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娛第一格格,新人豔壓不了_風聞
Sir电影-Sir电影官方账号-36分钟前
作者 | 毒Sir
本文由公眾號「Sir電影」(ID:dushetv)原創。
少有人關注的角落,黃夢瑩登上了熱搜。
或許有人不熟悉她。
熱播的《天行健》裏,她飾演烏蘭珊,一個親王家出身的留洋格格。

而引發大眾關注的,則是她獨特的氣質:#黃夢瑩高幹文女主臉#。

的確,女性角色的智力感與美感高度相關,而民國時代的精英女性,是第一波覺醒浪潮中的先行者,既帶着過去時代留下的傳統韻味,又有超越時代限制的行動力與智慧。
這種路數的角色,往往能把智性美髮揮到極致。

《末代皇帝》中恢復自由的文繡(鄔君梅 飾)
黃夢瑩的本錢其實就挺貼人物。
窄而尖的瓜子臉,一雙杏眼略露下三白,中庭稍長,所有配置都恰好是成熟、優雅的清冷掛,比起那些端莊的古典美人,她反而更有現代氣息。
有人説看到這張臉就能自動讓人想起書讀很多,家世很好的女子。

當然,僅僅是長相有智力感,顯然還不夠撐起如此複雜的角色。
所謂“留洋格格”,其實是特殊歷史時期中的產物。
比如韞穎,清朝兩百多年曆史中的第一位留洋格格。她出國實際並不是為了學習,更別提什麼“師夷長技”之類的抱負。彼時她的堂哥溥儀被侵華日軍扶持為偽滿皇帝,而她因此才去往敵營充當人質。

韞穎和她的老公潤麒
圖源@AAA老照片批發
電影《川島芳子》裏,川島芳子之所以被送給日本義父,也是因當時清朝試圖倚靠日本勢力。
她親生父親給川島浪速的信,更顯出了這個歷史上有名的大漢奸,身上隱含的悲劇性。
將小玩具獻君
望君珍愛

所以和如今那些知性的“海歸”精英人設不同,彼時的精英女性身上,往往負擔着新舊時代交替帶來的強烈張力,傳統對女性的捆綁與束縛、現代對女性的開化與重塑,會使她們成為更矛盾的嵌合體。
留洋格格就如當時的清末社會,繁榮都是留給外人看的,內裏早已被啃食得只剩下一具空殼。
內外氣質不一,強撐起來的繁華,倒更像清末格格更真實的面貌。
《蒼穹之昴》中的殷桃,頂着一張頗有媚態的古典臉,卻穿着最西式的禮服,開着當時最時髦的酒吧。

扮演川島芳子的梅姑,冷冽的中性風,殺伐果斷的氣質,外表看起來強硬到刀槍不入,但眼波里又總帶着一絲哀愁。

再到《末代皇帝》中那幾位女子。
在天津租界,接受了西方教化的兩位妃子外表已完全是摩登女郎。
但骨子裏對封建制的恐懼,仍然在她們的震顫的眼眸中揮之不去。

還有這一版的川島芳子,颯爽、陰狠,如一條毒蛇一樣危險。
但在言語之間,你瞧得出她對自身身份割裂的複雜心理。

而除了這些外在的身形氣質,這類角色出彩的另一要素,更在於人物的能動性。
比如《蒼穹之昴》裏的殷桃,她是格格也是寡婦,註定無法和梁文秀這個才子在一起。
在梁文秀新婚前夕,她找上了對方。
深吸一口氣,佯裝平靜地要求對方把定情信物還給自己。

但下一秒一轉身,強撐全部破滅。
在梁文秀看不到的地方,眼淚象徵着壽安格格對這段感情,做了最果斷也最殘忍的告別。

越隱忍,往往越悲傷。
而這樣的處理,明顯也是能引發共情的。
根據當時導演汪俊採訪所説,日本人看完,都哭得稀里嘩啦的(因為這戲中日合拍,當時在日本也頗有熱度)。

她的愛,不僅有擁有,更有不忍讓對方為難的情誼在。
所以忍着心痛,她也主動成為斬斷情絲的一方。
另一方面也能看出,人情世故上,壽安格格也是更成熟的那一個。
作為一個早早在國外獨自生活的公主,回國後不僅成功運營小酒館,更把該地直接變成當時京城裏彙集各路情報的大本營。
一個吃過見過的女性,是很知道如何不成為別人的負擔,又不讓對方成為自己麻煩的。
所謂能動性,也就是對這份人/情/事的分寸感。

其實也不難想到,作為格格,她們並不缺資本,也沒有生存壓力。
作為觀眾,看的便是那份經濟自由後,為了實現自我目標,拿捏人性的冷峻和自信。
《川島芳子》裏就有這樣一幕。
為成功從日本人手中接出婉容,川島芳子先是打着“貼心”的旗號,為對方送上福壽膏。

當等到對方痛苦不已在牀上翻滾着,咒罵着溥儀對自己的冷暴力,她又看準時機,貌似不經心地來上一句:
男人
有哪個不自私
為了自己面子
犧牲一個女人算什麼

她是很知道對方最希望聽到什麼,同時又有能力,把自己塑造成對方最期待的樣子。
站在婉容視角,這實在是個致命誘惑。
一個曾經在眾人稱讚聲中長大的大小姐,被無愛的婚姻,自私的丈夫冷落數年後,終於等來了理解她的那個人。
又有什麼理由不跟着她逃跑呢?
只是等到上了那輛出天津的車,一切都變了。
這裏就能看出川島芳子那份隨時抽離的狠勁。
面對一個可憐的女人,她能吸着煙,嘴角泛笑,彷彿無事人一樣告訴她,這一切都是謊言,而自己就是那個掘墓者。

而這種無情,另一角度看,也是命運施加在川島芳子身上的殘忍。
她何嘗沒有過有人味的時刻。
只是在面對親生父親,養父,甚至舊愛,身邊一個個男人對自己的侵害和掠奪後,她徹底喪失希望了。
靈魂扭曲後的生活,不過是一場把曾經加在她身上的霸道和強權複製下去的一場遊戲。
而婉容,不幸成了她的犧牲品。
寫到這,也不難品出要把這種人物演得真切,動人,還是要先理解角色的處境,她們是在夾縫中求生存的。
這種掙扎,更多源於在感受了西方先進思想的浪潮後,再回到腐朽落後的清朝,這樣的境遇下,如何還能把自己活得安全且自洽。
向下兼容,很考驗人。
《蒼穹之昴》裏,就有幾處在慈禧怒氣臨界點上瘋狂蹦迪的情節。
當慈禧問壽安國際上對大清的看法時,作為慈禧最稱心的養女,她還能不知道養母最想聽啥。
但她還是冒着失寵的風險,説了最不中聽的:
依奴才所見議論
外國都是樂見皇帝親政的

此話一出,算是戳痛了慈禧卯着勁想幹政的心思。
這樣的表現,看似沒眼色的,但實則暴露了留洋格格身上最要命的錯誤,有抱負,有野心。
這一點,也構成了她們身上悲劇性的最後一環。
壽安公主看似精明,但實則是小智慧有餘,大智慧不足。
她確實是能討得了慈禧歡心,也能周旋於各路洋人之間,總是能為對方收集到最想要的情報。
但她似乎忘了,那個年代,身為女性就是原罪。
後期她開始參與皇帝的變法,甚至想在慈禧和光緒要見血的政變中,以求一個HE的結局。

這就有點荒誕了。
人家母子倆都要在台前真刀真槍大練兵了,你一個外人卻還試圖在後台拉着倆人包餃子。
但這能説是她的錯嗎?
更多的,我只為她的命運感到悲哀。
站在她的立場,青年時期被送出國,歸國之後又被資助了一家小酒館,成了所謂事業,種種階段性的小勝利都在暗示着她也能像男人一樣,有獨立生活,站在台前的權利。
但最後變法失敗,一地狼藉的局面無疑扇了她重重一記耳光。
當她癱坐着,感慨着自己到底還是成了慈禧政變的工具時,這樣的結局卻並不讓局外人感到意外。

究其她崩潰的根本原因,不過是她沒認清自己的定位。
慈禧從來不缺為自己和皇帝説和的人,缺的是為自己爭權奪利,辦實事的人。
所以當她開酒館,為其收集情報時,兩人可以是世界上關係最好的母女。
但一旦壽安參與政事,再親密的養女也能成為政敵。

倒是從慈禧這位宮鬥冠軍身上可以窺見,那個年代的女性想要爭得一席之地,需要付出何等的心智。
更明顯的案例,發生在川島芳子身上。
面對養父説女人要嫁人要生孩子的宿命,一心只想做實事的川島芳子想以自殺作為反抗。
而要做實事沒錢,那就賣了自己隱私,作為“啓動資金”。

從被以玩具的身份賣到日本,再按照自己意志回到中國,她能拿回這一點點自由選擇權,全靠她以命換來。
精英的身份,實際成了她們身上最大的悲哀。
留洋給了她能做實事的翅膀,可之於她的個體命運,翅膀也不亞於自殺工具。
而在如今的《天行健》裏,這樣的悲劇性卻少有體現了。
烏蘭珊的“悲”,暫時只困於所愛之人得不到,以及一段無愛的婚姻中。
至於那種經歷過新思想的洗禮,個體意氣風發想幹一番實事,但又受制於性別和大時代的衰退,個體在時代洪流中的掙扎感,實難見到。
於是再看把留洋對應成#高幹文女主臉#的詞條,未免有點淺薄了。
對於那個年代的女性來説,接觸現代文明的機會,很可能帶來的是想逃逃不了,和時代不容的悲劇性命運。
於是在接下來的人生中,無論掙扎,還是嘗試獨立,都是她們面對強權勢力,再奏的一曲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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