院做個體檢才對,這樣才好對比”。我心裏想,這種pre-test和post-test的簡單實驗設計你早應該想到才對。
****▍****關於抑鬱症的藥物戒斷
我同意這樣一個説法:在走出抑鬱症的黑夜後,不能突然斷藥,否則可能會導致病情反覆。但是,我非常質疑傳統的戒斷方法,也就是你吃藥的康復時間等於戒斷的時間。例如,假如你吃了一年的藥感覺好了,醫生會讓你再繼續吃一年,要半片半片地減,直到1/4片。我遇到很多朋友,都是這麼減藥的,但是,效果很差。我懷疑那些醫生要麼在推銷藥品,要麼根本不懂人的心理規律。
我記得那是4月底的時候,我最後一次去北醫六院,我興高采烈地給醫生説:“我沒事了,完全康復了,您看我應該如何減藥?”那個五十歲左右的醫生抬起頭來,淡然一笑,説“你再接着吃半年時間”。我説“不可能!這條命是我自己的,我最瞭解我自己,瞭解我自己的感覺。我真的沒事了,您就告訴我減藥的方法就可以了。”那個醫生無可奈何地説,“那就你半片半片地減吧”。
事實上,我沒有聽醫生的建議,我也沒有聽很多人的建議,包括我岳母的建議。最初我曾經設想過一種指數遞減的方法進行藥物戒斷,也就是每週遞減一片,每遞減一片就多延長一週時間,然後快速戒斷。例如,假如你現在每天吃三片(一週),然後改成每天吃兩片(兩週),最後改成每天吃一片(三週),最後,徹底戒斷。否則,我認為,一個人很難走出抑鬱症的心理陰影,因為在心理上你仍然會一直認為自己是個病人,無法快速建立自信,享受生活的樂趣。我相信,如果你學過生理心理學或者藥理學,你就知道這個方法更科學,因為它符合藥物在人體內代謝的指數遞減規律。
可是,事實上,我後來採取了一種更加激進的方案。我第一週每天三片,第二週每天兩片,第三週每天一片,在一個月內就徹底停藥了。停藥以後,因為有一段時間我每天只睡4個小時左右(深度睡眠,睡眠質量非常好,頭一挨枕頭我就打呼嚕),偶爾我會感覺腦子裏跟過電似的,忽悠一下。我覺得這肯定與突然停藥和睡眠不足有關係,我就索性再隨意地吃一片藥,總之,停藥以後一個月內這種情況就徹底消失了。
我經常發現有一些曾經的病人,即使康復以後,也對自己吃了什麼藥念念不忘,記得特別清楚,好像是藥治好了抑鬱症似的。我個人認為,藥,只能讓抑鬱症在生理層面上不至於惡化,絕對不會幫助一個人徹底走出抑鬱症的黑夜和荒野。長期服藥,只能讓一個人在心理上認為自己是個病人,養成藥物依賴。一個人要徹底走出來,吃藥是底線,是“保健因素”,不是激勵因素。激勵因素是在心理層面上對自己、對世界、對人我關係等獲得一種全新的洞察,瞭解自己問題的深層次根源,獲得愛的能力和激情。
抑鬱症最怕拖成長期慢性的。時間越長,康復的概率越低,人會被拖疲了,最後失去所有的信心和希望。走出抑鬱症,最好是採用CBT(認知行為療法)改變認知。如果你覺得心理諮詢對你幫助不大,而且又昂貴,我建議你學佛,這是最後的得救之道。學佛,就是修心。改變自己的認知和情緒。佛法是最高智慧。萬法皆佛法。佛法不虛。佛法是這麼多年我跨越四五個學科領域,從科學精神至上,到近乎基督徒,最後在走投無路時皈依佛門之後,我所知道的最高智慧。
最後,要理解,人的情緒就像海浪一樣,潮起潮落,不要把任何戒斷後的情緒低落都當作抑鬱症復發。沒有那回事。得重度抑鬱症就像中彩票一樣,你不會總是那麼幸運的。以我的經驗來説,人對於情緒的調控能力在一定範圍內成指數增加。例如,如果這次你抑鬱了六個月,下次碰到不愉快的事情,你就會在兩個月內走出來。然後,再下一次可能就是一個月,再下一次可能就會是一週,直到有一天,如果早上心裏有事中午吃頓好吃的下午就沒有事了,如果下午有事晚上睡一覺第二天就天高雲淡了。相信我,我對此非常有經驗。人的成熟,也是一個調控自己情緒能力不斷發展的過程。
****▍****沉默證據與選擇性閲讀
我個人強烈建議,**一旦你被確診抑鬱症之後,最好不要過多閲讀那些與抑鬱症有關的資料。你讀得越多,就會陷得越深。**這在心理學上叫“自我證驗預言”或者“皮格馬麗翁效應”。
曾經有一個患抑鬱症的女孩的男朋友問我一個問題,“為什麼在百度上搜索抑鬱症,得到的結果大多數都是負面的,很少看到像您這樣康復以後站出來分享自己經驗的?這讓人越看越絕望”。事實上這很好解釋,因為這裏面存在一個沉默證據的問題。**絕大多數抑鬱症患者在中國環境下備受歧視,即使康復之後也有很強的病恥感,很少有人像我一樣興高采烈地四處分享,他們絕大多數選擇保持沉默。**而那些深陷抑鬱症的地獄,那些沒有走出來的人,更沒有機會講述自己的心路歷程,所以,這樣一來,就使得網上可以獲得的信息大多數都是二手的,都是一些記者或者心理諮詢師寫的道聽途説的傳聞,更多的是關於抑鬱症的痛苦和負面的小心,所以,我建議大家儘量少看。
剛得病之初,有個朋友要送我一本關於丘吉爾的黑狗(抑鬱症的象徵)的書,被我斷然拒絕。在得病的六個月中,我也只讀過不超過三篇關於抑鬱症的文章。而康復之後,我也只讀過很少的幾篇,我覺得寫得最好的莫過於曾奇峯寫的《人、病人、精神病人》。我對其中的大部分觀點非常認同,除了一點,那就是傳統的、建立在70年代的西方文化和哲學基礎上的心理諮詢,不管是從理念、技術、還是商業模式上來説,我認為都急需被顛覆。
****▍****選擇性關注少數幾個人
幫助一個人走出抑鬱症(或者任何類型的精神疾病),事實上不需要太多的人的關注,只需要有兩三個最親近的人能理解你的痛苦,默默地支持你,接納你即可。
請記住,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99.99999999%與你一毛錢關係都沒有。你以為你在他們的心目中的形象很重要,所以,你不辭辛苦地打造自己的名聲和成就(例如,升職稱、考上一個好大學、在同事和上司眼裏試圖表現得很優秀),事實上,他們每天在自己的蝸牛殼打轉,根本就想不起你是誰來,更何況你的痛苦。所以,不要被一個虛幻的心、虛幻的觀念和認知所控制。
在抑鬱症中,你完全可以對自己説,“這個世界TMD與我無關,只有我一個人在乎我的感受”。或許這樣以來,你就可能走出來。抑鬱症,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人把憤怒和指責都指向自己,而非外界;做了太多的內部歸因,覺得所有的失敗和錯誤都是自己造成的。所以,把憤怒引導向外,儘量做一些做外部歸因,是一個很有用的逃生技巧。你完全可以説,這個世界本來就很操蛋,這一切不是你的錯。當然,這個觀點不完全正確,等你出來以後就明白了。但是,在病中它很實用。真理從來都是在錯誤的鮮花從中開闢道路。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抑鬱症也是因為患者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缺乏對外界的關注。如果患者能把注意力的焦點從自己轉向外部,願意不計報酬地付出做一些事情,比如關心他人,做一些公益活動,這對於抑鬱症的緩解非常有幫助。**愛,是我們穿過抑鬱症荒野的火把,照亮了他人,更是照亮了自己。
****▍****關於心理諮詢的作用和亂象
在我生病之初,我曾經打電話給我的一個研究生同學,她做了很多年的心理諮詢。她耐心地聽我訴説,然後有技巧地詢問一些問題,幫我轉變我的認知觀念,這給我留下了不錯的印象,我覺得心理諮詢是有一定作用的。但是,對於重度抑鬱症患者,這樣的主動求助行為是很少的,過不了多久,我就和這位心理諮詢師朋友完全失去了聯繫,因為我越墜越深,無力自拔。所以,心理諮詢主要針對輕度和中度抑鬱症非常有幫助。但是,對於重度抑鬱症患者,首先要吃藥,等到藥發揮作用的時候,在尋找合適的心理諮詢師。
正如北京大學第六醫院院長陸林最近指出的那樣:“對抑鬱、焦慮、藥物成癮導致的精神障礙患者,心理治療比藥物治療效果更好,八成精神疾病患者不需要藥物治療。遺憾的是,目前我國的精神科主要以藥物治療為主,臨牀上很少提供心理治療服務。”最新頒佈的《精神衞生法》規定,心理治療只能在醫療機構中實施。但現實工作中,僅有極少綜合醫院提供心理治療服務,只有很少一部分精神科醫師能夠或願意做心理治療。“一方面原因是人手少,我國平均每10萬人口才擁有1.6名精神科醫生。而這一數字在英國為10名,美國約為20名。精神科醫生要治療大量重性精神病患者,很難騰出手來做心理治療。另一方面,心理治療耗時久、收費低,醫院和醫生未必有開展心理治療的積極性。”
根據我個人的瞭解,心理諮詢行業亂象叢生。首先,醫院的心理諮詢費用過低,大約每小時120元左右,促使醫生以開藥代替心理諮詢,因為任何醫生,3分鐘內都能開出1000元的藥來。而北上廣深等大城市那些在社會上獨立開業的心理諮詢師的收費從每小時600元到5000元不等,極其混亂,你説什麼樣的心靈雞湯值每小時5000元呀。其次,剛出道的心理諮詢師,散兵遊勇,缺乏穩定的諮客,個人成長完全依賴於自我學習,很難脱穎而出。另外,心理疾病患者缺乏專業知識,很難找到合適的心理諮詢師,很難在短時間內建立信任關係。而信任關係是心理諮詢中最重要的基礎,甚至勝過諮詢技巧。
****▍****重度抑鬱症之電影療法
如果説在我走出抑鬱症的泥潭中,哪些因素起了作用,事實上,我很難説清楚其中的因果關係和相對的重要性,但是,我堅信至少電影幫助了我。
我和我愛人都熱愛電影,家裏至少收藏了五百部DVD,在生病的半年裏,我愛人還給我買了至少100部。重度抑鬱症病人幾乎完全喪失了社會能力,怕見任何人,很難與他人交流,訴説內心的痛苦;更不可能去做運動,因為身體極度虛弱,也沒有運動的動機。有一段時間,我五姐每天9點和下午3點準時給我打電話,督促我出去跑步。雖然每次我口頭答應得好好的,但是,從來沒有出去過一次。半年下來,腿部肌肉幾乎完全消失,站立的時間稍微長了都感到無法承受。雖然每天只吃一頓飯,但是,因為不運動,所以,大腹便便,體重甚至增加了5公斤。
那麼,如何打發時間呢?什麼事情都不做,天天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人會瘋掉的。對於我來説,唯一的辦法是看電影。家裏的電影我幾乎重新看了一遍,許多電影看了至少十遍,例如,《日瓦格醫生》《阿拉伯的勞倫斯》《飢餓遊戲》等。因為記憶力嚴重衰退,許多電影看了我就忘了,但是,有時候我又變成了尖刻的電影評論人,我能看出電影中的每一個細小的問題。電影成了我KILL TIME(消磨時間,甚至是殺死時間)的唯一手段。雖然看電影的時候,我仍然在想着自殺的事情,但是,看電影至少佔據着我的大腦認知加工的三分之一能量。
**最後我要説一點,我有一條判斷是否是重度抑鬱症的經驗法則:如果一個人能流出眼淚,他最多隻能算中度抑鬱症。而重度抑鬱症患者根本不可能流出眼淚,即使想哭,最多也是乾嚎,不斷捶打自己的腦袋。**對於輕度和中度抑鬱症患者,我相信,除了藥以外,旅行、運動、聽音樂、向朋友傾訴等都會有所幫助。但是,對於重度抑鬱症患者,大家最好別提這種“站着説話不腰疼”的似是而非的建議。而看電影有助於緩解抑鬱症。
****▍****所謂的奇點和蠕蟲洞
在我的描述中,我使用了宇宙學上的術語“奇點”和“蠕蟲洞”,用它們來指代心理疾病患者心中難以打開的糾結。事實上,很簡單,奇點和蠕蟲洞就是一個人最關心的、最無法割捨的那個情結。如果通過自我反省或者心理諮詢師的幫助,患者能找到自己的命門,能接納它,原諒自己,原諒他人(例如,父母,或者那些傷害自己的人),能和自己的弱點和平相處,信賴它,與之交談,那麼就很容易走出抑鬱症的荒野。
一個人越在乎什麼,越關心什麼,可能越得不到什麼。反之,當他不在乎它的時候,説不定你想要的東西會自動找上門來。人生就是這麼奇妙!
****▍****關於“鬱友”這個稱呼
我是前不久第一次聽説“鬱友”這個名稱,它指的是那些曾經得過抑鬱症或者仍然身處抑鬱症煎熬中的朋友。我聽了之後,非常驚訝也非常反對適用這個概念。抑鬱症,説白了就是精神疾病中的重感冒。如果你感冒好了,你不會自己稱呼自己是感友吧。如果你得了癌症,後來痊癒,你不會稱呼自己是癌友吧?那麼,為什麼你得了一次抑鬱症,你非得稱呼自己是鬱友呢?這不是給自己和別人貼標籤嗎?這不是説,你內心裏仍然沒有真正放下這個事情嗎?所以,我堅決不適用鬱友這個概念,我也呼籲大家以一顆平常心來對待抑鬱症,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