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惠金融這些年,銀行重學必修課_風聞
读懂数字财经-2小时前
(本文出現的“普惠金融”特指“普惠型小微企業貸款”,不包括個人消費信貸)
有觀點認為,中國普惠型小微企業貸款佔小微企業貸款的比例正在逐步接近閾值。
當下銀行業遭遇的內卷更像是把當年落下的必修課回過頭來補修一遍。而且,普惠金融服務的同質化困境是結構性的,並非商業銀行能夠一力解決。
經過近幾年的全力衝刺,國內普惠型小微企業貸款餘額從2017年的8.8萬億增長到了2022年的24.1萬億,普惠型小微企業貸款佔小微企業貸款餘額的比例也從28.1%上升到了40.4%。
2017-2022中國小微企業貸款餘額與普惠型小微企業貸款餘額
普惠金融的貫徹落地的這幾年,一系列市場端、機構端的變革在悄然發生。
1. 小微信貸從賺錢業務變成了“任務”
2019-2020年,北京市場上還能找到願意接受年化利息超過10%的中小企業。之後,隨着監管機構對商業銀行在普惠金融領域的任務要求愈發嚴格,以及近年來央媽持續不斷的降準降息操作,所有大型國有銀行和股份制銀行均已“躬身入局”——攜大量資金進入小微信貸市場,這使得普惠信貸利率一降再降,資質好一些的中小企業前所未有地成為眾多銀行爭搶的“香餑餑”。
當前,中小銀行已基本無法從小微信貸業務賺錢,大行資金成本雖有一定優勢,但受高昂的人力成本拖累,其在普小微信貸板塊恐怕也是“出得多,進得少”。
今年1月,各大商業銀行下調存款利率。近期,更是在監管部門的統一要求下停止了各類“手工補息”操作。可以預判,2024年國有商業銀行和股份制銀行繼續下調貸款利率也是大概率事件。
2019年8月-2023年6月中國貸款市場報價利率LPR
如此一來,商業銀行賴以生存的淨息差持續縮窄,就連此前長時期享受政策和下沉市場紅利的農商行,淨息差在2022年之後也持續向大部隊靠攏,進入了2%以內區間。小微信貸、普惠金融已然從金融“藍海”成為了不折不扣的“任務”,而這一戲劇化轉變僅在4年內就業已完成。
我國商業銀行淨息差
2. 潛在風險導致銀行不敢借,企業不敢貸
普惠信貸,普惠是定語,貸款才是主語,是問題的本質。因此,無論怎樣強調普惠,商業銀行做信貸也逃不脱擔保足值,信用可靠的底層邏輯。
根據國家金融監督管理總局發佈數據,2023年四季度末,我國商業銀行不良貸款率1.59%;根據原銀保監會數據,截至2022年4月末,銀行業普惠型小微企業貸款不良率為2.18%(未檢索到更近期的數據)。如果説商業銀行不得不承擔“任務”,那麼不良率的提升就是不可碰觸的風控紅線,會快速侵蝕本就已經縮水的經營利潤。
2023年以來,越來越多的金融機構信貸資源向少數科創型或優質中小微企業傾斜,但普通初創中小微企業貸款依然比較困難,開始形成信貸高度集中現象,客觀上加劇信貸兩級分化和業內競爭,主觀上加劇了銀行從業人員的焦慮感。
這一情況,不僅是銀行風控規則使然,企業端也是重要的促成因素。根據艾瑞諮詢《中國普惠金融行業洞察報告(2023年)》統計數據表明:2022年以來某平台初審後用户自然流失率從25%左右上升到了55%左右,授信成功後用户的額度動支率也從95%下降到了約60%。
這説明,中小微企業借貸行為越來越審慎,不敢貸現象有所增加,導致部分中小微信貸行業痛點已經從“借不到錢”變成了“需要卻不敢借錢”,或者在獲得信貸額度後放着不用,導致大量空餘額度在銀行空轉。
此間,更不乏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應對之道。例如,為了匹配“普惠信貸”要件,不乏有銀行將大於1000萬元人民幣的貸款拆分到1000萬元以內,信貸不足額部分則由同業補足,或通過關聯擔保方式由子公司借貸。如此一來,不僅貸款餘額有所增長,貸款主體也有增加;企業端則可享受相對低廉的“普惠”價格。只是,此“普惠”非彼“普惠”,原本的上層意圖在一定程度上落空,真正需要普惠資金扶持的市場主體被李代桃僵。
這樣的操作在銀行業內幾乎是公開的秘密。正因如此,監管部門近兩年開始大力盤查普惠信貸主體是否符合“小微企業”劃型——通過倒查的方式糾偏商業銀行的普金數據水分。
與此同時,風向也在發生變化。去年4月,原銀保監會發布《關於2023年加力提升小微企業金融服務質量的通知》(銀保監辦發〔2023〕42號),對普惠金融監管政策進行了重大調整:一是不再提具體、剛性的“兩增”要求,而代之以“保持增量擴面態勢,服務結構不斷優化”的宏觀指導;二是放鬆了對利率的剛性壓降要求,代之以“貸款利率總體保持平穩,推動小微企業綜合融資成本逐步降低”的宏觀性指導;三是不再提”因延盡延”,而是要求銀行“開發小微企業續貸專門產品或完善現有產品續貸功能”;“不得用續貸掩蓋信用風險”。
3.掀起了誰的遮羞布?
在存量競爭的大背景下,銀行間在搶奪普金客户時更多打的是價格戰和人情戰,從業人員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重監管之下銀行產品同質化嚴重”。然而,“重監管”不是藉口,“同質化”也並非必然結果。
關於國內商行的專業水平,筆者心裏有很多疑問:為什麼一提中小企業信貸,所有銀行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強擔保,不動產抵押,實控人連帶責任擔保?為什麼房地產疲軟,信貸壞賬就必然快速攀升?那些大數據模型,那些風控手段,發揮了幾成作用?為什麼銀行一方面手握着大筆的存款放不出去,存貸利差越來越不足以養活龐大的團隊,一方面中小微企業又抱怨融資難,融資貴?為什麼政府鼓勵的供應鏈融資,區塊鏈技術,無法真正在商業銀行落地形成信貸技術創新?
當金融服務進入買方市場的時候,這些現象掀起了誰的遮羞布?
筆者在10多年前進入銀行業,彼時最深刻的一個感受就是——錢多事少活好乾。我不禁在想,以當時的工作內容如果找一個高中生來做,未必會有什麼差異。而我想不到的是,彼時要是能在銀行掌握一定信貸資源,到手的金額恐怕會超乎想象。
那段時間確實是銀行業的“黃金年代”(如果單從掙錢的難易程度考量的話)——政策紅利,行業紅利,壟斷紅利,市場紅利相互疊加,銀行不需要特別努力建立品牌,打造產品,提升專業度,維護客户關係,幾乎“躺着就能賺錢”。尤其是在實體產業卷生卷死的時候,就更加凸顯出了銀行的“上帝視角”和“精英主義”。然而,這種簡單粗暴的跑馬圈地模式難以持續,當紅利出清之時,商業銀行作為一個羣體開始遭遇“反噬”,中小銀行首當其衝。
近年來主要商業銀行重組情況
因此,當下銀行業遭遇的內卷更像是把當年落下的必修課回過頭來補修一遍。而且,普惠金融服務的同質化困境是結構性的,並非商業銀行能夠一力解決。貫穿於中小企業信貸服務鏈條上的各個參與環節——監管部門,風險和信用評級部門,政策性保險公司,税務、工商、市監、公檢法都要補上這一課。上下打通,才有可能解決信息不對稱和模型不準確的問題。
積極的一面是,依然留存在市場中的商業銀行開始被動思考,如何樹立品牌,打造IP,提供附加值,從業人員的專業門檻在逐步提高。當然,這一過程也必然充滿艱辛。比如,不少銀行為企業提供“投貸聯動”服務,類似FA的資金撮合,但效率顯然不如專業機構;又比如,也有銀行在財法税,地方投資政策,海外市場拓展等方向想辦法,儘可能多地吸引企業注意力,但是攤子鋪得越大,就越會觸及投入產出比的問題;而且,中小企業發展往往隨行就市,且又是隔行如隔山,多元化需求必然導致較高的匹配難度和不確定性。
參考材料:
中國普惠金融:2023年回顧與2024年前景展望
艾瑞諮詢《中國普惠金融行業洞察報告(202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