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言：清朝滅亡的深層原因在哪裏？_風聞

       清咸豐十年，西洋英吉利與法蘭西再寇我中華，清人大潰。秋九月，西賊徑入圓明園劫掠。圓明園者，皇帝於京師西郊離宮也。自清聖祖初建，經六帝，歷百五十年，至文宗而幅員五千餘畝，“殿帔瑞霞，暉含蔚藻，帶水環山，千景旖旎”①。誠月上瓊宇，人間閬苑，冠絕歷代宮苑，有萬園之譽焉。窮兇西賊欲焚離宮，而苦無然火之具，時則有鄉民欣然助之：“於是海淀華人暨華役，將攜來之火線秫秸一切引火之物，齊集以待……”②

       其後四十年，光緒廿六年，英吉利糾合八國兇猾再寇中國，清軍復大潰。八國之賊遂長驅犯我京師，此誠國家系發千鈞危亡之秋也。當西賊攻城時，乃數有我國鄉民欣然助其攻城者：或輸火器彈藥，或扶攻城雲梯。甚者，城破之日多有鄉紳擎“萬國鹹喜”旌旗，夾道而迎西賊者③。甲申月己未日晨，京師陷落，次日，太后葉赫那拉氏攜德宗西巡。當此萬園之火烈烈蒼穹之時，曾不知清之有其民矣；當此皇京之民欣欣助賊之時，曾不知清之有其國矣；當此太后與天子惶惶離京之時，曾不知清之有其君矣！

       清之去宋不足四百年，其民也不民而國也不國，如斯之愚痴，如斯之無恥，視朝廷如寇仇，棄國家如敝屣，亙古鮮有也。清其君不君耶？

       唯不君之君，乃有不國之國，不民之民也。且清君之不君乃有日矣。視清季亂狀，於庚子之前，諸如“長毛”“白蓮”“拳匪”之類巨患迭興者，可以知清君之不君者久矣。或曰：觀歷代帝王政治，清室諸帝均勤於政而戒於奢。至於聖祖、世宗、高宗三代，內則傾心漢化，推崇儒學，賡續科舉，頗有魏孝文遺風；外則奮其威烈，北取蒙元而克沙俄，西闢新疆而制吐蕃，威震四海，萬國來儀，遂有康乾之盛也。其功可以比侔漢唐矣，而謂其君之不君，何也？

       南溪子曰：是乃睹其末而未察其本之俗見也。若論歷代疆域之廣，孰若蒙元拓地萬里而縱橫亞歐兩洲乎？然迄今世人無稱蒙元者，何也？觀其入主華夏不足百年，徒以中原為牧苑，放肆其豺狼本性，視國人如豬犬，狼突豕奔，屠戮殆盡矣。以至於禮義廢弛，道德漂沒。其荼毒中國之烈，十倍於秦人矣！

       清之異於蒙元者無幾，唯其頂禮孔孟，賡續儒學，大類漢、宋之有道者，是以最為惑人。然詳審其政治，則與王道相去懸遠，且與之背道而馳矣：宰相之位固闕，三省之職盡廢。玩百姓於只掌，役天下於一姓。君主乃巍巍上聖，大夫皆戰戰小奴④。軍機森森均為獨裁，太和寂寂鮮有抗言。片言而獲罪，罪及無辜；一字而致禍，禍及三族。使孔子而生於當時也，鮮不為逐；使孟子而生於當時也，必當見戮！於是士人皆疊足而立，乃紛其皓首，玩章句而攻小學，洋洋萬言而不見其大義也。遂使科舉支離於八股，發明凋零為奇淫矣。《易》曰：“城復於隍，勿用師。”⑤清其無士也。是以清帝之高揚儒學，頂禮先聖，乃葉公好龍之屬也，何其謬哉！篡儒經以飾其殘虐刑法，假孔孟以肆其極天專制耳。愛新氏大失其為政之本矣。自古墮王道，悖先師，毀衣冠，棄禮義，離民心，而流毒後世者，未有如是之甚也。

       凡愚民者必自愚。宜其清君之不君，國之不國，民之不民矣！

**注：**①見孫德振《念奴嬌·丙申四月二十七遊圓明園憑弔遺址》。②見（晚清）汪康年《記英法聯軍焚劫圓明園事（譯法人著述）》。③以上資料，見時任美軍中將查飛的日記、金一南將軍的相關講述、網易新聞等媒體上刊載的《1900年，八國聯軍在皇城外的照片》等。④見曾國藩《曾文正公家訓》“君雖不仁，臣不可以不忠”。⑤見《周易》泰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