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秦帝國十五年而亡的歷史真相》下篇_風聞
南溪先生-1小时前
本人拙作《揭秘:秦帝國十五年而亡的歷史真相》,近三個月前在觀網發出後,遭到了很多觀友的批評甚至批判,這件事讓我始料未及。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我又對對於我的這麼多批評甚至批判,感到由衷的欣慰——觀網,在中國不愧為一片高擎愛國主義旗幟的輿論高地。在這片紅而專的輿論高地上,我們所有的爭論,即使小小的爭吵,或許都將變得具有深遠意義。不管是對讀者,還是對作者。
由於這次“大批判”圍繞秦王朝所涉及的問題很多,現將作者同部分觀友所爭論的具有代表性的問題進行了整理,彙編為23個問題,以饗讀者。算是再拋磚屑而引美玉吧。

問題之一,某位網友:“歷史沒有真相,只能盡力用有限的資料推理。****”
作者回復:
歷史沒有真相?不能一概而論,不要相信某些人這種很不負責任的論斷。
目前,能夠提供給我們研究秦朝歷史的途徑主要有:
一、秦朝僅僅15年而滅亡,是一個超短壽命王朝。這是一個鐵的事實,無法更改。
二、司馬遷的《史記》,記錄了秦王朝大量的史料,其中絕大部分記錄為真實情況。
三、近年從秦墓出土的大量竹簡,其中很多為秦吏對地方政府所做的政務記錄,我們基本不用懷疑其真實度。
四、與秦王朝(國)同期的大量歷史名人對它的評價,也可以從側面作為參考。
現在,我們基本上已經可以像為患者拍CT一樣,對秦朝滅亡的病因進行全方位、多角度地分析,診斷。
真相,還能怎麼隱瞞?
問題之二,某網友:“現在,仍然有幾個宵小在詆譭秦始皇,抹殺他的豐功偉績!”
作者回復:
網上為什麼會出現如此極端地對批評秦始皇者加以詆譭,謾罵?我想,深層原因,是一直到現在,我們這個社會並沒有對秦亡教訓進行認真、深入、系統地反思,而是被特殊歷史環境下對秦始皇的某些評論所左右,沒有看透那些歌頌秦始皇者背後的動機,而陷入對方設置的一層層邏輯陷阱。這種邏輯思路大抵是:
**第一,**秦始皇統一天下,廢封建,設郡縣,建大一統……這些造福後人的創舉,足以證明了他的偉大;**第二,**既然承認秦始皇的偉大,那麼他所做的其它一切,包括推行專制,都是為以上這些創舉而採取的手段。那麼這些手段當然也是合理的;**第三,**既然秦始皇所做的一切都是合理的,那麼他對愚昧的百姓所施行的嚴刑酷法,當然也是正確的。那麼在推行法制過程中,對眾多違法者依據刑法嚴加懲罰,也是有必要的;**第四,**以此類推,他為防禦北方邊患等而興建的各種浩大工程,為治理國家而增加的各種徭役、苛捐雜税,乃至為自己修建驪山大墓等等,這些也當然都可加以原諒……
要想看透這層層邏輯背後的動機,我們不需要陷入過多爭辯,只需要跳出來,看一看當年明太祖朱元璋為什麼那樣討厭孟子就可以了。
孟子不止為朱元璋這樣的帝王所討厭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他以民本主義為出發點,堅決反對君主專制:“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歷史一再證明,只要把君主的地位凌駕於臣民之上,施行專制,這個統治一定會衍生暴政。秦始皇“坑儒”,朱元璋“反孟”,其理由都只有一個:儒家的存在,嚴重地阻礙了他們的專制獨裁。
秦王朝的統治儘管只有短短的十九年,但是,由他施行的以法家思想為基礎的專制獨裁,對國家、對社會所產生的諸多嚴重危害(見本人上面《揭秘》一文),一點都不亞於他的那些歷史貢獻。
歌頌秦始皇,深層的邏輯,其實是在鼓吹專制獨裁乃至肯定暴政的合理性。
現在,我們很多所謂精英,仍然在大加歌頌秦始皇,要麼出於對歷史的無知,要麼出於他自己已經坐歪的屁股的需要——他們一味歌頌秦始皇的深層邏輯,是在為獨裁專制乃至暴政張目。
秦王朝雖然早已經滅亡,但是它的陰魂,仍然徘徊在我們這個社會的上空。
問題之三,某網友:“我認為秦王朝只是中央集權,並沒有你説的什麼專制獨裁。”
作者回復:
一、秦國為加強君主“權威”而無所不用其極。
秦始皇是法家集大成者韓非子的擁躉,下面,首先給你推薦幾處韓非子關於怎樣加強君主權威以專制獨裁的名句:
㈠“明主之所道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二柄者,刑、德也。何謂刑、德?曰:殺戮之謂刑,慶賞之謂德。為人臣者畏誅罰而利慶賞,故人主自用其刑德,則羣臣畏其威而歸其利矣……”。(見《韓非子·二柄》)
(英明的君主用來控制臣下的,不過是兩種權柄罷了。兩種權柄就是刑和德。什麼叫刑、德?回答是:殺戮叫做刑,獎賞叫做德。做臣子的害怕刑罰而貪圖獎賞,所以君主可以親自掌握刑賞權力,羣臣就會害怕君主的威勢而追求他的獎勵。)
㈡“人主有二患:任賢,則臣將乘於賢以劫其君;妄舉,則事沮不勝”。(見《韓非子·二柄》)
(君主有兩種禍患:任用才德優秀的人,這樣的臣下就會依仗才德優秀來威逼君主;讓大臣隨便推舉,就會敗壞事情而不能成功。)
㈢“賞之譽之不勸,罰之毀之不畏,四者加焉不變,則除之。”(《韓非子·外儲説右上》。)
(獎賞他稱讚他,但他仍不勉勵自己;懲罰他譴責他,而他仍不害怕。把這四種手段都用上,但是他不能被馴化,那麼君主就除掉他。)
㈣“(君與臣)賞罰共,則禁令不行”。(《韓非子·外儲説右下》)
(由君、臣共同掌握國家的賞罰大權,那麼法令就不能推行。)
二、在專制獨裁下,即使是秦國(朝)的歷史名臣**,很多也****慘遭殺害**。
接下來,我們再看一下自商鞅變法以來,我們眾所周知的一些秦國(朝)名臣的命運結局:

我們很容易看出:
其一,自商鞅變法至秦朝滅亡,在140多年時間內,上面的秦國名臣中出現了五位相邦。五位相邦中,有兩位(商鞅、李斯)被處以“車裂”極刑,一位(呂不韋)被迫自殺,佔據了相邦名臣的一多半!注意,他們可不是普通大臣,是秦國(朝)位極人臣的一號人物。
其二,秦國的九位歷史名臣中,兩位被車裂,三位被迫自殺。佔據了名臣數量的一半還要多!
多年奉行法家思想的秦國(朝),所推行的一系列加強君權維護專制的措施,使它大部分君主與臣子之間,只剩下赤裸裸的利益關係。有利則合,利盡則誅。而這一切,都建立在冠冕堂皇的“法治”框架上。
“有利則合,利盡則誅”,可以説是隻有迷信法治、推崇專制的政治體制才會有的情況。因為在這樣的社會,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是建立在道德之上,而是建立在“人性惡”的基礎之上——國家制定的層層律法,就是為了防範他們所認定的這無處不在的惡。
三、中央集權的“權”,應該“集”在誰手裏?
中央集權本身並沒有錯,秦以後的歷代王朝都是中央集權。我要説的是,應該把中央的權力,“集中”在誰手裏。
權力如果集中在君主和士大夫手裏,由君、臣共治天下(兩漢、唐朝、兩宋等都是這個模式,兩宋做得最好),這樣的國家,由於君主和臣子之間形成了某種程度的權力制衡,它的政治就比較開明,社會容易長治久安。
相反,權力如果僅僅集中在皇帝一個人(家)手上,就一定會因為臣子們失去對君權的制衡,導致君主獨裁,使“天下人之天下”淪為“一人之天下”。失去約束的權力,哪怕再小,都會變成脱繮的野馬,更何況是統治億萬百姓的天子權力!
秦和元、明、清這四個朝代,就屬於這種情況。由於國家權力高度集中在皇帝一人手裏,臣子們很自然地全部變成了皇帝的僕人,專制暴政也就順利誕生。在這種政治體制下,即使這位皇帝多麼仁德,多麼勤政(如清朝歷代皇帝),它也只能從局部減輕一些對國家的傷害。但從整體上,它無力阻止王朝的迅速腐敗沒落。因為,這種政治體制,從它誕生的那一刻起,就使統治者喪失了立國的根基:嚴重悖離了億萬民心。
**補充:**明朝自從朱元璋裁撤丞相之後,原來的股肱大臣進入內閣,變成了皇帝的秘書班子。軍國大事均由皇帝一人“乾綱獨斷”。明朝由此進入了秦朝模式。此後的清朝,在皇帝“乾綱獨斷”方面,比明朝有過之而無不及,直至將專制推向了“最高境界”。
我們把清朝稱為億萬臣民為奴的極權專制政體,一點也不為過。——這是中國近代落後世界的根源。
問題之四,某網友:“公平公正,這是秦法做得很好的一面。”
作者回復:
這一點我認同。但是從另一個方面看,即從普通百姓(如果生活在秦,這裏面可能也有你和我)的角度看,這樣繁密、嚴苛、過重的刑法,已經變成一條捆在所有百姓身上幾乎讓人窒息的繩索。而且秦法被執行得越認真,越公平,它對百姓的傷害就越嚴重,人們也就毫無作為人的尊嚴。
如果方向錯了,越是努力,也就離民富國強的治理目標越遠。秦法即如是。
問題之五,某網友:“秦始皇推行法治,把秦國治理得很好,是千古一帝。你費盡心思抹黑他,出於什麼動機?”
作者回復:
人性普遍的心理,是希望自己活着能夠有最基本的尊嚴,這是我們生而為人的底線。然而,秦朝無論它極其誘人的軍功賞爵制度,還是密佈於全社會每一個角落的細密的刑法(見《睡虎地秦簡》等),已經從根本上抹去了被統治者最基本的人格尊嚴。致使幾乎所有秦朝百姓,只能像奴隸、甚至像牲口一樣地活着。這樣的“國家整合”,是具有嚴重的烏合性質的。
與之相比,文明程度較高的六國,雖然也大都推崇法治,崇尚戰場殺戮,但是都沒有像秦國這樣,把戰場殺戮做到極致(在《史記》等史料中,很少見到其它六國像秦國這樣動輒以萬計、甚至以十萬計的戰場大屠殺),把法治思想推到極致,把人性的各種惡,精心培養到如此登峯造極——與嗜血豺狼毫無二致的地步!從這個角度上講,秦朝的法治暴政,導致了中華文明極其嚴重的退步。
秦國百姓既然因畏懼層層法網而選作**“順民”**(《荀子·強國篇》:“(秦百姓)甚畏有司而順”),在隨時隨地都可能觸碰到的法網的禁錮下,當然也會因忍無可忍鋌而走險;秦人既然可以以利而戰,當然也可以以利倒戈,將矛頭指向“利”的源頭——秦朝統治者。
**民以利聚,國以利散。**秦王朝的慘痛教訓,後人不可不察。然而受各種因素的作祟,我們這些“後人”,能真正“哀而鑑之”者少之又少。這是我們這個社會的悲哀。
問題之六,某位網友:“按照你的邏輯,你怎麼評價今天的美國?”
作者回復:
一味迷信法治的盡頭,一定是暴政。
被資本深度控制的美國,在很大程度上是一個現代版的秦王朝:對內,它已經很不關心占人口絕大多數的中下層民眾的利益;對外,它崇尚血腥殺戮,通過屢次發動戰爭來維持它的資本集團利益。因此,這是一個建立在利益沙灘上的帝國。就像秦王朝一樣,美國從內部崩潰,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問題之七,**某位網友:“德政實際上是‘利益讓渡’的結果,即一個政權的穩定,必須平衡各階層的利益。一旦這個平衡被打,政權就回陷入混亂。”
孟子有句話“上下交徵利而國危矣!”
利益的分配也很重要,但是它需要建立在德政的框架之上。比如,公元前645年發生於秦、晉兩國間的“韓之戰”中,本來可以逃跑的晉國士大夫們,寧願捨命相隨被秦軍俘虜的晉惠公;晉文公則寧可放棄戰領敵人的城邑,也有守信;而晉國各卿面對高官厚祿,則紛紛謙讓給別人……(以上史料見《左傳》),這些都是德政前提下,才會出現的重義輕利的現象。
因此,在德政框架之上的利益分配,並不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至少,一個正常的德政國家,這種利益衝突的激烈程度,是可以被大大削弱的。
問題之八,某網友:“由於秦國民眾野蠻,民風極差,統治者必須採用嚴厲的刑法加以約束。秦國信奉法家思想,是由其國情決定的。”
作者回復:
對於秦國立國之初民風極差如何解決一問題,比秦更早、同樣生活在秦國現在這片土地上的周國的君主,早就給出了最優解:推行教化,以德化民。
現在,我們可以看看他們是怎樣把一個比秦國更加落後、幾乎一無所有的小國,逐漸建設成一個廣受百姓擁護的西部強國的:
約公元前十一世紀初,“古公亶父(周文王的祖父)復修后稷、公劉之業,積德行義,國人皆戴之。薰育戎狄攻之,欲得財物,予之。已復攻,欲得地與民。民皆怒,欲戰。古公曰:‘有民立君,將以利之。今戎狄所為攻戰,以吾地與民。民之在我,與其在彼,何異。民欲以我故戰,殺人父子而君之,予不忍為。’乃與私屬遂去豳, 度漆、沮,逾梁山,止於岐下。豳人舉國扶老攜弱,盡復歸古公於岐下。及他旁國聞古公仁,亦多歸之。於是古公乃貶戎狄之俗,而營築城郭室屋,而邑別居之。作五官有司。民皆歌樂之,頌其德……(周)文王……則古公、公季之法,篤仁,敬老,慈少。禮下賢者……於是虞、芮之人有獄不能決,乃如周。入界,耕者皆讓畔,民俗皆讓長。” (見司馬遷《史記·周本紀》)
古公亶父:“民欲以我故戰,殺人父子而君之,予不忍為。”
大加鼓吹成千上萬的秦國子弟上戰場,大肆屠戮敵軍人頭,同時也陷千萬秦國子弟於死亡深淵的秦國“明君”們, 如果尚存一點點人性,應該為這句話羞死!
問題之九,某網友:“宋襄公也推崇仁德,拒絕對楚軍半渡而擊,結果還不是讓自己成了笑話?”
作者回復:
在當時的“國際”環境,身處中原腹地的宋國,即使被楚國打敗,楚國也滅不了宋國。因為:首先,以楚國當時的實力,尚不允許它統治宋國這樣的大國;其次,此時宋國周圍的衞、魯、晉、齊等大國,也不會輕易允許楚國染指中原。
回到問題本身:
其一,從另一個角度看宋襄公,我認為他身上有一個地方,非常值得我們學習:遵守當時各諸侯國約定成俗的規則**——公平交戰的武德**。即,很多時候,遵守道義,比勝敗乃至生死更為重要。這樣的案例,我們可以在《左傳》中多次見到。宋襄公之前、當時乃至他之後的相當長一段時間,這種把道義看得比生命還重的案例有很多。例如,魯襄公十九年(前554年),晉國討伐齊國途中,聽説齊靈公去世,馬上撤軍回國(這件事比宋襄公拒絕“半渡而擊”,要晚84年),等等。
站在這個角度看,我們沒有任何嘲笑宋襄公這樣的失敗者的理由,更沒有任何嘲笑他們的資格。
其二,我們經常以“成王敗寇”的思維看待甚至恥笑宋襄公這樣的失敗者,這種簡單看待成敗的方式,以及由其衍生的“價值觀”,現在,已經對我們整個社會產生了嚴重的危害。我們這個社會嚴重缺乏創新,就是受其荼毒之一。
問題之十,某網友:“依靠德政治理國家,只是後世儒家美好的願望罷了。凡是實行德政的國家,其實都被這羣腐儒弄得一團糟!”
作者回復:
給你看一個案例。春秋時期,自公元前七世紀後期一直到公元前五世紀後期,在大部分時間內稱霸諸侯的晉國,一直比較遵守周禮,基本上推行德政。來自《左傳》的以下史料足可以證明:
㈠魯僖公十五年(前645年),晉、秦“韓之戰”中,君辱臣隨,晉國士大夫普遍忠於國家:
(九月,晉國在與秦國的“韓之戰”中大敗)。“秦獲晉侯(晉惠公)以歸。晉大夫反首拔舍從之(披散頭髮,拔出帳篷,跟隨晉惠公)。秦伯使辭焉,曰:‘二三子何其戚也!……’”
㈡魯僖公二十五年(前635年),“原之戰”中,晉文公將君主的誠信置於取得戰爭勝利之上:
“冬,晉侯圍原,命三日之糧。原不降,命去之。諜出,曰:‘原將降矣。’軍史曰:‘請待之。’公曰:‘信,國之寶也,民之所庇也。得原失信,何以庇之?所亡滋多。’”。
㈢魯僖公二十八年(前632年),晉文公知恩圖報,退避三舍以報答楚成王:
(晉文公重耳流亡),“及楚,楚子饗之,曰:‘公子若反晉國,則何以報不穀?’……對曰:‘若以君之靈,得反晉國,晉、楚治兵,遇於中原,其辟君三舍。’”——公元前632年,晉國與楚國發生“城濮之戰”。戰前,晉文公命令軍隊退避三舍,以感謝五年前楚成王對自己的幫助。
㈣魯文公十四年(前613年),晉國討伐邾國,用兵以禮,為仁義之師:
(邾文公去世後,二子貜且(晉姬所生)、捷菑(齊姜所生)爭位。七月),“晉趙盾(晉國執政大臣)以諸侯之師八百乘納捷菑於邾。邾人辭曰:‘齊出貜且長。”宣子(趙盾)曰:“辭順,而弗從,不祥。’乃還。”
㈤魯宣公十六年(前593年),晉國執政大臣士會依據周禮修訂晉國禮法:
“冬,晉侯使士會(範武子,晉國執政大臣)平王室,定王享之。原襄公相禮。……武子歸而講求典禮,以修晉國之法”。
㈥魯宣公十六年(前593年),晉國推行德政,知人善任,使盜賊多逃往秦國:
當年三月,“於是晉國之盜逃奔於秦。羊舌職曰:‘吾聞之:禹稱善人,不善人遠。’此之謂也夫!”
㈦魯成公六年(前585年),晉景公採納韓厥有利於百姓的遷都建議:
(夏季)“晉人謀去故絳,諸大夫皆曰:‘必居郇、瑕氏之地,沃饒而近盬,國利君樂……’公(晉景公)立於寢庭,謂獻子(韓厥)曰:‘何如?’對曰:‘不可。郇、瑕氏土薄水淺,其惡易覯。易覯則民愁,民愁則墊隘,於是乎有沈溺重膇之疾。不如新田……’公説,從之。”
㈧魯成公16年(前575年),好整以暇——被“歷史”深深隱藏的晉軍戰鬥力:
(六月,晉、楚發生鄢陵之戰,戰場上),“欒針(晉厲公車右)見子重(楚國執政大臣)之旌,請曰:‘……日臣之使於楚也,子重問晉國之勇。臣對曰:‘好以眾整(晉軍的勇敢體現在嚴整有序)’。曰:‘又何如?’臣對曰:‘好以暇。(晉軍與敵人交戰時喜歡從容不迫)’……”公許之。使行人執榼承飲,造於子重。”
㈨魯成公16年(前575年),晉、楚鄢陵之戰,晉國將軍郄至在戰場上,待楚共王以禮:
“郄至(晉國新軍佐)三遇楚子之卒,見楚子,必下,免冑而趨風”。
㈩魯成公十八年(前573年),晉悼公推行德政,選賢任能,使晉國再次興盛:
“二月乙酉朔,晉悼公即位於朝。……逮鰥寡,振廢滯,匡乏困,救災患,禁淫慝,薄賦斂,宥罪戾,節器用,時用民,欲無犯時。……凡六官之長,皆民譽也……民無謗言,所以復霸也。”
(十一)魯襄公九年(前564年),晉國待反覆無常的鄭國以禮,不強迫鄭國站隊:
(十一月,晉率諸侯討伐在晉、楚之間反覆搖擺的鄭國,鄭國再次表示服從晉國。簽訂盟約時,兩國大夫發生爭執),“知武子(晉國中軍元帥知罃)謂獻子曰:‘我實不德,而要人以盟,豈禮也哉?非禮,何以主盟?……’”
(十二)魯襄公十三年(前560年),晉國士大夫講究禮讓,晉國上下和諧國家富強:
“(夏季)晉侯(晉悼公)搜於綿上以治兵。使士匄(範宣子)將中軍,辭曰:‘伯遊(荀偃)長。昔臣習於知伯,是以佐之,非能賢也。請從伯遊。’荀偃將中軍,士丐佐之。使韓起將上軍,辭以趙武。又使欒黶,辭曰:‘臣不如韓起……’晉國之民是以大和,諸侯遂睦”。
(十三)魯襄公十九年(前554年),晉國進軍齊國途中聽説齊靈公去世,立即撤軍回國:
“(夏季),晉士丐(範獻子)侵齊,及谷,聞喪而還,禮也。”
(十四)魯襄公二十七年(前546年),晉、楚爭霸 ,晉國待諸侯以德:
(五月,諸侯舉行第二次弭兵之會),“晉、楚爭先(盟主)……叔向謂趙孟(晉國執政大臣趙文子)曰:‘諸侯歸晉之德只,非歸其屍盟也。子務德,無爭先……’乃先楚人。書先晉,晉有信也。”
(十五)魯襄公三十年(前543年),晉國執政大臣趙文子,向一位參加修城的老人道歉:
(二月),晉悼夫人食輿人之城杞者,絳縣人或年長(73歲)矣……(趙孟)召之而謝過焉,曰:“武不才,任君之大事,以晉國之多虞,不能由吾子,使吾子辱在泥塗久矣,武之罪也。敢謝不才。”遂仕之,使助為政。辭以老。與之田,使為君復陶,以為絳縣師,而廢其輿尉。
問題之十一,與某位網友關於春秋時期的晉國是否推行德政的討論:
問題㈠**“我認為晉國並不德,同室操戈,兄弟相殘,巧取豪奪……”**
作者回復:
晉國強在施行德政,基本上是一個以德服人的霸主:
⑴****臣子忠於國家:
公元前645年九月,晉國在與秦國的“韓之戰”中大敗,晉惠公被敵軍俘虜。本可以逃跑的晉國士大夫們,卻放棄逃生,捨命跟隨晉惠公,願與國君共生死。(見《左傳》魯僖公十五年)
⑵****國君恪守誠信:
公元前前635年,“冬,晉侯(晉文公)圍原,命三日之糧。原不降,命去之。諜出,曰:‘原將降矣。’軍史曰:‘請待之。’公曰:‘信,國之寶也,民之所庇也。得原失信,何以庇之?所亡滋多。’”。(見《左傳》魯僖公二十五年)
晉文公放棄唾手可得的敵人城邑,將誠信置於戰爭勝利之上。
⑶****君主關心百姓:
公元前585年,(夏季)“晉人謀去故絳,諸大夫皆曰:‘必居郇、瑕氏之地,沃饒而近盬,國利君樂……’公立於寢庭,謂獻子(韓厥)曰:‘何如?’對曰:‘不可。郇、瑕氏土薄水淺,其惡易覯。易覯則民愁,民愁則墊隘,於是乎有沈溺重膇之疾。不如新田……’公(晉景公)説,從之。”(見《左傳》魯成公六年)
遷都郇、瑕氏這些地方,明顯對公室有利。但是,晉景公考慮它們對到百姓有壞處,還是果斷放棄,選擇有利於百姓的新田作為新都。
還有一件:
公元前573年,“二月乙酉朔,晉悼公即位於朝。……逮鰥寡,振廢滯,匡乏困,救災患,禁淫慝,薄賦斂,宥罪戾,節器用,時用民……所以復霸也。”(見《左傳》魯成公十八年)
晉悼公一即位,即開始推行德政,照顧施恩惠給鰥夫寡婦,起用被廢黜和長居下位的賢者,救濟貧困者,援救災難,禁止邪惡,少徵賦税,寬恕犯罪者,節儉用度,在農閒時才使用百姓服役。
⑷****軍隊講究武德:
公元前575年,晉、楚發生“鄢陵之戰”,晉國將軍郄至在戰場上,遇到敵軍統帥楚共王時,立即摘下頭盔對向方行臣子之禮,疾行至下風,以示恭敬。而且,此後他多次遇到楚共王,每次都這樣行禮。(見《左傳》魯成公十六年)
另一件:公元前554年,當時的霸主晉國,在進軍齊國——齊國當時多次侵略周邊弱小國家——途中,聽説齊靈公去世,立即停止進軍,撤軍回國。(見《左傳》魯襄公十九年)
《左傳》多有對晉國尊守周禮、推行德政的記錄。以上只是選擇了晉國德政的一小部分。至於晉國“同室操戈,兄弟相殘,巧取豪奪”這些事,還是希望您參考孔子對管子所做的評價方式,勿以小惡而掩晉之大德。
問題㈡:“學術界普遍共識是,晉國強,靠的是山河表裏,地理優勢;率先改變軍制,實施近乎軍國主義的政策;與少數民族通婚、戰鬥,民風強悍等”****。
作者回復:
表裏山河、改革軍制等,這些都是晉國強盛的重要因素。但是晉國強盛的主要原因,還是它一以貫之的德政。唯有德政,才能使它真正贏得臣民的擁護,它的霸業才能維持兩百年。僅僅靠險峻的地理、強大的軍隊等,還遠不足以維持兩百年霸業。孟子的“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正是這個道理。
問題㈢:****“按你的邏輯,德政可以強國,那宋國為什麼沒有強?”
****作者回覆:
早期的宋國雖也推行德政,卻沒有成為霸主的原因,我認為主要有:
⑴宋國沒有出現像晉國晉文公、晉景公、晉悼公等那樣一系列的英明君主。
⑵宋國缺少像晉國荀息、先軫、士會、趙鞅、叔向等那樣出類拔萃的人才。
⑶宋國處於中原腹地(都城在今河南商丘),四戰之地的死地,嚴重限制了它的發展。
⑷宋國南部毗鄰已經崛起實力雄厚的楚國,它一直處於楚國的嚴重威脅之下。

問題之十二,與某些網友認為作者不切實際、秦法很人性化等問題的辯論:
問題㈠,某網友:“你最大的問題,是從來不從****實際考慮問題以及埋怨古代不夠現代。”
作者回復:
批評秦王朝,我是站在三個維度的:⑴它之前的西周初期;⑵與它同期的晉國以及後來的六國;⑶比秦靠後的兩漢。以秦朝為座標,從古、今、後三個維度,對它進行審視。你發現我用現代的標準來衡量秦朝了嗎?
問題㈡,某網友:“面對商鞅變法前,秦遍地文盲,私鬥成風,豪族大家掌握基層話語權的局面……你給出的方案是派人去唸經(進行所謂的教化)。****”
作者回復:
比秦早數百年的西周初期的古公亶父與孫子周文王,他們所生活的地域與後來的秦國相同,秦國所面臨的這些問題,他們一個都不少,甚至比秦國還要嚴重(古公亶父的國家被敵人全部佔領)。你看看人家是怎樣把一片荒蕪的西岐治理成一個“耕者皆讓畔,民俗皆讓長”(《史記·周本紀》)的西部強國的。
還有,與比秦國略早崛起的鄰國晉國,人家晉國的邊境、國內也生活着很多蠻族,你看看人家是通過怎樣的政治,把國家治理成百姓和諧相處,連其它諸侯國也都和睦相處,深受百姓擁護的世襲兩百年的超級霸主的(相關史料見《左傳》)。
問題㈢,某網友:****“古今中外軍隊都有擊殺敵方來論功行賞的傳統。”
作者回復:
軍功賞,是當時各諸侯國普遍都有的制度。不過我想指出的是,當時各國中只有秦國將軍功賞推向極端:將割掉敵軍人頭顆數,在秦國國內高度商品化。這導致秦軍在戰場上製造了無數起動輒以萬、以十萬計的血腥大屠殺(包括屠殺已經投降的戰俘)事件!你去查一查記錄這段歷史的史料,如《史記》等,看看有哪部史書記錄了同期其它諸侯國中,哪個國家有這樣的“軍功賞”?哪個國家有這樣血腥殘暴的戰場濫屠?哪個國家擁有這樣多的動輒以萬、以十萬計的戰場大屠殺記錄?
問題㈣,某網友:****“《睡地虎秦簡》裏面有最早的關於女性同工同酬的記錄,對於孤兒進行照料的記錄。”
作者回復:
我再重複一遍,如果民富國強的治國大方向錯了,就彷彿緣木求魚,你越努力,越適得其反;“同工同酬”“對於孤兒進行照料”,這些所謂的“人道”“恩惠”,同秦朝無比龐大的罪犯數量(見拙作《揭秘》)相比,你不覺得太滑稽了嗎?
問題㈤,某網友:“儒家最該死的一點就是:拒絕現實,拒絕來自現實實踐經驗的反哺。”
作者回復:
事實一再證明,中國四千年政治,真正符合中國社會的“現實實踐經驗”,是自夏、商、週三代一以貫之,此後被兩漢、唐中前期和兩宋等朝代繼承的以“民為邦本”思想為指導的王道德政。這是經過我們的歷史實驗室無數次檢驗的結果。這一結果是:對王道德政,尊之者興,棄之者亡。
你認為一直秉持王道德政併為之赴湯蹈火而不辭的儒家,有哪一點“拒絕來自現實實踐經驗的反哺”了?
問題㈥,某網友:“ ①**‘人性普遍的心理,是希望自己有尊嚴地活着’……朋友,你是隻會用現在的思維方式代入兩千多年的奴隸制社會嗎?②秦的‘國家整合’讓自己的臣民可以活下來,不怕被他國侵略征服,如果這是‘烏合性質’,那再嚴重又如何?”**
作者回復:
第一個小問題:中國兩千多年前,即秦代,是奴隸制?我對你的觀點不敢認同。由“奴隸制”進展到“封建”再進入“資本主義”等,這是西方史學界根據他們西方社會發展特點,提出的一套歷史演進公式。事實已經證明,它並不符合中國社會的實際。關於此問題,如有興趣,以後可以詳聊。
第二個小問題:首先聲明,我對西方社會過度膨脹的個人主義從來不感興趣。現在,我們做一個假設。假設你和我都生活在秦朝,在那個時代,我們都是其中的一名普通百姓。那麼,你希望自己生活在一個人口近五分之一都是罪犯、每一個人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觸犯刑法的社會嗎?(見《裏耶秦簡》《嶽麓書簡》等),——這五分之一的罪犯中,極有可能也包括你和我哦!這麼多人這樣“活下來”的意義又在哪裏呢?而建立在萬民飢寒交迫、且時刻戰戰兢兢之上的秦帝國,它存在的意義,又在哪裏呢?
問題㈦,某網友:“作者這些觀點,只能説明作者是一個不切實際的腐儒。****”
作者回復:
腐儒,主要有兩種:一種是鑽進經書,皓首窮經,只關注小學,對義理不得要領或不關注的儒者。如東漢後期、清朝的絕大部分儒者,基本上都屬於這一類;一種是明曉義理,卻不能結合現實予以運用者。這些人空有理論,往往陷入空談。這樣的儒者也有很多,幾乎遍及各個朝代。
犬儒,原指古希臘抱有玩世不恭思想的一派哲學家,後來泛指玩世不恭的人,尤指知識分子。中國歷史上,那些修降表、跪拜權貴之類的儒者,不應該屬於“犬儒”。我們對這些人的準確稱呼應該是“偽儒家”或“奴才”。
我的觀點是否屬於腐儒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我們很有必要結合先秦儒家經典——即未經後世儒者大量註釋的“四書五經”,對一再被批判甚至被全盤否定的儒家思想正本清源。
問題之十三**,某網友:“秦朝滅亡原因沒別的,主要是它建國時面臨的問題太多,如必須防禦北方的匈奴入侵等。它存在的時間太短,歷史沒有給他足夠糾錯的時間。”**
作者回復:
此後的漢朝,開國之初面臨的問題,一點都不比秦朝少,甚至比秦朝還要嚴重。但是,漢初幾位皇帝都果斷地採取了“外患內治”的執政方針:對匈奴採取最大限度隱忍,對國內實施一系列休養生息政策,讓飽經戰亂的百姓恢復生產,讓凋敝的百業逐漸恢復。此為固本。恢復了強大的內力,匈奴外患的壓力自然大幅度減小。
反觀秦朝在一統天下後,飽經戰亂而急需喘一口氣的百姓,不但沒有迎來休養生息,反而是秦王朝的橫徵暴斂與無窮無盡的勞役。內憂加劇,外患壓力則無限加大。“外患外治”,則需要朝廷在北方邊地投入更多的人力與物力……民心未服的秦王朝,就這樣將自己推向了深淵。
問題之十四**,某網友:“(我認為)秦始皇突然駕崩,儲君未定,是引發秦朝滅亡的重要原因。”**
作者回復:
儲君未定,只是秦亡的其中一個原因。比如北宋亡時,徽、欽爺倆被金人一窩兒端,這時候,宋朝哪裏有什麼儲君?但人家普普通通的王子趙構,還不是很快就在南京 (今河南商丘)被擁立為宋朝新皇帝。沒別的原因,無論大臣還是百姓,大部分人心裏,此時都還在唸着宋、向着宋罷了。
同理,秦朝如果得人心,別説突然駕崩一個始皇帝,就是再突然駕崩一個秦二世或者秦三世、秦四世,經略秦隴、紮根西部足足600年的秦國,它的老百姓也大概率會捧出一個贏姓王子出來登基,你信不信?
樹沒了根,早晚活不戰;國失了本,遲早要完蛋。這本,就是民心。作為萬民的父母,你得想辦法,想盡一切辦法,去拉攏民心,去捂熱這顆心,讓老百姓知你的好,感你的恩。不過,無論他秦始皇,還是他秦始皇的幾位先王,在這方面的功課,都做得太潦草,試卷遠遠不及格。所以,秦之亡,就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記住,民心,才是歷史唯一的車輪。
這巨大的車輪隆隆向前,輾碎一切視民如草的獨夫!
暴政就是暴政,它是齊太史用鮮血銘刻的青史。
任你揮刀千萬次,任你愛秦千萬遍。
問題之十五,某位網友:“作者動不動就是‘民心’,就道德綁架。我認為真實的情況是,民心與秦朝滅亡沒有半毛錢關係**。****”**
作者回復:
㈠強調民心與道德綁架無關,它只是給我們在判斷一個王朝的興亡緣由時,豎立一把客觀的尺子,標明正確的方向。只有在這個基礎上,我們的研究才有意義。
㈡秦國各階層,反對秦朝統治的原因五花八門,但是其中來自中下層大部分民眾的反對,對秦國最不利,也最致命。至於像失去權勢的六國貴族等,不管他們多麼痛恨秦朝,只要秦朝的立國根基在——獲得中下層大部分民眾的擁護,他們還絕不能從根本上動搖秦朝的統治。同理,裝備更加落後的陳勝等農民起義軍,更難以撼動秦朝這棵大樹。
㈢西漢滅亡後,光武帝比較容易建立了東漢;北宋滅亡後,宋高宗很快就在江南建立了南宋。東漢和南宋都能夠成功賡續王朝的因素有很多,而其中最主要的,是人心思漢,人心思宋。因為西漢也好,北宋也好,這兩個王朝的奠基之君及其大部分繼任者,都很懂得對“民心”的經營。
問題之十六,某位網友:“作者左一篇文章批判、右一篇文章批判,為什麼總是揪住秦朝不放?”
作者回復:
“封建社會”之初的秦朝及“封建社會”晚期的元、明、清,這四個朝代,所施行的都是以法家思想為核心的極權專制。以“人性惡”為出發點的法家,用無所不用其極的殘虐刑法、血腥殺戮,漸漸斬斷了中國人的脊樑,讓絕大部分百姓長期跪倒在獨裁者腳下,匍匐為奴。——這種十足的奴性,至今未能根除,給我們的民族帶來空前災難。
可以説在製造奴才的血腥鏈條上,最信奉法家的秦朝是始作俑者,而元、明、清、尤其是清朝,則進一步採用高壓專制,讓這種奴性“登峯”而“造極”。秦朝因為拋棄中國傳統政治王道德政,只持續15年,而民心喪盡自取滅亡;而清朝的高壓專制,則最終使得滿清統治者自己變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近代,在“鴉片戰爭”等一系列西方侵華戰爭中,清朝很多百姓甘願為洋人軍隊“服務”,也不願幫助自己的國家抵抗侵略者,已經足夠説明奉行法家專制的大清,民心喪失到了何種程度!
而反觀推崇儒家、高擎中國傳統政治——德政的西周(中前期)、東漢,還有兩宋,大部分都是文治武功可圈可點、普通百姓比較受到尊重的時代。例如,公元1279年,在南宋朝廷滅亡的消息傳開後,有10萬軍民紛紛在崖海跳海殉國(見《元史》)這一歷史事件,已經足夠説明我們中國的百姓,內心所渴望的,是什麼樣的政治。
在兩千年中華史上,只有最能代表中國傳統文化核心價值觀、以“性本善”為出發點的儒家,才真正把黎民蒼生當做人來尊重。從這個意義上來説,法家打斷中國人的脊樑,而儒家則一直在大聲吶喊,以喚醒我們作為人的尊嚴。
憑藉殘虐刑法建立的國家,只能僥倖於一時風光;而憑藉仁道德政建立的王朝,才能夠長治而久安。
再次強調,筆者以多篇文章,不厭其煩地反思秦亡教訓,是為證明:
㈠儒家,傳承的是我們中國自堯、舜、禹、夏、商、周以來,一以貫之的王道德政。這一政治的核心是民本思想,這一政治的組成是德主法輔。此後,經兩漢、唐朝,以至兩宋,王道德政一直是中國政治的主旋律。很多網友心目中所謂偉大的秦朝,和晚期的元、明、清三朝是一丘之貉——極權專制,視民如草,都嚴重背叛了王道德政,對中國社會造成了極其嚴重的破壞。大量的權威史實,已經對此做出了非常肯定的回答。切莫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片面看待問題。
㈡我們現代中國社會,並不需要秦國的治理模式,即不需要片面強調法治,而忽略道德在建立和諧社會方面所起的無可替代的作用。
**㈢不讓世人弄明白秦亡的真正原因,今天的中國,將永遠無法實現對我們真正優秀傳統文化的連接。**中國目前的社會現狀,與西漢“文景之治”後期相似:拜金主義橫行,許多人喪失了應有的信仰,社會風氣江河日下……冒似太平盛世的華麗外衣下,暗流湧動。這和我們傳統文化(王道德政)的被迫中斷有直接關係,西方文化入侵只是次要因素。
受特殊時期某些有失理性的言論的影響,“秦朝偉大,坑儒正確”的思想,是橫在當今中國繼承我們真正的優秀傳統文化之間的一道鴻溝。反正必先撥亂,不讓世人弄明白秦王朝滅亡的真正原因,這道鴻溝,我們將永遠無法逾越。我們的民族復興,也將永遠是空中樓閣。

問題之十七**,某網友:“作者拿着結論找論據,圍着秦始皇抹黑,其心可誅。”**
作者回復:
本人不是預設一個“暴政”去攻擊秦朝,而是它的暴政先天存在。而且瞭解秦的史料越多,你會發現,用“暴政”這個詞來形容秦朝,都太過於文雅。
我們為什麼一定要恨這個帝國?因為,假設歷史可以穿越,假設你和我都生活在秦朝,在那個時代,我們都是其中的一名普通百姓。那麼,你希望自己生活在一個人口近六分之一都是罪犯、每一個人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觸犯刑法的社會嗎?(見《裏耶秦簡》等),——這六近分之一的罪犯中,極有可能也包括你和我!
如此之多的“罪犯”,這樣“活下來”的意義又在哪裏呢?
而建立在萬民飢寒交迫、且時刻戰戰兢兢之上的秦帝國,它存在的意義,又在哪裏呢?
問題之十八**,某網友:“秦後兩千多年,中國的封建王朝實行的都是內法外儒,你能説這是秦的‘流毒’嗎?”**
作者回復:
你説的還不夠準確。秦以後的歷代王朝,因均汲取了秦亡教訓,都不敢再明目張膽地奉行法制,而在“儒”“法”兩個字上打太極。打得高妙的,是內儒外法,如東漢、唐中前期、兩宋;打得拙劣的,是內法外儒,如明、清;打得最不像樣子的,就是讓“儒”“法”變成既沒有“儒”,也沒“法”,如我們偉大的南朝晉、宋、齊、粱、陳,把道場全讓位於雲山霧罩的玄學,等等。
縱觀秦以後兩千年曆史,歷代王朝幾乎均以反面教材來看待秦朝。原因無它:自夏、商、周以來,王道德政一直是中國政治的大道。秦之前的三代莫不尊行,秦以後的幾乎歷代王朝也都要高揚王道的大旗,哪怕是僅僅裝個樣子。
“無偏無黨,王道蕩蕩!”歷史的警報,早已訇響。
“無黨無偏,王道平平!”歷史的警報,再次訇響。
但是,秦這個過於自負的帝國,彷彿一位叛逆的少年,還是公然決然地砍掉這面大旗,調轉馬車,在荒野上一路狂奔而去。
“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尼采這句話,説得真好。
就送給你吧,可憐的帝國。
問題之十九,某網友:“明朝可是推崇儒家的,最後還不是讓一幫士大夫搞得烏煙瘴氣?這足以説明儒家的腐朽。”
作者回復:
明朝僅次於清朝,是典型的內法外儒:假儒家之名,行獨裁專制。你看一下明亡時,除可憐的崇禎外,有多少官員多少百姓跟皇帝一起殉大明國?
此後煌煌大清朝,列強入侵,一些老百姓寧願選擇幫助洋人攻打北京城,也不願幫助自家的軍隊保家衞國,這是不是比大明亡時更打皇帝老爺的臉?
你讓百姓失了人的尊嚴,弄得百姓幾乎人人“家徒四壁",他們何來的保家衞國?
家既然無可保,又衞的什麼國?衞的誰的國?
問題之二十,某位網友:“明朝與清朝可是兩個非常偉大的朝代,尤其清代大大拓展了中國的疆域。你為什麼這樣貶低這兩個朝代?”
作者回復:
評論明清,需要把它們放在夏、商、周以來四千年曆史這個大展台上,只有這樣,才能看出為什麼我們今天的歷史教科書,把它們稱為專制。
同秦朝一樣,所有的“乾綱獨斷”者,它們最需要的是奴才。在他們看來,只有製造大批量奴才,他們的政權才會穩固。至於什麼經濟、科技、文化之類,在製造奴才這一“國策”面前,都要靠邊站。
這就是明清尤其是清朝,被西方世界遠遠甩在後面的總根源。
推行王道德政、內儒外法的兩漢,尤其東漢王朝,人家軍隊的戰鬥力,一點都不比明清小;人家對中國疆域的貢獻,也一點都不比明清少。
問題之二十一**,某網友:“‘你有狼牙棒我有天靈蓋’,可是中國幾千年歷史中你心中的理想朝代大宋所獨有的哦,可別把生死與窮富混為一談。”**
作者回復:
其一,推行儒家德政的宋代,除了軍事孱弱之外,無論在政治、經濟,還是在文化、科技等多個方面,都是比肩盛唐甚至超過盛唐的。當時中下層百姓的生活,無論在物質層面,還是在精神層面,都是比較幸福的時代。推薦你讀一下候印國先生《宋朝人的日常生活》這本書,這本書可以印證這一點。
再換一個角度看宋朝,英國史學家湯因比曾經所過:“如果讓我選擇,我願意活在中國的宋朝。”
其二,公元1126年,南宋滅亡時,左丞相陸秀夫“乃負昺(南宋末代皇帝,時年8歲)投海中,後宮及諸臣多從死者,七日,浮屍出於海十餘萬人……宋遂亡。”(見由元朝丞相脱脱主修的《宋史·本紀第四十七》)。
從崖海十多萬軍民跳海殉國、寧死也不降元這件事,你還認為宋朝是一個“你有狼牙棒我有天靈蓋”的朝代嗎?你還認為宋朝是一個可以讓我們隨便嘲笑的國家嗎?又,你還認為教化宋朝百姓的那些儒者,是“腐儒”嗎?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以天下為為己任的宋朝大部分儒者,他們的精神境界,即使放在今天的社會,都應該讓很多人感到羞恥。
**問題之二十二,某位網友:“**儒家士大夫平庸誤國可是內行,最典型的就是宋朝的那幫子腐儒。”
作者回復:
抑武重文,是宋朝軍事的致命傷,太祖、太宗在世,尚可以憑兩位皇帝自己武將出身身份,對北遼造成一定威脅,但此後,以文統武的軍隊指揮體系,造成了武將處處被掣肘的局面。這使得宋軍很難發揮出自己的優勢。
對你説的儒家士大夫平庸誤國,我不敢認同。秦檜、張邦昌之流,哪個時代都有,但他們只是儒家士大夫中的一部分,代表不了整個儒家。還是不要以偏概全。
兩宋除軍事外所取得的可以比肩盛唐的輝煌成就,恰恰是宋君“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才取得的成果。有宋一代,天下讀書人,不論你多麼貧寒低賤,人人都擁有通過勤奮讀書參加科舉的機會(這一點,唐朝還做不到)。這些深受儒家思想影響的讀書人,大部分都有“修齊治平”、以天下為己任對社會的強烈責任感。身在朝堂是這樣,身在地方也是這樣。
可以説,中國人整個精神風貌——積極進取、崇德向善等——的煥然一新,是隻有到兩宋才有的現象。它反映在普通百姓身上,最直觀的表現,是兩宋百姓的生活水平空前提高(見《東京夢華錄》)。而且還有一個更重要的指標是,直到宋朝,中國普通百姓,才有條件每天吃上三頓飯!(見2019年2月21日《北京青年報》)。這一切,都是兩宋儒家士大夫廣泛參與囯家治理的結果。
問題之二十三,某位網友:“儒家最沒有骨氣,總是對強者屈膝,比如‘世修降表’的孔家。”
作者回復:
先請你看由《左傳》記載的幾場戰爭:
其一,魯哀公十年(前485年)三月,當時軍事強盛圖霸中原的吳國,大舉入侵此時處於衰落的魯國。魯國人被迫發起了一場反侵略戰爭。“微虎(魯國大夫)欲宵攻王(吳王夫差)舍,私屬徒七百人三踴於幕庭,卒三百人,有若(孔子的弟子)與焉。”(見《左傳·魯哀公十年》)
其二,抗吳之戰次年春天,北部鄰國齊國,也發動了對魯國的大規模侵略戰爭。對於勢如破竹攻入魯國腹地的齊軍,魯國人同仇敵愾,浴血奮戰,最終擊敗了侵略者。在這支視死若歸的魯軍隊伍中,“孟孺子泄帥右師,顏羽御,邴泄為右。冉求(孔子弟子)帥左師,管周父御,樊遲(孔子弟子)為右”——再次出現了孔子弟子們的身影。(見《左傳·魯哀公十一年》)
其三,魯哀公十五年(前480年),衞國國內發生嚴重內亂,衞國大臣孔悝被叛軍脅迫,陷入危險。作為孔悝家臣的孔子弟子子路,聞訊趕來。他行至城門時遇到了阻攔。“及門,公孫敢闔門,曰:‘毋入為也!’子路曰:‘……利其祿,必救其患!’。”最終,衝進城裏的子路,遭到了叛軍的猛烈阻擊。未做充分準備的“政府軍”,不久即處於下風。激烈的交戰中,子路突然被對方砍來的長戈斬斷了盔纓(系在頷下的帽帶)。這時,令人吃驚的一幕發生了:跌落頭盔的子路,突然放下手中的武器,彎下腰撿起自己的頭盔,然後正色衝敵人説到:“‘君子死,冠不免。’結纓而死。” (見《左傳·魯哀公十五年》)
僅《左傳》記載的上面三場戰爭中,你所説的“世修降表”的孔家始祖孔子,就分別有有若、冉求、樊遲與子路四位弟子,義無反顧地投身到了或保家衞國或評定叛亂的激烈戰鬥中。
此後的中國歷史上,歷朝歷代,像有若、子路等這樣秉持大義而視死若歸的儒者,不勝枚舉。
據此,你還堅持認為“儒家最沒有骨氣”嗎?勸君切勿因一飯噎而廢食。“世修降表”的孔家等,代表不了孔子,更代表不了千萬為追求真理而前仆後繼的儒家先賢。
在中國歷史的大部分時間內,儒家先賢一直是我們這個民族的中流砥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