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豹吃狗了，這事兒正常嗎？_風聞

5月22日，吉林延邊琿春市馬川子鄉依力村，一隻東北豹闖進村民院子捕食了一隻狗。森林警察趕到將其麻醉，送往東北虎豹國家公園核心區。東北虎豹國家公園管理局琿春分局通過林業部門、縣政府和村委會，向村民宣傳了安全知識，琿春分局工作人員還表示，豹子咬死牲畜有補償。

圖片來源：環球網

豹子等大貓吃狗並不是稀罕事。實際上在人與大貓共存的地區，它可以説是一個普遍的現象，對它的分析，能加深我們對人與自然關係的理解。

豹吃狗？真不稀奇

2022年2月27日，在貓盟最熟悉的和順，一個倉庫監控拍到一隻年輕的華北豹，對着倉庫門縫一下下地猛撲，原來是倉庫裏的狗引發了豹子的興趣。2021年，貓盟收集了一些豹糞做DNA分析，狗的相對生物量貢獻率排第二，僅次於狍子。

擴散中的年輕豹被倉庫裏的狗吸引過來

牛羊等經濟價值高的家畜，常有人守護，而村子裏的狗一般是散養，體型也符合豹的捕食偏好，往往成為“首當其衝”受害者。

在受人類影響嚴重，缺乏食物的環境裏，捕殺流浪犬貓甚至能成為野生大型食肉動物的主要“生計”。

在印度馬哈拉施特拉邦，人們對Kalsubai Harishchandragarh野生動物保護區（Kalsubai Harishchandragarh Wildlife Sanctuary）以外的居民區進行了紅外相機調查，發現了豹（密度不小）、縞鬣狗、亞洲胡狼等食肉動物，但沒有發現任何野生有蹄類。這是很不可思議的，大型貓科最主要的獵物就是有蹄類，大型食肉動物需要大量的獵物（生物量90公斤的捕食者需要10噸獵物才能穩定存活），所以對生態系統的健康要求很高，這樣一個七零八落的生態系統，怎麼會供養得起豹呢？

研究人員收集了豹糞便分析，答案揭曉了：87%的生物量是家畜，排名第一的是狗，佔39.2%，其次是牛（14.2%），第三是貓（12.3%）。野生動物有猴子、鳥、鼠和靈貓等小型食肉類，一種野生有蹄類都沒有。

他們還估算了當地流浪犬貓的生物量，每100平方千米54噸，這個量足夠養活當地所有的豹和縞鬣狗了。東北虎豹國家公園的野生有蹄類密度是每100平方千米110頭，我們以100公斤每頭來算，也就是11噸而已。好傢伙！在人類主導的環境下，與人類相關的動植物生物量比自然環境中大很多，這也從側面反映了人類對環境的影響之大。

野生貓科動物捕殺狗，還會帶來意外的正面影響。孟買旁邊的桑賈伊•甘地國家公園（Sanjay Gandhi National Park）及其周邊生活着約35只豹。它們的食物25~58%是狗。根據豹一天吃4.7公斤來推斷，這些豹一年要獵殺1500只狗。

桑賈伊•甘地國家公園是世界上最大的位於市區範圍內的國家公園，從山頂上甚至可以望到孟買市 圖片來源：Rudolph.A.furtado / Wikimedia

值得注意的是，國家公園和居民區是零距離的，孟買最大的貧民窟緊挨着國家公園，而貧窮人羣往往是狂犬病的主要受害者。流浪狗會被貧民窟的垃圾吸引，打疫苗要花30多美元，而孟買的窮人可能一天收入都不到1美元。孟買是世界上流浪狗最多的城市之一（近10萬隻），由於豹的“努力”，國家公園周邊狗的密度僅有城市平均密度的1/10。所以豹意外地提供了“公共衞生”服務。  

豹吃狗潛在的危險

不過，豹吃狗減少疾病傳播的另一面，就是狗作為多種病原體宿主，野生動物吃狗或與狗打架的危險性。

根據1995~1996年，在津巴布韋Sengwa野生動物研究區（Sengwa Wildlife Research Area）的調查結果，保護區邊緣的公共區域有200多隻狗，豹、獅、斑鬣狗一年吃掉6%的狗。津巴布韋的狗是狂犬病的最主要傳染媒介（排名第二的媒介是胡狼，而且胡狼的狂犬病毒也是來自狗），當地的疫苗覆蓋率大多不足，在研究期間還在下降中。

狗的傳染病危及野生動物，是世界各地普遍存在的問題。根據2017年的調查，栗子坪自然保護區附近村莊的狗有4.7%犬瘟熱病毒陽性，12.8%狂犬病毒陽性，而且都沒有打疫苗。犬瘟熱對多種瀕危食肉動物造成威脅。它是塞倫蓋蒂的非洲野犬地區性滅絕的主要原因，也是黑足鼬瀕臨滅絕的原因之一，陝西稀有動物繁育中心曾有5只大熊貓死於犬瘟熱，基因檢測發現，很可能是從狗身上傳染的。

正因為這種巨大的風險，山水自然保護中心與大熊貓國家公園甘肅省管理局白水江分局、復旦大學，在白水江自然保護區推行過傳染病防範工作，為保護區周邊村民的狗進行病毒檢測、打疫苗，以保護野生動物。

野生動物捕食狗帶來的另一個問題是人獸衝突。相比於殺牛、羊等經濟價值更高的家畜，野獸殺狗引發的人獸衝突通常不會太強烈。更常見的情況是在攻擊其他牲畜時，對狗造成“double kill”傷害。比如2020年和順螞蟻森林保護地附近，放牛的老鄉遇到豹子攻擊牛，他的狗衝上去跟豹打了起來，兩隻狗負傷。

和順的崔叔帶着狗去放牛，為了保護小牛，狗被豹攻擊了，腳有點跛 ©王局

但也有極端的例子。在俄羅斯，狗被老虎吃掉，是引發人虎衝突，甚至報復性獵殺的原因之一。雖然死了一條狗的經濟損失不大，但獵户的工作依賴獵犬，所以間接損失相當可觀（論文沒有提到，但可以想象，這裏還有人的情感原因）。

豹吃狗如何解決？

發生在馬川子鄉的豹吃狗事件，是一個解決得不錯的人獸衝突例子。全程沒有人受傷，豹捕到後立即放歸野外，官方保護了居民的安全。老鄉還表示村子的監控拍到過豹，起到了一定的監測作用。緩解野生動物捕殺家畜導致的人獸衝突，我們可以從兩個方面做出準備。一方面是事前的預警和防備，另一方面是事後的野生動物肇事補償。

在豹吃狗不久前，馬川子鄉有人拍到豹對路邊的汽車產生興趣 圖片來源：環球網

東北虎豹國家公園建立了天地空一體化的監測系統，發現危險動物接近居民區，會在第一時間跟鄉鎮政府、村委會聯繫，通知居民防範。在居民區和林場周圍，還設置了預警、阻隔、用聲光電驅離野獸的防範措施。去年，東北虎豹國家公園管理局編制了建設圍欄的專用技術方案，圍欄主要就是為了防虎豹進村。

在東北虎豹國家公園黑龍江片區拍攝到的東北豹一家 圖片來源：央視新聞

在2020年，東北虎豹國家公園就實現了全域內的野生動物肇事，100%得到補償。2022年還與安華農業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合作，引入了商業保險機制。2023年從1月到10月，保險公司受理了4766個野生動物肇事的案件，大部分是野豬、狍子等破壞莊稼，也有老虎捕食家畜，大型動物傷人。

肇事補償也是我們貓盟熟悉的領域。我們老一點的讀者，都會記得“給豹子買牛排”這句口號。自2015年起，為了緩解人豹矛盾，貓盟一直在和順提供“豹吃牛”生態補償金。2022年，山西設立了生態補償資金，和順因為有野生動物肇事補償的豐富經驗，被選中成為試點縣。以後和順縣豹咬死牛、野豬拱莊稼之類的野生動物肇事事件，由保險公司理賠。而我們貓盟繼續在陽曲縣做豹吃牛的補償工作。

貓盟志願者在陽曲走訪農户，調查豹傷害家畜的情況 ©貓盟

去年，在“減少人獸衝突技術方法研討會”上，東北虎豹國家公園管理局副局長提出，在東北虎豹國家公園裏，野生動物數量增長，人與動物相遇的風險也隨之上升。根據最新數據，東北虎豹國家公園已有東北虎約70只，東北豹約80只，這個數字還在增長中。

大多數人認為，虎、豹這樣的珍稀動物，都生活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與我們沒有什麼交集。實際上野生動物與我們並不遙遠，隨着中國生態環境的恢復，相遇的事件將越來越多，我們必須尋找與自然共存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