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最高分，頂級迴歸又殺瘋_風聞

作者 | 毒Sir

本文由公眾號「Sir電影」（ID：dushetv）原創。

前年，一部因為太過**“政治正確”**的美劇，還沒播出就被狂嘲。

​

結果呢？

這部“黑人吸血鬼自傳”，第一季就拿下豆瓣8.5，爛番茄新鮮度98%的高分。

成績亮眼，甚至不輸給隔壁阿湯哥和皮特1994年的電影原版。

好在哪？

如果説我們曾經對吸血鬼的印象。

還停留在蒼白的皮膚、尖鋭的獠牙，以及浪漫愛情故事的話——

毫無疑問。

新的《夜訪吸血鬼》要的就是先破除觀眾的觀影習慣。

先讓許多人感到“冒犯”，然後再將顛覆觀念後的血腥童話，娓娓道來。

顯然這樣的改編是成功的。

如今第二季播出，成績更好。

豆瓣開分9.1，爛番茄評分91%，老IP再次煥發出了新巔峯。

是大家突然對吸血鬼又產生了興趣？

不如説。

我們在這樣一個“鬼故事”中，更有興趣的，其實是——

可怕的人心。

夜訪吸血鬼 第二季

Interview with the Vampire Season 2

01

去他*的種族歧視

還是要先説一下故事設定。

在1994年的電影中，失去家人的莊園主路易（布拉德·皮特 飾）遇上吸血鬼萊斯特（湯姆·克魯斯 飾）。

因為想要擁有真正的吸血鬼同伴，萊斯特略施小計，不僅將路易轉化為吸血鬼，還同樣轉化了女孩克勞蒂亞，三人組成一個“三口之家”。

而隨着時間漸漸過去。

克勞蒂亞與路易，卻漸漸恨上了剝奪他們人生的萊斯特。

他們選擇殺掉他，並踏上新的旅程，前往歐洲大陸尋覓新的夥伴。

而劇版的第一部呢？

萊斯特選擇了同樣年輕的白人演員，路易則換成了黑人演員。

什麼？

所以分數這麼高只是一種政治正確，投黑人所好？

其實。

它嵌入了更多當下的議題。

時間。

來到第二季的開始。

書接上回。

路易，我們吸血鬼界的黑皮體育生。

第一季結尾，他和自己妹妹克勞迪婭，聯手殺死了他們的創造者——

吸血鬼始祖，萊斯特。

他們前往歐洲大陸。

渴望在那裏找到同類，能夠認識更多的吸血鬼同伴，創建新世界。

為什麼要走？

因為他們在美國受的苦夠多了——

膚色。

使他們無時無刻不面對主流社會的歧視。

路易本來是新奧爾良的皮條客。

當他還是人類的時候，看見客户被妓女毆打，下意識想要伸手幫他止血。

對方看都沒看，就罵出了那句黑稱：

別碰我，**！

因為身份低微？

最糟糕的是，路易其實不是純種黑人——他是“克里奧爾人”，也就是膚色較淺的混血黑人，早在黑奴解放前便是自由身份。

但哪怕有了這樣早期的政治正確。

白人對路易最好的對待，也依舊是將他看做一個“不太一樣的黑鬼”。

類似的場面，讓Sir想起昆汀的《被解救的姜戈》。

那個明明知道姜戈不是黑奴，但拒絕將他與白人同等對待的莊園主。

不是奴隸的黑人也是黑人，始終無法與真正的上位者相提並論。

或許有人反駁。

種族歧視難道不是歷史遺留問題，又不是他一個人受苦，為什麼要翻來覆去地抱怨？

是。

但難道所謂的歧視，僅僅只是膚色嗎？

要知道當時的社會現狀，白人當道，男性當權。

所有除開白人男性以外的羣體，都會遭遇不同程度上的不平等。

不信你看——

妓女因為老白男的一句場面話，受寵若驚。

-無意冒犯，威廉姆斯小姐

-被人叫過雞，母牛，舔過*的婊子

你叫我女人，還向我道歉？

天，休了你老婆讓我嫁給你吧

我會每天讓你欲仙欲死，安德森先生

同性戀因為自己的性取向，每天戰戰兢兢。

在新奧爾良你想怎樣都行

但是成為一個黑人男同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在第二季的前兩集。

戰爭的出現，更是加劇了人與人之間的黨同伐異。

你是共產黨嗎路易

你要麼是逃兵要麼是布爾什維克

到底是哪個？

如果你是個布爾什維克，那你就下錯賭注了

怎麼辦？

路易只能把自己變成食物鏈的頂端——

吸血鬼。

沒錯，種族歧視是路易成為吸血鬼的初衷，也是壓垮他人性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夢寐以求凌駕於人類之上，成為將白人狠狠踩在腳下的頂級掠食者。

説白了。

他無法改變這個世界。

於是只能用另一種“種族歧視”，替代現有的種族歧視。

但這真的萬無一失嗎？

是不是成了吸血鬼，你就擁有了人類時期所無法擁有的一切權利呢？

你的世界將沒有人類所擁有的一切壓迫、奴役、剝削，你將因為不再匱乏物質，不再受人欺凌而變得無堅不摧？

不。

恰恰相反。

吸血鬼的世界才是最糟糕的世界。

02

性放縱，愛無能

2008年，《真愛如血》《暮光之城》《吸血鬼日記》等著名作品集體誕生，吸引了一大批喜歡血腥愛情故事的粉絲。

吸血鬼亞文化彷彿一座高聳入雲的巨塔，塔尖佇立着這些貴族般的物種。

永生、多金、痴情。

人類拼命把各種無法達成的期待投射在他們身上，彷彿擁有各種buff的吸血鬼就是滿級人類，值得人類文明最高濃度的結晶：

愛。

但真的是這樣嗎？

時間回到1910年，當路易剛剛轉化為吸血鬼的時候，萊斯特曾經教他如何運用讀心術。

他告訴他，人類的慾望真的非常單一，基本上可以總結為三件事：

吃飯，做愛，回家

而當三者融合在一起的時候呢？

一個可以放心吃飯，做愛，稱之為家的地方；

一個陪你吃飯，做愛，像家一樣的人。

當你同時擁有這兩者的時候，你往往就擁有了愛人的能力，以及愛的人。

可惜彼時的路易並不知道。

他和萊斯特的日常雖然乾柴烈火，掌聲不斷——

但兩人的心卻是空虛的。

他們不知道什麼叫做忠貞，什麼叫作唯一。

雖然同意了開放式關係，但又在事後每每吃醋，酸氣四溢。

這也就導致了吸血鬼生活的一大痛點。

他們不缺炮友，不缺固定伴侶，不缺夜夜笙歌的性資源。

但每個人的心就像填不滿的黑洞，一閒下來就會陷入無窮無盡的空虛。

一開始還能靠拼命吸血，拼命做愛來緩解。

但時間久了以後——

他們就發現當自己還是人類的時候都搞不定自己的問題。

做了吸血鬼之後，更搞不定了。

因為當你擁有無窮無盡的時間和壽命時，一切能夠想到的享受與追求都不過爾爾。

於是路易和萊斯特的閾值越來越高，越來越接近失控的邊緣。

同理，還有他們的妹妹克勞蒂亞。

不同於安妮·萊斯原著裏的克勞蒂亞，劇版的克勞迪婭從影版的小蘿莉被改成14歲（一個卡在性同意年紀）的少女。

——這是個微妙的年紀。

-很會啊，你從哪學來的

-你是説親吻還是下面的技巧啊

吸血鬼的身體使得少女旺盛的新陳代謝，迸發的荷爾蒙，甚至童貞都被永遠地保留下來。

她理完髮後頭發會迅速長回來，處女膜破裂後會自動修復。

像《孤兒怨》的主角一樣，不斷成熟的靈魂被困在一具不會長大的身體裏，並遭受着青春期激素的反覆折磨。

相比路易和萊斯特還保留了成年人的一絲理智，克勞蒂亞則更不受控。

直到那次——

她的初夜，剛想跟心愛的小男孩來場野戰，結果一激動把人家咬死了。

愛情的花朵要麼開到疲軟，要麼還未開放便已經被野性摧折。

太多例子一件件表示。

無論是身經百戰的萊斯特也好，還是年輕氣盛的克勞蒂亞也好。

吸血鬼們雖然擁有人類無法企及的肉體，卻也始終難以克服人類情感上的難題。

相比那些古早學院派吸血鬼的純愛，顯然《夜訪》並沒有滿足於只是複述一個言情層面的故事。

除了自身難以根除的劣根性。

吸血鬼的世界，始終比人類更骯髒、腌臢。

因為他們可以看見所有人的內心活動，讓謊言和虛偽不攻自破。

人類尚且能夠美化自己，説服自己——但這些都是建立在無法辨識真假的前提下。

但如果某一天你突然能夠勘破人性，發現離你最親近的人不堪的那一面，你還會秉持着原來的愛嗎？

就像路易的原生家庭並不美滿。

他一直知道母親器重自己，是因為利用自己。

但他還是人類的時候。

還可以自欺欺人“自己是最受寵的兒子”。

充其量不過是收斂自己的情緒，不痴不聾，不做家翁。

但當他跟隨萊斯特，學會讀心術之後。

那個他苦苦支撐的家，坍塌了。

他聽到了母親謊言之下，對自己真實的厭惡。

在金錢面前，往日支持自己的妹妹，第一個翻臉。

他看着懷裏的侄子。

腦海中的念頭不是疼愛，不是憐惜，而是壓制了一切理性的強烈食慾。

醜陋的人性像烈日。

讓路易的心先於身體一步被灼傷。

到這一刻他才發現。

怎麼人類都在拼命追逐的，能夠擁有的，他成為吸血鬼之後卻反而失去了呢？

雖然野獸的本能壓制了所有的歧視，強大的力量降級打擊所有的敵人。

但吃飯，做愛，回家——這些最基本的温暖需求，卻漸漸變質，腐爛甚至風化成了自己最厭惡的渣滓，每分每秒提醒着自己的失敗。

嘗不到人類食物的滋味。

性慾，成為純粹的發泄。

居無定所，漂泊無依。

以及最可怕的。

所有人都離你遠去。

而你，始終停在原地。

成為吸血鬼

最讓人畏懼的一件事

就是孤獨

△ 家族墓園裏，路易的空墳

03

獠牙下，是時代的疤瘌

第一季和第二季有個奇妙的call back。

那就是當路易和克勞蒂亞來到巴黎後，面對遍地的餓殍，他們只有一個感想——

他們的血是苦的

第二季第一集。

當他們遇到歐洲的第一個吸血鬼朋友之後，同樣説出了這句話。

第二次世界大戰剛剛結束，留在歐洲的只有三種人：

軍隊、俘虜以及流民。

顯然吸血鬼對“食物”的挑剔並不只是單指口感好壞。

他們口中的“苦”，是表達作為人類的天敵，與人類擁有着知己知彼的能力。

當人民衣食無憂，安居樂業的時候，血液就是香甜的。

而當人們沒有足夠的食物，沒有足夠的快樂，哪怕從他們的血液裏，吸血鬼也能體會到當下環境的劇變。

就像剛剛吸光一個乞丐血液的老吸血鬼，她是這麼描述的：

吸不到健康的血，快樂的血。

哪怕長壽如吸血鬼，也只能面臨日日枯竭的種羣。

這顯然是主創的一種剖白——

吸血鬼。

是人類具象化的慾望載體。

他們不僅保留了像人類一樣通過生存條件來判別環境漲落的能力。

還擁有了更強的性能力，更龐大的情感需求，飽暖思淫慾的一切條件。

而當物質環境下滑，生存都成問題的時候，哪怕強大如吸血鬼，也只能面對緊巴巴的現狀。

人。

鬼。

兩者本就沒有想象之中界限分明。

就像那些被粉絲們津津樂道的吸血鬼超能力，比如萊斯特在第一季裏展露出來的六個技能：

時間停止、透視、讀心術、隔空傳音、感官封閉、催眠、飛行……

説白了，你會發現這些技能對吸血鬼這個物種而言根本沒什麼作用。

他們本來就具備了堪比銅牆鐵壁般的身體素質和天生神力，這些花裏胡哨的外掛，無非是為了能更有故事性和戲劇感。

但是呢？

當我們仔細查看這些能力，會發現它們的本質其實是人類共同的追求：

不老不死的身體，不被欺騙的真心；

高效的信息傳送，上天入地的星際旅行……

只不過科技還沒達到的那一天，就只有吸血鬼文學可以前瞻未來的風采。

説到這裏。

Sir想起第二季最棒的場景。

當路易和克勞蒂亞來到巴黎的“吸血鬼劇院”，在這裏，他們即將開啓吸血鬼生涯的第二段精彩人生。

什麼是吸血鬼劇院呢？

演員，都是貨真價值的吸血鬼；

觀眾，卻是不知真相，單純迷戀吸血鬼文學的愚蠢人類。

當真正的吸血鬼在台上當着所有人的面，生生把一個女人吸乾時。

台下。

所有人都以為這不過是一場表演，掌聲雷動。

而當第一季剛開始，記者來到生活了上百年的路易家裏。

他看着眼前這個年輕但充滿倦容的吸血鬼，好奇地問道：

你的棺材在哪？

路易指了指房子。

這就是我的棺材。

彼時。

新冠病毒正在全球流行，人類陷入集體的迷霧之中。

所有人都自發囿於室內，彷彿一個個沉睡在棺材內的吸血鬼。

再進一步。

不禁讓Sir想起《摩登時代》那個著名的場景——

倉皇的羊羣與洶湧的人羣相疊，奔波向前，從容受苦。

原來所有道理都是一樣。

不論是羊，人類，還是吸血鬼——

獵物與獵人。

獵人與獵物。

唯一的區別，只在於面臨的對象，身處的環境，隱喻的時代不同。

問題不在於時代賦予你什麼底色。

而是當潮水褪去。

你是否還能堅持在時代的鉅變下，一次次重振那顆鮮活跳動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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