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爾夫條款”這作繭自縛的十年_風聞

先上沃爾夫條款全文，2011年4月，由美國第112屆國會通過。現在一般都引到（a）款，其實還有個（b）款：

(a) None of the funds made available by this division may be used for the National Aeronautics and Space Administration or the Offic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Policy to develop, design, plan, promulgate, implement, or execute a bilateral policy, program, order, or contract of any kind to participate, collaborate, or coordinate bilaterally in any way with China or any Chinese-owned company unless such activities are specifically authorized by a law enacted after the date of enactment of this division.

(b) The limitation in subsection (a) shall also apply to any funds used to effectuate the hosting of official Chinese visitors at facilities belonging to or utilized by the National Aeronautics and Space Administration.

主打的就是一個貼心、周到！

冤有頭，債有主，貼下此公頭像。這貨全名弗蘭克·魯道夫·沃爾夫，費城人，1939年生人，老牌反華分子，沃爾夫法案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項罷了。他已經在2013年底退休了。我祝他健康長壽，多看看中國航天的進展，以及中國的蒸蒸日上。

公知説美國是個“法制國家”，這事情我一直兩重理解：一是會把很多片段式的、不成熟的、無厘頭的想法、提案或管理原則稱為“法案”，顯得很像那麼回事；二是對這些本不該有那麼高法律位階的“法案”，要以最嚴謹細密的描述加以格式化，顯得真像這麼回事。很巧了，“沃爾夫條款”同時佔據這兩條。

別看全文不長，但是卻分絲析縷，只要涉及到“中國國有”（China or any Chinese-owned company），就要框死美國與其的一切合作動作（develop, design, plan, promulgate, implement, execute）、合作方向（policy, program, order, contract 乃至 hosting）、合作形式（ participate, collaborate, or coordinate），唯一的後門就是美國自己的特別授權。

最近開了個玩笑，要是在這個“中”的位置扔塊“中國航天指定專用着陸場”的標牌，美國航天器以後也想在此降落，不知是否會違反沃爾夫條款。

所以從美國自己國內的角度來説，在中國航天沒有對美國的國家利益與安全構成任何實質性傷害的情況下，本法案堪稱疑鄰盜斧，又雙叒叕濫用了自己的立法資源。從中美關係的角度，這種以國內法凌駕於跨國關係的行為，也是破壞了兩國的相互平等尊重與平等地位，中美航天的雙邊合作居然要靠美國單方面的國內法來授權，這對於中國不僅是無端的制裁，還伴隨着精神層面的羞辱。

該法案簽署次月就迎來了首次發威，2011年5月，中國記者試圖採訪奮進號航天飛機發射，當時就被禁止進入肯尼迪航天發射中心。令人諷刺的是，奮進號航天飛機搭載了價值20億美元的阿爾法磁譜儀，這是由中國科學家參與提供的[[1]](https://www.zhihu.com/question/660442079/answer/3549084076)。

2011年8月，當時嫦娥二號完成繞月探測後，對拉格朗日L2點進行探測，並對圖塔蒂斯小行星進行飛躍探測。世界上很多小天體的軌道只有美國有，並且本是向全球公開的。當中國宣佈要探測圖塔蒂斯後，美國馬上把相關的軌道數據都關閉掉。雖然中國被此舉搞得頗為被動，但還是集合全國天文台的力量，去尋找圖塔蒂斯，最後形成中國軌道，成功地進行飛躍探測[[2]](https://www.zhihu.com/question/660442079/answer/3549084076)。

2013年9月底那次更是造成了廣泛的社會影響，當時美國正籌備召開第二屆開普勒科學會議，結果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局長查爾斯·伯爾登發令禁止六名中國學者參加11月4日至8日在加州的NASA艾姆斯研究中心舉辦的研討會議。這項禁令便與上文中的（b）款相關了，中國學者只要參會，就會被觸發。

後來事情鬧大了，多位美英著名科學家都對這種粗暴行為感到不可理喻，公開為此發聲，甚至號召抵制會議。有些重量級科學家也決定不參加這次會議，包括：艾姆斯研究中心的馬克·麥瑟史密斯[[3]](https://www.zhihu.com/question/660442079/answer/3549084076)，耶魯大學天體物理學家黛布拉·費希爾[[4]](https://www.zhihu.com/question/660442079/answer/3549084076)，英國牛津大學天文學家克里斯·林托特[[5]](https://www.zhihu.com/question/660442079/answer/3549084076)，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教授傑弗裏·馬西[[6]](https://www.zhihu.com/question/660442079/answer/3549084076)等。

作為始作俑者，沃爾夫眾議院的辦公室趕緊發表公開信給伯爾登，一通自我洗刷，認為伯爾登錯誤理解了沃爾夫條款。稱該限制僅適用於美國宇航局與中國政府或中資公司之間的雙邊會議和活動，而開普勒科學會議II是一個多邊活動。當時正值美國政府關門，直到10月17日美國政府重新開門後，NASA隨後順水推舟“糾正了上述決定”。

這個事情其實也反映出幾個問題：

1、法案執行的尺度完全沒有精確計量。如果當時沒有一批來自歐美的頂級科學家發聲，形成社會影響，那麼如何實施該法案，解釋權完全在NASA手上。即使事情鬧大了，最後裁量權還是在美國國會和政府的手上。2011年5月中國記者被限制採訪就是最好的證明。

2、法案限制的範圍根本沒有精確框定。雖然沃爾夫本人事後找補，説限制範圍僅為中國政府與中資公司，看似民間學術往來得到了維持。事實上，美國官方如果要進一步限制這種行為，完全可以給這些學者加上一個“獲得中國政府資助，所以也屬於限制範圍”的藉口，來擴大限制範圍，這樣的劇本，各個高精尖行業的朋友們恐怕都深有體會。

3、中美航天的跨國合作將受到美國國內程序的制約，不僅拖慢了效率，也有損於中國國格。這次會議放行，還必須等到美國政府重新開門簽發授權後，NASA才能去重新邀請。

我國月球和空間探測工程中心副主任於國斌同志，就捱上了這些問題，2017年3月，他原計劃是在美國舉行的“Microsymposium 58”研討會上作關於中國開發月球和火星的計劃報告,並且打算在研討會之後，出席美國得克薩斯州舉辦的月球與行星科學大會。但是由於遭拒籤，於國斌無法參會。僅僅一個美國使領館的簽證，就能干擾掉世界最大的兩個國家航天交流。

2019年嫦娥四號升空，這次美國人開了綠燈，由國會批准NASA與中國合作，使用其月球勘測軌道器（LRO）監測月球着陸器和玉兔二號月球車，並與全球研究人員共享數據。NASA還做了如下説明：

The statutory prohibition on NASA’s use of appropriated funds for bilateral cooperation with China…does not apply to activities that NASA has certified to Congress, [which] do not pose a risk of resulting in the transfer of technology, data or other information with national security or economic security implications to China; and that do not involve knowing interactions with officials who have been determined by the U.S. to have direct involvement with violations of human rights. In accordance with the law, NASA made the appropriate certification to Congress for this activity.[[7]](https://www.zhihu.com/question/660442079/answer/3549084076)

總之一切遵循國會的基本法，一切不損害美國國家安全與利益，不和一切美國不喜歡的人打交道。

我記得當年新聞出來，有些人還得意洋洋大轉特轉“嫦娥四號”靠了美國技術，其實我心裏是有點悲涼的，這種我家烤個兔子找你家要三勺豆瓣醬的、最正常不過的鄰里幫襯，要搞成這個樣子，還要附帶這樣的解釋説明，很膈應人。

2021年6月23日，NASA局長尼爾森出席美國國會眾議院聽證會時稱，他支持將排斥中國參與國際空間站的“沃爾夫條款”永久化，也就是永遠不允許中國參與國際空間站研究項目[[8]](https://www.zhihu.com/question/660442079/answer/3549084076)。

在上週末做的各國探月合訂本裏，我對這位NASA局長做了如下評論：他的面相已經充分展示了他的齷齪，他的履歷已經充分展示了他的外行，而他在NASA內部的口碑與對中國的系列挑釁也充分説明了他的為人。

然而大人，時代已經變了，在尼爾森還在大放厥詞的時候，中國的天宮空間站已經開始建設，2021 年 4 月 29 日，空間站首個組成部分天河核心艙由長征五號乙火箭從文昌飛船發射場發射升空。 2021年5月29日，天舟二號自主貨運飛船發射至天和核心艙，為神舟十二號乘員組發射，負責測試天河各項系統，為未來運行做準備。 2021年6月17日，就在尼爾森這番胡説八道發表前不到一週，神舟十二號團隊與空間站對接，成為天宮站首批訪客。半個多月後，2021 年 7 月 4 日，中國航天員穿着升級版的中國飛天宇航服開始了他們在空間站外的太空行走，艙外活動設備陸續匹配和搭建。2022年11月3日，空間站夢天實驗艙順利完成轉位，中國空間站天和核心艙、問天實驗艙與其相擁形成T字基本構型。中國人擁有了自己的空間站[[9]](https://www.zhihu.com/question/660442079/answer/3549084076)。

最近類似這樣的對比圖走紅網絡，大家戲稱是單間和大通鋪的區別。

隨着中國航天越走越遠，中國的反制也在持續進行，且越來越有力量，2013年12月嫦娥三號發射，實現人類在新世紀首次月球軟着陸。美方多次致電中國科學院，以影響美國的月塵檢測衞星為由，多次要求中方提供嫦娥三號的飛行軌道和落月時間等多種數據，但是中方並未答應美方的要求。嫦娥四號升空後，美方再次索要中國嫦娥四號探測器的軌道數據，以便檢測落月情況，中方同樣拒絕了這種要求。

但中國還是保持了自己的風度，一方面對NASA和美國政府的無理取鬧採取了閉麥態度，但另一方面並沒有對美國的科研團隊和中美正常合作橫加干涉，譬如2023年10月，中國地質大學就與美國布朗大學、夏威夷大學等科研人員合作，首次由實驗室磁學測試得到嫦娥五號月壤的成熟度指標，發現嫦娥五號月壤是迄今為止採集的最不成熟的月壤之一。相關成果於近日發表在國際學術期刊《Icarus》。[[10]](https://www.zhihu.com/question/660442079/answer/3549084076)2024年5月在“嫦娥五號”帶回月壤的第一次國際借用申請評審會議上，初審獲批名單中，美國科學家也榜上有名。

有些朋友或許認為我們太大度，但我個人相信國家的安排與氣度。從道義上講，太空探索是一項全人類的事業，我們不搞關門主義。從實用上講，不同國家的實驗室與科研團隊一定各有自己的專長，我們會充分利用，而非閉門造車。當沃爾夫條款屢屢肆虐時，也有不少如上文所述的海外專家為我們仗義執言。而伴隨着美國對中國發起的一系列貿易戰、科技戰走過小十個年頭，我們也越來越清楚地發現，我們的應對不是狗咬我一口，我反咬一口，而是努力做大自己的朋友圈，鼓勵更多世界各地的人們，包括美國的有識之士來華開展投資、合作、交流，實現真正的美美與共，把孤立留給那些孤立者們。

也正因為有這些包括與美國科研團隊在內的國際合作，面對NASA莫須有的指控，我們更能理直氣壯地把反思留給他們：為什麼中國都能與美國這麼多高校和實驗室合作，卻獨獨你們還在門外，這究竟是我們的問題還是美國的問題？

是的，中國的成功與開放，正是對沃爾夫條款最大的反制。也是對美國一切霸權主義與強盜邏輯最大的反制！

參考

1^中國記者被禁止參加航天飛機發射 http://news.sciencemag.org/scienceinsider/2011/05/chinese-journalists-barred-from.html

2^探月工程總師回憶：美國關閉共享，卻索要嫦娥四號軌道數據 https://www.guancha.cn/industry-science/2019_01_04_485685.shtml

3^開普勒項目組專家。

4^耶魯大學天文學家、尤金·希金斯天文學教授，其所領銜的研究小組，利用安裝在智利托洛洛山美洲天文台的1.5米孔徑望遠鏡，對人馬座阿爾法星系開展過系列研究，與克里斯·林托特同為太陽系外行星的發現者。

5^英國皇家天文學會會員，他和帕特里克•摩爾合作電視節目《仰望星空》，也是《大爆炸：宇宙通史》的作者之一。

6^美國天文學家，以太陽系外行星發現數量最多者聞名。前100顆太陽系外行星的其中70顆是他和保羅·巴特勒和黛布拉·費希爾共同發現。他曾批評沃爾夫法案是“完全可恥且不道德”（completely shameful and unethical）。

7^Farside Politics: The West Eyes Moon Cooperation with China https://www.scientificamerican.com/article/farside-politics-the-west-eyes-moon-cooperation-with-china/

8^阻中美太空合作！NASA局長支持“沃爾夫條款”永久化 https://mil.news.sina.com.cn/china/2021-06-25/doc-ikqcfnca3242098.shtml

9^中國空間站和國際空間站有啥不一樣？一文讀懂其中區別 https://www.cdstm.cn/frontier/hthk/202107/t20210722_1052126.html

10^中美專家聯合測得嫦娥五號月壤成熟度指標 http://usa.people.com.cn/n1/2023/1211/c241376-4013583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