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豫南老家插秧季節_風聞
老吴观察-1小时前
又到豫南老家插秧季****節



我的老家位於豫南大別山下農村,每年進入5月是老家最繁忙的季節,耕田犁地,拔秧插秧,收麥子,割油菜,起早摸黑,忙的一個人當兩個人用,甚至連飯都顧不上吃,累得人腰痠背痛。筆者年輕在老家插秧的親身體會。
80年代,那時農村生產隊班子,由隊長、副隊長、會計、民兵排長、婦女隊長、記工員組成,黨員雖然不屬於生產隊班子成員,但生產隊召開大小會議,黨員都有發言權和提議權。當時,筆者在生產隊裏擔任民兵排長。
土地沒有承包到户前,老家實行的是生產隊集體勞動制,那時沒有鐘錶,每天早上,參加生產隊勞動的男女社員,以生產隊長在村頭吹口哨的哨音為準,哨音一響,社員們身背肩扛幹活農具出門,來到村頭打穀場分完工,各自下地幹活。插秧季節,基本是天亮就下地幹活了。
插秧季節,生產隊裏的農活很雜,生產隊班子有負責犁田耙地的,有負責帶領社員插秧拔秧的,插秧看着比較輕鬆不太累人,可是,你沒到實踐中去幹幹,不説幹一天,只怕幹一會就知道了,彎腰曲背,四指落地,高温天氣,水蒸天陽曬,大汗淋漓,渾身如洗,頭暈目眩,很多人難以吃消。
雜交水稻沒普及前,生產隊裁的是高杆稻秧苗,生產隊勞動力中,堂哥、大表哥、表嫂和我,是插秧能手,每逢分組包田塊插秧,大家都願意和我們分在一組,秧插完了,大家就可收工回家休息了,那時,生產隊的勞動強度,今天,只怕沒幾人能幹下來,不知那時人的幹勁,為啥那麼大,不感覺累呢。
表嫂並不是生產隊老户,是隨父母從城裏下放到農村的(下放户),表嫂父親在城裏是個鐵匠,下放到我們生產隊後,生產隊成立一個小型鐵匠鋪(副業隊),讓表嫂父親帶着幾個年輕人,跟着他一塊學鐵匠活,一邊為生產隊加工犁、耙、鋤頭、鐵鍬等農具,一邊對外加工,為生產隊賺錢。
表哥是我堂嫂的弟弟,也是表嫂父親的徒弟,當時生產隊鐵匠鋪用煤需步行到10多千米山路外,縣國營楊山煤礦,人力用架子車去拉,表哥去煤礦拉煤時,表嫂喜歡跟着表哥一塊,去給表哥推架子車,時間長了,對錶哥產生了感情。
一個能説會唱年輕漂亮的城市姑娘,嫁給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村人,是全村人沒有想到的,憑着當時表嫂的個頭和長相,不説找個國家幹部家庭的孩子,找個吃商品糧的城市職工家庭絕對不成問題,當時表嫂選擇表哥雖然遭到了父母的極力反對,最終沒能阻止掉,表嫂仍然嫁給了老實巴交的表哥。
表嫂不僅人長得漂亮,歌也唱的好聽,表嫂能當上生產隊婦女隊長,完全是生產隊社員看在她父母的面子, 表嫂父親是鐵匠,母親是個篾匠,生產隊裏,哪家鐵鍬、鋤頭、鏟子、竹籃、竹筐等,不好用壞了,只要找到表嫂父母,總是忙裏抽閒幫忙,甚至利用吃飯時間,如果不是表嫂父母在生產隊里人緣好,作為外來户的表嫂,大家不會選表嫂當婦女隊長。
表嫂和劉三姐一個樣,喜歡唱山歌和地方民歌,表嫂肚裏的山歌與劉三姐相比,雖然沒有劉三姐張口就來,也差不了多少,表嫂未讀過一天書,全憑自己大腦的記憶,只要別人唱歌,表嫂聽上兩遍,歌詞記不了完全,也差不了多少,表嫂唱的最好的,也是生產隊年輕人最喜愛聽的,就是《手扶欄杆口嘆十聲》民間小調。為了聽表嫂唱民歌,生產隊裏男女老少都搶着和表嫂一塊下地幹活。
90年代前,老家都是用牛耕田耕地,在沒有種油菜和麥子的水田裏插秧人還好受些,我最害怕的就是插油菜茬和麥茬田裏的秧,特別是插麥茬田裏的秧,插完一天秧,右手五個指頭被埋藏在泥漿裏的麥茬扎得遍體鱗傷不説,傷口經過化肥水裏浸泡一天,晚上,躺在牀上痛的鑽心。
6月,水田裏的秧總算插完了,緊接着就是薅秧和打麥子(薅秧,給秧田除草。打麥子,把割下來的麥子鋪在打穀場上,中午,麥穗被太陽曬焦時,用連枷翻打把麥仁從麥穗中脱出來),薅秧的活並不重,中午,高温在打穀場打麥子,把人曬得頭暈眼花,兩眼直冒金星。
老家有句俗話,農村人玩不過街上人,街上人玩不過縣城人,縣城人玩不過省城人,表嫂是城裏的姑娘,每逢生產隊幹比較累和吃苦的活,她就選擇和表哥一塊去煤礦拉煤,拉煤雖然路程遠些,推架子的活,要比干田地裏的活舒服多,表哥帶着漂亮城裏姑娘,會讓表嫂受累嗎。
1984年,農村大集體吃大鍋飯時代走到了盡頭,全面推行分田到户,實行生產責任制,生產隊的鐵匠鋪關門,表嫂的父親下崗了,巧合的是,在生產隊分田到户節骨眼上,國家出台了下放户回城政策,孩子隨母親户口,表嫂帶着孩子和父母回城了,成了村裏人人羨慕吃國家“皇糧”的人。農村户口的表哥在家耕種分得的土地。
表嫂年輕時是個有良心的人,回城吃了商品糧,大多數村裏人都認為和表哥離婚,但表嫂出乎村裏人意料的是,並沒有看不起和拋棄表哥,農忙季節,帶着孩子從城裏回到生產隊幫助表哥幹活,土地分田到户後,不但沒有了大集體幹活激情,村裏人相互間人情味也淡薄許多,表嫂的民間小調也消失了。
讀書改變人生,知識改變命運,84年,因在中國青年報上發表一篇“山區青年讀書訂報難”小文章,縣郵電局把我從農村抽到公社郵電所,擔任了一名山村郵遞員。父親去世後,因我是家庭老大,弟弟和妹妹還小,一邊翻山越嶺下鄉送報送信,一邊回家參加勞動。
91年,在村裏年輕人外出打工潮的影響下,為了圓我心中記者夢,我辭去了郵電所工作,加入了顛沛流離的打工大軍,成功之門,永遠向堅持不懈者敞開,一邊打工,一邊拼命讀書,一邊拼命為報刊寫文章,是金子放在哪裏都會發光,96年,憑着在報刊上發表文章,一本厚厚剪貼本,圓了記者夢。
光陰似箭,轉眼之間,我離開家鄉30多年了,如今,當年生產隊4個插秧快手中,堂哥和大表哥先後患病離開人世了,他們兩人去世時,年齡都沒超60歲,是什麼病魔奪去了,他們兩人年輕生命,筆者雖然不是醫生,可以肯定的是,一是兩人幹起活來都是拼命三郎太勞累,不注意休息所造成;二是農村醫療條件問題,農村人生病怕花錢,不敢去大醫院造成。
表嫂還好,兩個孩子,一個當兵轉業後,分在縣電力公司,一個大學畢業,在縣城中學當老師,表嫂兒孫滿堂是個享福之人。表嫂説,文館工作人員曾經來家找到她,讓她把在下放到農村收集會唱的民間小調回憶整理一下,文化館派人來錄音。因表嫂年齡大,好多歌詞都忘了沒能錄製成。實在太可惜了,如果表嫂沒有忘記歌詞,民間小調錄製成功了,今天上傳到抖音裏播放,肯定會收穫不少粉絲和點贊。
離開家鄉30多年了,讓我記憶最深和永遠難忘的,在沒有收音機和電視機,農村文化生活十分潰乏的年代,除了一年勉強能看上兩場露天電影外,就是晚上打穀場上聽老人講述的民間故事,農忙季節,能聽到村裏民間歌手唱的民間小調,村裏老少爺們己經很滿足了。
也許大家不會相信,在全國農業基本實現機械化的今天,我的老家豫南大別山區,由於地塊面積小和狹窄等特殊原因,大多地塊使用不了機械耕種,仍然延習老祖宗傳下來的傳統耕種,插秧季節,秧苗人工從育苗田裏拔起來紮成一小捆,再挑到插秧田裏撒開,然後,由人工分成一棵棵插入水田泥土裏。老家何時見不到人工插秧,筆者相信這一天儘快到來。
七八十年代,5月,插秧季節,田間地頭,悦耳動聽的民間小調,讓人流連忘返,可惜的是,今天的插秧季節,不但再也聽不到了,已經失傳多年了,民間小調回響田間地頭的時代,只怕永遠回不來了。(吳賢德,八億農控股集團宣傳推廣高級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