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職養老育兒記（91）保衞母親的胃_風聞

    “外面有賣楊梅嗎？我想吃楊梅了。”昨天早上到母親的住處，我們倆坐着閒聊時，母親忽然如此問道。這是過去一個多月以來頭一次見母親説“想吃”，她的胃對外面的食物發生了興趣，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消息了。“有的，水果店早有賣了！”我滿懷激動地答道。

    説巧也真是巧了，早上一路朝母親的住處走去，我就在琢磨要買些什麼水果給老人家吃呢。荔枝嗎？現在正是旺季，她愛吃這種甜中帶酸的水果。不過，母親現在能吃荔枝嗎？不，是母親的胃現在能接納荔枝嗎？母親的胃時不時地鬧不舒服已經月餘了。嚴重的時候，吃什麼都吐。雖然最近稍稍有所好轉，沒有再吐。可是，我仍然不確定生冷水果不會刺激到她的胃。

    猶豫之際，走到了水果店，也許是我早晨醒得晚以致出門也比平日晚了半個多小時，水果店裏的一筐荔枝僅剩下半筐，面上好看的果子早早地被勤快的人們挑走了。我和母親都是寧缺勿濫的人，剩下的那些只會越看越不順眼。於是，買荔枝給母親的念頭瞬間澆滅了。

    荔枝筐的對面，即是店老闆的收銀台上擺着滿滿一籮的楊梅，水淋淋的楊梅個頭趕上乒乓球，個個烏黑髮亮的，勾引我的兩頰津水直湧，忍不住“咕咚”一聲嚥了一大口。要不要買楊梅，我依然猶豫。轉念一想，近來雨水連綿不絕，楊梅雖開胃卻不怎麼養胃，於是作罷。雖然一樣水果都沒買成，我卻未空着兩手去見母親，出門時我特意帶上兩罐芝麻核桃酥。

    胃不舒服導致母親減重了二十來斤，平日裏偶爾嚷着要減肥的母親算是心想事成了，只是不能再繼續減下去了，因為老人家的身子骨經不起這麼折騰。母親的身子虛弱了不少，而她的胃還不願幫襯着多進點食，能不能讓胃大人“笑納”我的芝麻核桃酥，光憑適口是不能夠了，還要看運氣。

    運氣好的話，母親就能將吃食安心落肚。比如，前陣子我特地燉的銀耳蓮子龍眼湯，裏頭加了百合。運氣不好，就像我那添亂的薏米芡實蓮子粥（裏頭還加了紫糯米與蕨麻根）。聽母親説，那天下午我一送到，趁粥還熱乎，她就喝了幾口上面稀薄些的，結果“沒吃着”，“運氣不好，無福享用”。

    母親年紀大了，她的胃不能長期不近人情。如何不讓胃的罷工繼續下去，為此我絞盡腦汁，四處搜刮食材，好生伺候。先是楚地的金花茯茶，因為有健胃養生功效，我趕緊從家中的茶葉庫存裏翻找了出來，有2012年的老金花，火急火燎地給母親送去，特地叮囑她每天喝此茶還有諸如預防感冒的療效。

右：黑大蒜；左：柚子參

    家中尚存有不少寄自武夷山老友的獨頭黑大蒜，這是一種經發酵成品的大蒜，色澤烏黑，口感香甜。沒有早些送給母親，那是母親怕吃了蒜而嘴臭，所以她一聽到“大蒜”二字，不顧三七二十一就回絕了我，再怎麼解釋也沒用，除非黑大蒜不是從大蒜變來的。這回，母親的脾氣大概是被胃消化了，我小心地帶了兩罐黑大蒜給她，打開先讓她嚐嚐，母親喳喳嘴，説味道不錯，看來還是她的胃有品味。我輕聲地告訴她，這就是黑大蒜。母親恍然大悟説，怪不得吃起來有股大蒜味，不過能接受。

    現在，一靠近油膩葷腥就會讓母親噁心反胃，母親營養問題無疑雪上加霜。為了讓母親恢復好胃口，我試着自制了糖醋白蘿蔔，製作的方法是從崇信素食的鄰居大姐那裏學來的。用鹽和糖，適當醃製，白蘿蔔片自然滋生出愉悦味蕾的酸，母親對此的反饋是説不出的滿意。

    還有，山藥養胃，我特地買了北方的鐵棍山藥給母親。春節時，我也有買和送，可是老人家不買賬不領情，山藥全都在她的住處睡大覺，幹放了半個多月。等我發現後，不少都開始黴爛了，實在可惜。母親不喜歡山藥，僅僅是她覺得山藥沒有白地瓜甜。不甜就是沒味道，沒味道就是不好吃，不好吃當然就是連嘴這一關都騙不過去，還可能直達胃庭嗎。每每遭逢這種樸素的道理，我啞口無言，心裏卻憤憤不平起來：母親自己的嘴就不甜，何嘗誇過我半句。

    最近，我還是給母親買了傳説中的滿帶鏽色的鐵棍山藥，有點甜的山藥。山藥到達的那個下午，我從包裹代收點直奔了母親的住處，想着即便母親晚飯不煮來吃，也能趕上第二天的早飯。每逢這種時候，我又會感嘆母親不與我同住的不便，否則，我隨時可以煮給她吃。在母親住處，我將包裹得甚是緊實的山藥解開，將一條條帶着新鮮泥土的山藥呈給母親看，她發亮的眼神似乎告訴我，這回她願意將自己的胃口交給這貨色了。

上：楊梅；下：糖醋蘿蔔

    母親如今主動説想吃楊梅，這可是求之不來的好事，聽着比開口誇獎我還讓我高興的事。胃口這東西就好比一陣來無影去無蹤的風，風一起，得趕上，當即我從椅子上激動地跳起，匆匆趕去水果店，滿滿一籮的楊梅任我挑選。等母親看到桌上擺着的一盒個大飽滿的楊梅，臉上漾起一絲微笑。問我多少錢一斤。我如實説，二十一斤。母親嘖嘖兩聲，意思嫌貴了。

    我補充道，這是仙居的，個頭比乒乓球還大的，都要論個賣，一個三十。聽我這麼説，母親還是滿意的，她隨手拿了一個嘗一嘗，説還是有點甜的。我強忍住沒再提醒母親最好先洗一洗再吃。不然的話，很可能會將母親好不容上來的胃口興致一掃而光。

    保衞母親的胃這一個多月以來，我雖忙忙碌碌，卻時刻保持頭腦冷靜，面對母親的胃不舒服的問題，究其根本不在胃的問題。母親反胃比較厲害的那段時間，有一次嘔吐恰巧被從義烏趕來探望的姐姐撞見，嚇得姐姐直接把母親架去了醫院，醫生簡單詢問幾句便開了些治慢性胃炎的西藥。藥吃了，而母親的反胃症狀絲毫不見好轉。

    母親的確有慢性老胃病，那主要是過去在農場從事繁重的勞動加之營養補充匱乏導致的。母親曾是生產隊裏的帶班組長，生性好強的她從來都是帶頭大幹；別人幹不完的，她全都包乾；一人幹兩三個人的活，也全然不在話下。那時為了趕任務進度，母親吃飯也爭分奪秒，剛放下飯碗，就下到地頭。幾十年下來，落下了胃炎的老病根，以及渾身關節的病痛。

    近來，流感橫行，母親外出不慎感染病毒，雖然不見有明顯的呼吸道感染症狀，中槍的卻是身體中的最薄弱環節：有慢性炎症的胃。

    當流感逐漸消退後，母親的胃口才開始恢復，不舒服的症狀漸漸消失。所以，胃不舒服，從來不能指望胃藥的療效，而是要靠人養。俗話説，養胃，就是養命。

    但是，母親長期的生活和飲食習慣，不利於她養好自己的胃，直接建議她注意這裏要改那裏，收效甚微，我還因此從她那裏討了很多沒趣。思來想去，保衞母親的胃，幫她站好養胃的第一道崗，再沒有比討她開心更好的法子了。開心了，胃口就開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