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國劇上半年:長劇短,短劇長,爆款押在黑馬上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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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入七月,是時候回顧一下過去半年的國產劇了。對於大部分觀眾而言,對這半年的第一印象是“不缺爆款”:從一月播出的《繁花》開始,《南來北往》《與鳳行》《追風者》《慶餘年 第二季》《墨雨雲間》等劇接連熱播,完成了“爆款接力”,共同為整個劇集市場加熱。根據燈塔《2024H1劇集市場洞察報告》顯示,雖然今年頭部項目播放量低於去年的“劇王”《狂飆》,但排在前五的劇集總播放量卻高於去年,超過了100億。

(數據來源:燈塔專業版)沒有席捲觀眾注意力的“超級大劇”,但頭部和腰部項目差距的縮小,反而意味着劇集市場邁入了更穩定的階段,上半年的數據表現充分驗證了“提質減量”已卓有成效:在劇集數量同期減少12部的同時,累計正片播放量反增35.1%,部均播放量也提高了0.97億。

(數據來源:燈塔專業版)事實上在行業格局穩定之後,劇集市場的波動在近五年都不算劇烈,無論是整體數據表現還是內容上的轉向,都只在細微之處發生。但仍然有一些隱秘的變化值得注意,比如某些在未來可能會被重塑的行業規律,或是創新內容迸發的某種預兆。短視頻之後,短劇的又一輪“短”衝擊從內容到形態影響着長劇;不斷被觀眾詬病的“大女主劇”在今年有了新的創作趨勢;觀眾不再迷信S級劇,反而熱衷發掘黑馬劇,這種喜好的變化也驅動着背後劇集公司的格局變化……一些細微的趨勢正像蝴蝶在扇動翅膀,指向更令人期待的未來之變局。
長劇向短
幾年以前,12集短劇還是備受行業內外關注的新形態,而如今已經不算新鮮事了,長劇正在變得越來越短。短於12集的迷你劇出現了:去年6集的《平原上的摩西》開始進行試驗,今年8集的《我的阿勒泰》和10集的《新生》,也都收穫了不錯的觀眾反饋。從數據上,能更直觀地看出“長劇向短”的趨勢。上半年中,12集以下劇集佔比超10%,較同期佔比翻倍,25-32集劇集佔比提升8.7%,33集以上劇集整體佔比減少14.2%。

(數據來源:燈塔專業版)這種趨勢與觀眾的觀看習慣變化不無關係。苦“注水劇”久矣的觀眾,被大量湧現的其他文娛產品吸引着注意力,同時也培養着新習慣。觀眾的觀看習慣帶動平台策略變化,具有高密度的內容信息和快節奏的敍事走向的迷你劇,成為留存觀眾注意力的新探索。進一步縮短的劇集集數,對創作者而言是一大挑戰。在有限的劇集空間內進行創作,需要具備凝練內容和掌控節奏的能力,稍有偏差,就會快速將整部劇的口碑拉下,過短的播出週期,也沒有給作品留出彌補口碑劣勢的迴旋空間。不過,迷你劇的實驗性質,也同時吸引了不少具有開創精神的創作者。《平原上的摩西》的導演張大磊、《我的阿勒泰》的導演滕叢叢和《新生》的導演申奧都是電影導演出身,紛紛在迷你劇中進行更大膽的劇作挑戰。

申奧接受採訪時曾表示,自己終於不用忍痛剪戲了,《新生》給了他特別大的發揮空間。比電影更充裕的敍事空間,能容納導演們更具作者性的表達:《平原上的摩西》改編自雙雪濤同名小説,張大磊通過長鏡頭、黑白剪切等手法還原雙雪濤筆下肅殺落寞的八九十年代東北;《我的阿勒泰》則改編自李娟同名散文集,在抽象的散文世界裏,滕叢叢找到了自己的創造錨點,塑造了阿勒泰的美學世界。得益於特殊的產品形態,在時長上介於長劇與電影中間的迷你劇,讓創作者跳脱出原本劇作束縛框架,無論從內容敍事還是視聽製作上,都呈現出一種接近於電影的“質感”。然而,新形態的開發對平台方來説,也有不可控的風險。最突出的便是其與傳統排播模式的衝突。縮短的排播日期要求作品供給頻率加快,而品質劇的“慢工出細活”顯然讓平台的投入成本變高,與此同時,宣傳週期隨着排播週期進一步壓縮,一定程度上阻礙了迷你劇的影響力擴散,比如,8集的《我的阿勒泰》每天播放2集的節奏下,還未形成劇集熱度,4天就完播結束。 傳統的宣發模式已經不適用於迷你劇,平台方如何持續性放大劇集價值,既需要對內容有更強的把控要求,保持長尾效應,也需要挖掘迷你劇的衍生價值。《我的阿勒泰》嘗試着給出了一個答案,製片人齊康提到,“如果讓這個故事在文旅領域繼續生長的話,劇集傳播的時間更久,也會讓更多的人知道。”

雖然迷你劇目前樣本較少,仍處於試驗階段,但作為一種新的內容形態,我們仍然對它未來的潛能抱有無限期待。
長劇短劇化,短劇長劇化
上半年來勢洶洶的短劇大潮,讓劇集市場風口發生變化。不僅是小程序短劇火熱,橫屏短劇也有爆款出現。 上一個階段,短視頻對於長劇的影響還是更多體現在敍事節奏上,而今年颳起的短劇風潮,對於長劇的改造已經衍生到了內容的邏輯。短劇依靠“黃金三秒”,開篇拋出強情節、強反轉抓住觀眾目光,用懸念鈎子留存用户進行付費操作。“短平快”的短劇所追求的,不僅是複雜邏輯對單純套路的讓位,更多是將傳統內容元素進行排列組合,製造情緒點,激發觀眾的觀看興趣。當更多觀眾習慣了“黃金三秒”後,過去長劇的“黃金三集”就已經失效。今年有部分長劇率先嚐試了對長劇進行“短劇化改造”。《花間令》“惡女復仇”、《墨雨雲間》“替身復仇”這類人設新概念,學習了短劇的極致化人設。同時,這類長劇也在不斷埋設劇情點,鋪設伏線,例如《墨雨雲間》在第一集就完成了女主蒙冤求死、獲救結友、身份互換、計劃復仇四個重要情節點。

《花間令》劇照(圖源:豆瓣)短劇導演出身的馬詩歌在採訪中曾提到,執導《墨雨雲間》時用了不少短劇思維製作。“短劇一般沒有明星卡司,製作成本也相對低廉,那靠什麼吸引觀眾?只有劇情。劇情是短劇唯一的武器。”他曾提到,姜若瑤下藥陷害薛芳菲這一場戲,為了提高敍事效率,改成了閉門推演,就是為了加快敍事節奏,完成戲劇任務。

《墨雨雲間》劇照(圖源:豆瓣)在長劇短劇化的同時,短劇也進入了下一個階段。隨着觀眾審美的不斷提升,僅依靠有限的套路羅列並不是長久之計,短劇要想實現精品化,也要從長劇中汲取經驗。以上半年大熱的兩部短劇《執筆》《授她以柄》為例,《執筆》脱離了簡單的惡毒女配覺醒,刻畫了女性不甘命運擺弄,進行規則反抗;《授她以柄》的人物複雜關係脱離了以往短劇直接、淺薄、同質的內容特點,呈現了極致拉扯的曖昧情愫。兩部劇分別以2200萬、1900萬的分賬票房成績位列年榜前兩位,從這不錯的觀眾反饋可以看出,短劇不單是情緒商品,想要謀求長久發展,還是要回歸到內容本身。

《授她以柄》(左)《執筆》(右)劇照(圖源:豆瓣)長劇和短劇雖然生產邏輯不同,但終歸都是內容產品,過於清晰的界限不見得能守好各自的護城河,模糊的邊界也並不意味着丟失了各自的內容特點,迴歸內容邏輯、互相汲取優勢,或許能幫助彼此都走得更遠。
大女主的3.0時代
對“大女主”的討論仍在繼續。從1.0時代的“古偶大女主”,到2.0時代的“都市大女主”,劇集對於女性的塑造一直在與輿論場的反覆磨合中,尋找新的方向。如今,女性角色們隨着女性觀眾審美和意識的崛起,邁入了3.0階段。“大女主”這一類型概念在不同時期發生着劇烈的變化。在IP時代,由85花領銜的“大女主劇”成為主流,而彼時的“大女主”只是將女性設定為主要敍事角色,其成長路線仍然脱離不開男性影響,以及舊式傳統女性身份的束縛。在“大女主”2.0時期,女性題材作品逐漸意識到男性戲份搶奪了女性成長的現狀,一些真實的女性處境開始被搬上熒幕。《三十而已》《玫瑰之戰》《好事成雙》等劇都用了大量筆墨呈現了當代女性面臨工作與家庭之間的困境。

縱然女性人物成長線逐漸清晰,有了自我崛起的機會,但其底層邏輯仍舊脱離不了婚戀的最終歸宿,女性的自我價值還是與家庭、婚戀緊緊綁定,當中夾雜着雌競、“霸道總裁愛上我”等一些陳舊的性別關係。從今年上半年播出的一系列劇中,我們看到了一些令人欣喜的變化:女性角色變得複雜化,現實困境不再成為標籤化的噱頭,而是更多去探索女性在真實處境中的掙扎,最重要的是,她們擁有了真正的自我意識。今年有不少女性角色讓人印象深刻:《繁花》“三美”雖與寶總各有曖昧牽絆,但是並不耽誤她們搞事業,她們也不屑進行雌競;《春色寄情人》裏的莊潔在大城市的工作和小城市的愛情間猶疑,卻從未丟失自我;《南來北往》裏的姚玉玲,始終將自我放在首位,對生活境遇進行選擇。

女性角色迴歸到了“本位”邏輯,而非追求世俗定義下“利他”,這與當下的社會情緒不謀而合:女性期望能夠脱離男凝視角,從自身成長中尋找人生價值和社會位置。與此同時,女性角色的主體性變得更加明顯。即便是在更強調愛情故事的偶像劇裏,女性角色也開始成為一段關係的主導者,兼具各種能力,比如《與鳳行》中沈璃是武力擔當,《狐妖小紅娘月紅篇》裏塗山紅紅更是“一山之主”;同時,傳統的“乖乖女”形象也正在被顛覆,以復仇為主線的《花間令》和《墨雨雲間》都刻畫了不那麼純良和善的女主角。“大女主”不再是主角的代名詞,以往只承擔“工具屬性”的女性反派也有了更豐富的人物弧線。《墨雨雲間》就花了大量篇幅完整講述了婉寧公主和季淑然的個人成長故事,成就了反派角色的“多面性”,以及同為女性所受到的壓迫。

(圖源:豆瓣)不過,這並不意味着如今我們已經迎來了女性角色最好的樣貌。目前的女性角色仍有待突破,完美的角色陷阱對於女性角色來説終歸是束縛,《玫瑰的故事》的黃亦玫才貌雙全、家庭美滿;《墨雨雲間》的薛芳菲是第一才女……這些完美無缺的客觀條件,某種程度上是對女性觀眾的另一種規訓。在與輿論場的交鋒中,劇集中女性角色的進化,仍然是正在進行時。
S級定律失效
“大IP+流量”的黃金公式據傳失效多年,但一直沒有完全消失在劇集市場上。
作為面向觀眾的內容產品,一切爆款公式都無法和觀眾的審美偏好做對抗。一些所謂的“S級劇”,雖有更強大的演員陣容和熱門IP的加持,也要遵循這一最基本的市場規律。
在內容質量成為觀眾評判劇集的唯一標準後,IP和演員陣容都不再具備絕對的優勢,甚至開播前的聲量也極有可能成為“雙刃劍”。今年以來,很多“大製作”都經受着比以往更嚴峻的挑戰。《狐妖小紅娘月紅篇》主演陣容豪華,原著IP強大,但市場表現不及預期,市佔率最高僅為10.3%;《慶餘年第二季》因為第一部積累的人氣,得到不少前期關注,但口碑也稍有滑落,豆瓣評分不敵第一部,只有7.1分。

《狐妖小紅娘月紅篇》市佔率(數據來源:雲合數據)在這種競爭環境下,中等體量的作品反而有了突圍的可能,上半年出現了不少黑馬逆襲的情況。《獵冰》《新生》這類中等投資的作品,因為足夠吸睛的噱頭人設以及故事本身縝密爽利的劇情,打出了“以小博大”的破圈效果。燈塔數據顯示,只有10集體量的《新生》正片集均播放量達到了6236.2萬,位列上半年全網TOP3。當然,在劇集分眾化的時代,“全民爆款”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頭部劇集的存在對於平台搭建內容矩陣而言也仍然重要。但不可否認的是,上半年頭部劇集的接連失勢和頻出的“黑馬劇”,都在釋放一個信號:劇集內容早已不再有通用的成功公式。如今行業唯一的確定性,已經不再是頭部IP的加持或是豪華的演員陣容,而是高出平均線的內容質量。因此,比起尋找一個公式,對於當下的平台和創作者們而言,更重要的是擁抱更具體的觀眾需求。
劇集公司格局變動
上半年的劇集市場,依舊是傳統六大與新興勢力的攻奪戰。
新麗無疑是上半年劇集公司最大的贏家,穩固了其傳統六大的頭部地位。之前,騰訊視頻表示《繁花》《與鳳行》《慶餘年第二季》《玫瑰的故事》實現了四連爆,而這四部爆款之中,後面三部作品全部由新麗出品。

今年對新麗來説確實特別重要。2020年閲文與新麗簽訂五年對賭協議,約定五年新麗需要完成淨利潤最低2億、3億、3億、3億、3億。之前幾年均已順利完成約定,今年是決定性的最後一年。
好在最後一年的“厚積薄發”讓新麗勝券在握。先是電影《熱辣滾燙》成為春節檔冠軍,在海外賣出不錯成績,再是劇集三連爆,接下來的《大奉打更人》《啞舍》都有望今年上映,這些作品讓新麗順利完成對賭的可能性大增。

《大奉打更人》劇照(圖源:豆瓣)
而其它五大傳統劇集公司仍在努力“搶灘”,卻並無突出爆款。正午時光《大江大河之歲月如歌》《歡樂頌5》,華策的《請和這樣的我談戀愛吧》《承歡記》,檸萌的《你也有今天》,慈文的《紫川》,耀客的《鐵血丹心》的播出情況均不及市場預期。
翻看待播片單可以發現,各家公司在拓展短劇、AIGC等業務之餘,仍將主要精力放在各自擅長領域:華策的《國色芳華》《錦繡安寧》主打古偶;正午時光的《小巷人家》《凡人歌》是熟悉的主旋律題材;檸萌的《半熟男女》《獵罪圖鑑2》繼續深耕都市題材;專注現實題材的耀客接下來嘗試古偶題材《花開錦繡》《九重紫》,而慈文仍困囿於積壓劇中。

其它劇集公司的境遇也各不相同。恆星引力押注的《狐妖小紅娘月紅篇》沒有復刻當年《蒼蘭訣》的盛景,技術探索與創作問題之間的差距,需要更敏鋭的市場觀察進行不斷試練,接下來的《永夜星河》以及《狐妖小紅娘竹業篇》是恆星引力亟待抓住的機會。
一直專注於電影方向的儒意影業近兩年也開始頻頻光顧劇集領域,聯合出品的《追風者》《微暗之火》《我的阿勒泰》三部劇均收穫較高好評,其中《我的阿勒泰》豆瓣評分8.9分,是今年上半年評分最高的國產劇。

《墨雨雲間》讓歡娛影視再次重回牌桌,説出“要是願意,每一部都是爆劇”的於正,率先看到了短劇市場的潛力,製造出了“新時期爽劇”,在《延禧攻略》後成功再次創造黑馬奇蹟。
除此之外,一些與創作者強綁定的新公司也在努力在市場站穩腳跟。《追風者》背後是姚曉峯導演的啓蒙影業,《新生》背後是申奧導演的伴山文化。
由此可見,劇集公司的佈局震動,實則反映的是各家對當下市場的直接判斷,只有瞄準當下觀眾的喜好,才能拿到屬於自己的爆款號碼牌。

這些悄然變動的行業規律,也顯露出一個不爭的事實:整個市場雖然沒有“狂飆”,卻勝過只有“狂飆”。平台和劇集公司有膽量有野心挑戰實驗性作品,創作者有才能、有慾望創作價值感作品,觀眾仍對高質感內容存在高期待——這是一種全行業都在期待的正向循環。
伴隨着暑期檔的來臨,劇集行業正式進入下半場。當一些變化在細微之處發生之際,做穩妥的事當然重要,但過往的無數經驗告訴我們,能長久停留在觀眾心裏的,永遠是那些敢於嘗試的“引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