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無間道》到《九龍城寨》，寰亞總在抓住時代脈搏_風聞

5月17日，《九龍城寨之圍城》（以下簡稱《九龍城寨》）在戛納如期放映，現場反響十分熱烈，觀眾起立鼓掌十分鐘, 這也是時隔十一年之後，有華語片再度入圍戛納午夜展映單元。片中飾演信一的劉俊謙面對媒體時説，“有很多外國觀眾説，其實他們等我們回來很久了。”

《九龍城寨》籌備耗時多年，凝聚香港幾代影人的心血打造，在它的背後，是作為專業電影公司的寰亞對優質項目的信任。

《九龍城寨之圍城》戛納紅毯（圖源：微博）

從影評人的角度，《九龍城寨》的成功有很多可以分析的因素，但從產業的視角來看，寰亞作為一家成立至今正好30年的電影品牌，如何能持續穩定地向行業輸出口碑和票房均有保障的精品，是更加值得深入探討的。

提到寰亞，很多人的第一印象是《無間道》系列。在上個世紀90年代末，港片同樣經歷了從泡沫中跌落的過程，對“審美疲勞”的唱衰聲絲毫不亞於當下。但《無間道》系列的橫空出世，給港片最經典的類型更新了語法，讓頹勢盡顯的香港電影產業重新走上一段上坡路。

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此刻。《九龍城寨之圍城》用最經典的港片元素，重譜出了一曲酣暢淋漓的城寨傳奇。據貓眼專業版，《九龍城寨》AI預測最終票房為6.83億，已經超過了去年港片在內地市場的最高票房，豆瓣評分7.4。

《九龍城寨》豆瓣評分

“不敢説怎麼成功，至少大家對香港電影會重新有一點點信心。”寰亞傳媒集團CEO葉採得告訴毒眸。20年前給港片信心的是《無間道》，如今《九龍城寨》接過了歷史的接力棒。

但寰亞的電影出品策略並不侷限於港片，作為CEPA（《內地與香港關於建立更緊密經貿關係的安排》）發佈之後第一批進軍內地市場的香港電影公司，寰亞跟內地電影公司、電影人的合作非常緊密。

毒眸和寰亞傳媒集團CEO葉採得、寰亞傳媒集團高級副總裁鄭劍鋒聊了聊寰亞電影能穩定產出影迷眼中經典的秘訣。

港片有上限

“港片已死”的論調持續多年，箇中原因分析者眾，但“審美疲勞”一定是其中高頻提及的詞彙。

在鄭劍鋒看來，“審美疲勞”的背後是香港電影產業本身存在的“青黃不接”的問題，“在電影院能看到的活躍香港電影導演、演員等，加起來屈指可數。再加上類型如果還是警匪片、動作片，每個檔期都來一部這樣的，觀眾不可能不審美疲勞”，市場也需要新生代的香港電影人及新的類型題材影片出現。

當然，再往下深挖，這裏涉及香港的人才培養體系，影視教育系統，市場存量給創作者提供的鍛鍊機會等多重問題。但總而言之，這不是一時間能改變的事，體現在市場的結果上，觀眾對港片的“審美疲勞”難以避免。

所以，站在寰亞的立場上，拍攝精品成為了必然的追求，絕不能為了拍而拍，“我們會在吸收港片製作精華的基礎上，開拓其他的類型及題材影片。”葉採得表示。

如此看來，《九龍城寨》即便並非孤品，也不是能輕易複製的產品。其改編自同名小説，在動作設計上和傳統港片不同，葉採得提到，“它的動作設計有創新，成功地把漫畫裏面的那種打法拍出來，同時它的劇本也很好，對城寨的還原也能讓大家感受到它的誠意。這是我認為它受歡迎的三個主要原因。”

每一部市場反響高的影片都因其獨特性而受歡迎，《九龍城寨之圍城》這次取得了票房與口碑的雙贏，而寰亞還將繼續此IP的續集打造，新的續集影片並非簡單的複製，寰亞在續集中會支持及鼓勵主創加入各種新鮮的元素，為觀眾獻上耳目一新的誠心之作。

就像《無間道》正火熱時，杜琪峯面對媒體採訪時談到，“《無間道》的最大成功在於振興了香港電影業。我希望這一部電影的成功不會掀起一陣跟風，而是刺激電影人創作更多有趣的題材。”

“等運到”

今年3月，寰亞對外發布過正在籌備的項目片單，其中既有來自香港新生代導演李光耀、卓亦謙、馮志強的新作，也有不少和內地青年影人如張末、王晶、任鵬遠等合作的影片。不單單合作對象多元，影片之間的類型、氣質都大有不同，彰顯出寰亞對項目的包容度。

寰亞從來不會拘泥於主控項目是否存在“港片”氣質。從香港電影繁榮時代一直到合拍片時代的豐富經驗讓寰亞明白，不要去想兩邊市場都討好，要尊重兩地市場的觀眾感受和市場邏輯。

過去港片的生產邏輯中，存在“為了拍而拍”的現象。葉採得提到，“以前香港每天都在説，比如你這個暑假檔或者春節檔要有什麼動作呢？那麼像春節檔，要有閤家歡、麻將、搞笑，這些每年都要有。這就是‘為了拍而拍’，其實是不應該這樣的。”

所以在寰亞身上，葉採得總結寰亞和優秀人才之間的合作是“等運到”，這是一句香港俚語，藴藏着香港百姓的生活智慧。“電影是人的工業，它和製造業不太一樣。所以我們找的這些導演，本身也不會刻意地去挑某些類型，而是找和我們觀念上很相似的人。”葉採得表示。

鄭劍鋒用一個比喻更細緻地解讀了寰亞和青年導演之間的合作模式，“比如公司告訴導演需要做一個圓口的杯子，那至於這個杯子具體是什麼樣的版型，交給導演自己去設計，這方面我們尊重創作者。公司只需要保證導演最後不是拿一個方口的杯子給公司，就行了。”換句話説，以約定的框架推進合作，具體創作過程則不干涉，選擇相信創作者的專業度。

但只靠“運”畢竟不夠穩定，所以，持續找到優秀創作者合作，是寰亞電影生產方法論中能保持穩定的關鍵。

鄭劍鋒從2021年加入寰亞，他出身於港片的片場，此前在萬達工作了六年半時間，幾乎接觸了當時國內絕大部分的優秀電影劇本和人才。他既有前期參與港片製作累計的經驗，也因後期的工作經歷與內地電影人建立了親密的聯繫，此次片單中公佈的項目的創作者們，都在過去有過不同程度的緣分。

只有抓住了“人”，才能在“人的工業”中站穩腳跟。

來到第三階段

回溯寰亞的發展歷程，精品化和穩定性幾乎可以被視為寰亞的基因。

如果要將寰亞30年的發展史劃分階段，那麼目前公司正處於第三階段的探索中。

第一階段毫無疑問是“七人創業”的早期階段。1994年，以莊澄為代表的7位優秀電影人聯合創辦了寰亞電影。這七人不是單純的創作型人才，更是來自當時各傑出電影公司的管理層，因此寰亞從創業時起就是一個更具備現代好萊塢思維的公司。

作為初創公司，恰逢香港電影行業正處於下滑區間，因此寰亞早期的電影都以小成本、低投資為主。寰亞出品的第一部電影《我和春天有個約會》，就以300萬港幣的投資收穫了2200萬的電影票房，並在次年的香港電影金像獎中攬下三枚大獎。此後，寰亞又陸續生產了不少低成本佳作。

《我和春天有個約會》(圖源：豆瓣）

直到2000年，麗新集團主席林建嶽博士入股寰亞，為寰亞帶來大量資源支持，讓寰亞的發展徹底邁入快車道，是以成為第二階段。

彼時香港電影產業的處境愈發不容樂觀。台灣、東南亞等地的市場接連受到衝擊，港人在本土的觀影意願也大大下滑，這讓“為了拍而拍”的香港電影業迅速陷入泡沫破裂的陣痛中。在“審美疲勞”的疑雲下，繼續拍大片，越來越需要魄力。

《無間道》成為了那個毫無疑問的“救市之作”，2002年僅開映一週收入便高達 2078 萬港幣。此後寰亞趁熱打鐵，繼續深挖故事潛力，連拍三部，成為了後世無數影迷稱道的“無間系列”。

《無間道》（圖源：豆瓣）

《無間道》也是警匪類型，但它和此前的港產警匪片最大的區隔在於，對過去港人賴以為生的暴力、血腥場面予以剋制，轉而通過“智鬥”的方式講述新框架下的警匪敍事。著名學者趙衞防在《救贖與顛覆：》一文中提到，“《無間道》是一部冷靜的電影……人物心理表現精微，風格內斂實在，這對擅長血腥暴力或者搞笑等外在表現因素的香港電影人來説，是一個冒險性突破，顯現出香港電影人開始注重心靈的溝通。”

與此同時，隨着2003年CEPA的簽署，港人北上拍攝合拍片成為風潮。寰亞幾乎是走在最前線的“排頭兵”，《無間道3終極無間》就是合拍片中的一個里程碑。此後寰亞還陸續出品了《頭文字D》《夜宴》《投名狀》《集結號》《非誠勿擾》《南京！南京！》《建國大業》等經典影片，將寰亞的品牌印象逐漸蔓延到內地觀眾的心中。

而第三階段，應該是2020年之後一直到現在。整個電影產業放慢腳步，鄭劍鋒也是在這一過程中加入寰亞，他認為這正好是一個冷下來重新思考寰亞核心競爭力的時刻。

思考之後的結論是，和同行影企相比，寰亞擁有兩大核心競爭力。其一是寰亞30年曆史造就的品牌效應。所謂背靠大樹好乘涼，寰亞過去出品的精品影片很大程度上在從業者之間沉澱了深厚的品牌認知。

其二便是老闆林建嶽博士。林建嶽博士既是香港貿易發展局主席，也是現任第十四屆全國政協常委，對於電影的投資，只是他龐大商業版圖中的一個部分。

這樣的身份背景，一方面決定了他可以給寰亞的經營管理策略提供更高的眼界，更重要的是，林博士是真正愛電影的老闆。

基於上述兩大核心競爭力，寰亞電影也適時提出了“立足港片，打造國片精品，走向大中華”的策略。首先，港片作為華語電影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獨特的文化和藝術價值。然而，隨着全球化和市場多元化的發展，港片也需要不斷拓寬視野，與其他地區的電影產業進行交流和合作。寰亞通過與大灣區以及更廣泛的大中華地區的合作，不僅為港片注入了新的活力和創意，也推動了整個華語電影產業的共同發展。

《天下無賊》（圖源：豆瓣）

其次，寰亞的轉型和兼容策略也反映了電影市場的變化。在市場競爭加劇的背景下，電影公司需要不斷調整自身的定位和戰略，以適應市場的需求和變化。寰亞通過與其他電影公司和製作人的合作，實現了資源的共享和優勢互補，進一步提升了自身的競爭力和影響力。

此外，“大中華概念”的提出，也體現了中國電影市場的整體發展趨勢。隨着中國電影市場的不斷擴大和開放，越來越多的中國電影開始走出國門，走向世界。在這個過程中，強調“大中華概念”有助於提升中國電影的整體形象和品牌價值，促進中國電影的國際化發展。

《無間道》（圖源：豆瓣）

走在第三階段中的寰亞，還在繼續尋找能像20多年前的《無間道》一樣能夠幫助香港電影實現“華麗轉身”的機會。不論是像《無間道》革新了卧底敍事語法，還是像《九龍城寨》革新了動作設計語法，求新、求精是寰亞不會改變的準則。

除此之外，集團在香港地區有當地銀幕數最多的院線MCL，同時基於前期的積累，寰亞在海外發行方面也有豐厚的資源，這兩者也能幫助寰亞在和內地影企合作時實現資源互補。

寰亞傳媒集團也同時涉足影視劇、演出、藝人經紀等多項業務，但電影永遠是寰亞的DNA。作為CEO的葉採得從前是金融行業出身，對於投資和管理有獨到的見解，某種程度上可以助力寰亞製片流程標準化。“他會把控集團整體的方向，知道怎樣整合協調資源。指導我們電影怎麼樣去融入到集團的大家庭裏面。”鄭劍鋒表示。

但同時葉採得也對創作十分關注，葉採得説：“其他業務雖然也很重要，但電影是一個作品，它所代表的意義更多。所以電影往往是娛樂產業裏的一個火車頭。”

對寰亞的理解不能僅僅停留於港片，一個產業的振興也並非一家公司、一個計劃所能達成，寰亞在尊重電影投資邏輯、尊重創作者表達空間的基礎上，一步一個腳印地謀求企業的發展和品牌的延續。

為了給產業重聚“一點點信心”，背後凝結的是巨大的勇氣和定力。在時代浪潮的拍打下，寰亞支起一面迎風而行的船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