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農們的AI焦慮:交15萬元上班,不卷就被“畢業”_風聞
IT时报-《IT时报》官方账号-22分钟前

“編程無用論”背後的選擇題
作者/ IT時報記者****孫妍
編輯/ 郝俊慧****孫妍
同一天,兩位程序員突然離世。
6月18日,有消息傳出,科大訊飛一名38歲的高級測試工程師猝死。科大訊飛發佈內部通報稱,6月17日早7點,科大訊飛智慧城市BG(事業羣)一位員工在家突發不適,家屬撥打120送醫後經搶救無效去世。
6月17日下午,另一則消息傳出,跨境電商企業Shopee(蝦皮)研發中心一研發人員突發身體不適,團隊同事和公司第一時間撥打120急救並送醫,但搶救無效。
同一天,寧德時代“闢謠”,稱只號召員工奮鬥100天,但並沒有實施896工作制。所謂“896”工作制是早上8點上班,晚上9點下班,每週工作6天。
從人工智能大模型出現的第一天,開始被賦予的期望就是將人從簡單重複的體力勞動中解放出來,也從複雜的腦力勞動中解放出來,去做有關創意、靈感和交流的事情。科大訊飛董事長劉慶峯曾言:“如果將來因為人工智能的普及,我們從5天工作制變成3天,8小時工作制變成4小時工作制,有更多的人去學習、去健身、去娛樂、去暢想未來。”
但現階段,社會普遍對AI產生了深刻焦慮,大學報志願時,大家都會思考一個問題:什麼專業以後不會被AI替代。有人説,正是職業焦慮讓張雪峯們動輒上萬元的高考志願填報諮詢火了。
程序員搶到了互聯網爆發的紅利,畢業幾年就能拿到50萬甚至上百萬的年薪,一度觸發了“文轉碼”的職業潮流,但如今,最怕被AI搶了“金飯碗”的人羣也正是碼農們,他們因此而“卷”。

因為不卷,我被裁了
程遠(化名)33歲
前跨境金融公司算法工程師
“我被‘畢業’了,理由是我不卷,每天正常上下班。”不久前,程遠剛被一家跨境金融公司裁員,深陷於找工作和35歲的焦慮中。
離職前,程遠每天早上9點上班,晚上6點下班,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一般。其他同事早上10點上班,晚上6點去吃飯,一般吃到7點,再回來工作到晚上8點下班。
“領導只看工作時長,不看工作效果,其實我有一個項目一年就為公司省了一百萬美元。”程遠的“意難平”來自他是公司的第一位算法工程師,從0到1搭建起整套算法系統,作為公司的“技術大拿”,直接向CTO彙報,見證了公司從幾位工程師到400位工程師。然而,四年的付出換來的是N+1的裁員賠償。
大學剛畢業那幾年,程遠趕上互聯網大廠紅利期,每跳槽一次,工資就大漲一次,於是,頻繁跳槽成為他那幾年的常態,年薪也上漲至五六十萬元。如今,他完全能接受同等薪酬水平甚至降薪,“我甚至還看過國企,但問下來工資得打半折。”
“我剛去了Shopee面試,幸虧他們沒有要我。”在程遠看來,Shopee(蝦皮)還是一家“碼農養老公司”“互聯網人的夢中情司”,應屆生中流傳着一句話:“有蝦選蝦,無蝦選鵝(指騰訊),無蝦無鵝,延畢等待。”
Shopee是騰訊投資的一家東南亞電商平台,在中國深圳、上海和香港設立了跨境業務辦公室,固有“東南亞小騰訊”之稱,以往是個頗有性價比的去處。但從今年開始,Shopee也變得“內卷”了,碼農們加班至晚上9、10點漸漸成為常態。
社交平台上,多的是從互聯網大廠“畢業”後,找了一年工作、投了幾百份簡歷、面試幾十家公司的碼農們。程遠內心十分抗拒無意義的“卷”,在他看來,更重要的是自我技術轉型。
寫代碼時,程遠會習慣性地“ChatGPT一下”,遇到難題,還是會“Google一下”,意識到大模型對程序員工作的提效越來越顯性化,也明顯感知到大模型文本生成技術對自然語言處理技術的降維打擊,他開始惡補大模型知識,“現在不懂點大模型就找不到工作啦!”

圖源:unsplash

我交了15萬元上班
譚天笑(化名)34歲
前金融科技公司工程師
“我交了15萬元上班,最長一次4個月沒發工資。”譚天笑是一位金融科技公司工程師。幾年前,他從金融科技大廠“螺絲釘”轉變為小公司“合夥人”,但這並不是一次想象中的華麗轉身。
30歲前,譚天笑一直在大廠當“螺絲釘”,最後就職的一家金融科技大廠為銀行服務,開發線上催收管理系統。
令他記憶猶新的是,系統上線前一週,幾乎都是“007”的狀態,吃住在公司,睜開眼就敲代碼。
“除了上下班打卡,中午外出吃飯時間也是嚴格限定1小時,碼農沒有自由很正常,但當時業務同事也沒有自由。”外出要提前報備、到目的地要門牌號拍照留痕、訪談記錄線上彙報、公司後台隨機對業務外出被訪人電話回訪……這些基本操作,譚天笑多少都聽業務同事吐槽過,而公司對此打着“節約管理成本,提升人均產值”的旗號。
銀行原本有一批傳統催收服務商作為合作供應商,因此,為了讓銀行有更換技術型服務商的動力,譚天笑的公司對銀行訴求幾乎不計成本地滿足,於是便產生了一個“要命”的矛盾:催收管理系統需要銜接的線下業務十分複雜,大量非標業務流程要集成到線上,開發團隊很難解讀產品團隊、業務團隊的訴求,轉化效率低下,版本迭代耗費程序員大量時間和精力。
30歲後,為了結束一顆“螺絲釘”的永動狀態,譚天笑結束了當時看起來高薪且穩定的大廠工程師工作,來到一家小型金融服務公司,對方開出的條件十分誘人:投資幾萬元就能入股成為“合夥人”,根本不存在“996”(早上9點上班,晚上9點下班,一週工作6天)的狀態,因為甲方不會陪你“996”。
“大公司廣撒網,小公司只對接幾家長期合作的老客户,工作沒有創新性,工作強度自然不大。”雖然在小公司包攬了程序員、產品經理和業務經理的活,但他一開始做得非常有成就感,因為公司雖小,但經手的都是幾千萬大項目。
“公司在市場上的競爭力有目共睹,未來一定會被金主看上,公司的估值嚴重被低估,大家現在入股,就是在投資自己。”彼時,譚天笑香香吃着老闆畫的“大餅”,看着公司主要投資人增資,作為技術骨幹,他心甘情願地掏出15萬元“入股”成為“合夥人”,想象着即將財富自由的日子。
這時,仍在大廠的前同事還在卷技術,偶有討論起“35歲”“AI替代”等焦慮,但是譚天笑已經遠離技術,開始卷業務,然而,現實殘酷地告訴他,一位不懂業務的碼農,終究會被轉型的虛妄所毒打。

圖源:東方IC
沒過多久,公司“開源”緩慢,存量業務不斷縮水,而固定人員和業務成本不減,導致公司現金流出現問題,最長一次甚至4個月沒有發出工資。這時他才恍然大悟,幹活領工資的人成為“合夥人”,相當於自己交錢上班。
老闆安撫他:“這個項目雖然沒成,但甲方對我們非常認可,下一個項目必然能拿下。”他自我説服:“算了,外面現在也沒啥好機會。”
和譚天笑一樣,很多沒工資的“合夥人”被迫在這種“温水煮青蛙”的環境中日復一日期盼着,公司還有大量應收賬款,如果到賬,至少工資可以補發。
“前幾年互聯網紅利釋放,很多人拿到了高薪,將它等同於自己的高能力,實際上,包括我在內,都高估了自己。”譚天笑無奈地擠出了一個苦笑。
4個月工資未發後,譚天笑終於鼓起勇氣,放棄15萬元入股資金,結束了自己的“合夥人”生涯。

記者觀察
碼農們的反“卷”和AI焦慮
卷、優化、大小周(一週上6天班,一週上5天班)、35歲焦慮,在與90後碼農們的交流中發現,大家對互聯網大廠的感受在趨同:反捲、技術焦慮。
白領們已經用實際行動來“反捲”。智聯招聘2024年春季白領跳槽指數調研報告顯示,近3成白領願意犧牲一定收入換取“自由”。
AI帶來的技術焦慮在蔓延。6月19日,花旗在一份關於AI的研報中表示,整個銀行業約有54%的工作崗位有較高的自動化潛力,另有12%的崗位可能因為AI技術而增強能力。除了居於首位的金融行業,能源行業、旅遊行業、軟件平台行業分別有43%、38%、34%的自動化潛力。
當大模型的編碼能力越來越強,當AI助手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廠商提供的服務中,**當AI程序員成為公司“正式員工”,“編程無用論”開始掀起,碼農們的AI焦慮更甚於普通白領。**另智聯招聘調查顯示,超4成職場人在工作中使用或學習AI,高學歷者的AI使用度更高,本科以上學歷的使用比例超過50%。
為了結束這種無止境的“卷”和技術焦慮,很多碼農開始嘗試轉型,從互聯網大廠到小公司,從民營公司到國企,從普通碼農向業務轉型,從傳統算法工程師向AI工程師轉型……各有選擇。
但是,很少再聽説輕鬆成功的故事,如同近期記者回訪90後創業者,繼續創業者,甚少,實現成功者,甚少。
看清自己,快速結束失敗,是創業者最重要的經驗總結,特別是經歷了輕易成功到艱難就業的人。
排版/ 季嘉穎
圖片/ unsplash 東方IC
來源/《IT時報》公眾號vit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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