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的根源_風聞
Dylan迪兰-1小时前
1.
在非常偶然的契機,我讀到了一篇介紹今日烏克蘭的錢幣的文章,上面介紹了從20格里夫納到1000格里夫納上印的人像。於是我饒有興趣的查閲了自1991年以來的所有烏克蘭紙幣的人像,其中不僅包括烏克蘭卡、舍甫琴科、弗蘭克等19世紀後的烏克蘭詩人,還包括基輔羅斯時期的弗拉基米爾大公,雅羅斯拉夫爾大公,以及17世紀的赫梅利尼茨基酋長,18世紀的,被譽為近代俄羅斯哲學先驅的斯科沃羅達等等。烏克蘭錢幣所沿用的稱呼是格里夫納,這是一個基輔羅斯時期的貨幣單位。而俄羅斯使用的盧布則要到莫斯科大公國時期,蒙古西征以後才出現。
2.
烏克蘭直到1991年以前,都沒有成為一個事實上的國家。按理來説,一個國家的錢幣上應該印有一個國家的國父或開國者,而開國者必然得是政治或軍事人物。然而這一切在烏克蘭並沒有出現,因為烏克蘭作為一個國家,它的國父是列寧。這也是為什麼烏克蘭所緬懷紀念的,要不然是一些歌頌鄉土的詩人和作家,要不然是一些同俄羅斯共同承認的基輔羅斯時期的大公。唯一的政治人物還是赫梅利尼茨基,這位酋長帶領烏克蘭這片土地上的人民,反抗波蘭立陶宛聯邦對烏克蘭的壓迫。然而這位烏克蘭所歌頌的國父最終同俄羅斯結盟,並在1654年帶着哥薩克酋長國的領土(今天烏克蘭的基輔、切爾尼戈夫、波爾塔瓦等中部北部,東北部的所有土地),成為了俄羅斯帝國的一部分。
3.
赫梅利尼茨基究竟是烏奸還是烏克蘭的國父,即便在今天的烏克蘭國內也眾説紛紜。如此看來,烏克蘭在選取民族-國家符號的時候,顯然面臨着擇取標準的任意性,至於這樣的標準究竟以什麼為憑據,我們可以暫且擱置。但至少面對着今天出現的諸多怪象,我們便覺得合乎常理了。例如説烏克蘭大規模的紀念二戰期間屠殺猶太人的,同希特拉狼狽為奸的班德拉,將班德拉視作民族英雄,這樣的行為引起了以色列和波蘭等國家的強烈抗議,儘管現今這兩個國家奉行着“同烏克蘭站在一起”的外交策略。
4.
那麼烏克蘭以什麼樣的標準和憑據立定國父呢?唯有一條最為簡單粗暴的原則,凡在這片土地出生、生長併成就一番事業的,那麼我們統統可以稱他為烏克蘭人。弗拉基米爾大公的出生地點不詳,但有一點是確定無疑的,他在公元10世紀末曾任基輔大公,並在基輔完成了受洗,基輔羅斯的基督教歷程從此開始。那麼作為弗拉基米爾大公的兒子雅羅斯拉夫自然也是烏克蘭人。至於説赫梅利尼茨基以及那些19世紀的烏克蘭鄉土作家,無一例外,他們不僅出生在烏克蘭這片土地,這片土地也成為了他們創作靈感的源泉。
5.
然而,烏克蘭民族立定的標準和憑據亦不止於此。因為若純粹以出生在今天烏克蘭領土為標準,托洛茨基、果戈裏、勃列日涅夫、布爾加科夫、奧斯特洛夫斯基、阿赫瑪託娃、列賓等俄國近現代如雷貫耳的藝術家與政治人物都該屬於烏克蘭人。但很顯然,今天的烏克蘭意識到這樣劃分是會出現嚴重問題的,因為這些人要不然已然成為了帝俄的文化符號,要不然蘇聯的色彩過於濃厚。如此一來,自己就無法同俄羅斯區隔開來。畢竟我們始終需要明白一點,烏克蘭今日立過的合法性是建立在同一切帝俄、蘇聯的符號進行切割的基礎上。對於那些古早的基輔羅斯時期的人物,烏克蘭會以“烏克蘭才代表真正的基輔羅斯,莫斯科大公國不代表基輔羅斯”淡化同俄羅斯的切割與分隔,事實上澤連斯基在回應普京《俄羅斯人與烏克蘭人歷史的統一》一文時正是採用了這一論點。然而,一旦我們追溯到近現代的那些出生在烏克蘭的名人,那麼烏克蘭出於對於自身合法性的捍衞必然會選擇同這些俄羅斯名人做出切割。
6.
我們看見了一種任意性。這樣的任意性意味着,如若烏克蘭在未來對於某一段歷史產生了不同的看法,那麼與之相關的本來在今天被視作烏克蘭人的人很可能被開除烏克蘭籍。這樣的任意性也意味着,同俄羅斯的切割先於烏克蘭自在自為的自我認同。這般切割的迫切性壓過了諸多其它的原則,至少它可以讓人忽略掉先進盛行的諸多政治正確,比如説與猶太人與納粹有關的禁忌。
7.
在今天,“納粹問題”是國際舞台上話語權爭奪的關鍵詞。不同的國家相互指責對方是納粹,例如説中俄嚴厲的指出加拿大邀請烏克蘭納粹老兵上台赴國會演講是納粹,俄羅斯認為烏克蘭國內廣泛的存在納粹行為。而澤連斯基則指責普京的“侵略”是納粹行為。前兩天在俄羅斯更是爆出一個有趣的新聞,一位反戰反普京的人士參加了一場詩歌比賽。他將納粹德國時期一位歌頌希特勒的德國詩人的詩歌翻譯成俄語,並將希特勒的名字替換成普京後,以這些詩歌參加比賽。結果出乎意料,這些歌頌希特勒(普京)的詩歌好評如潮,還獲得了獎項。同樣,關於納粹問題的討論還出現在巴以衝突之中,以色列在加沙的所作所為也被許多人抨擊為納粹,一個經典的笑話如是説——“二戰後,美國人搶走了德國的科學家,蘇聯人搶走了德國的地盤,而猶太人卻帶走了希特勒的《我的奮鬥》。”
8.
如果我們還想保留納粹這樣的詞其本身所具有的內涵,並且不想讓這個詞語徹底淪為情感發泄或是“最最最最最最最最壞”這般表述的代名詞,那麼我們必須要對這個詞的內涵有所界定,有所剖析。首先,納粹這一符號雖然直接源自“國家社會主義”的德語翻譯,但當我們在今天使用它的時候,它與社會主義毫無關聯。同它相關聯的概念首當其衝的是種族主義,以及與之相伴的對外擴張、反猶主義等關鍵詞。然而這三個與“納粹”相關的概念都是古已有之。種族主義即以血統和宗族對內與外進行區隔,它潛在的存在於任何的國家、社會共同體之中。最為典型的血緣共同體要數猶太民族。在各個文明與帝國內部尚未形成穩定秩序之時,以宗族和種羣為單位相互廝殺乃至屠村、屠城的行為屢見不鮮。而所謂侵略擴張,更是任何一個文明與帝國的必經之路。在此並不是為侵略擴張辯護,而是想強調,文明的實現在於以一套更高的價值與理念完成對於多個基於血緣宗族的部落的整合。而反猶主義更是貫穿整部歐洲文明史,從古羅馬到中世紀,再到近代以來的民族國家。英國、西班牙、意大利、法國、荷蘭、德國,所有的歐洲主要國家都曾有過大規模的系統性的排猶運動。這之中的原因多種多樣,在此就不贅述。
9.
然而,使得納粹主義這一概念在歷史中綻出併為人所留意的,並非我剛剛上述提到的三點的疊加,有一條更為關鍵的線索將這三者串聯在一起,那便是現代“民族-國家”作為組織單元,成為了建構國家的基本喚起動力。我的基本觀點是,任何國家將自身的民族建構立足於“民族-國家”這一概念上,都潛在地藴藏着納粹主義生長的土壤。納粹德國是現代國家建構的一個極端形態。
10.
為何我們需要建構國家?建構國家的意思是,給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一個説法,並告訴自己的國民為什麼我們是我們,而不是他們。為什麼這般的建構國家同古代世界判然有別?首先,古代世界的身份認同並不完全依附在政治共同體之上,政治共同體也從來未能做到以國民教育的方式將這套建構國家的任務貫徹到底。第二,古代世界的身份認同由於戰爭、人口遷徙、領土變遷、宗教皈依等要素順其自然地形成,形成某種身份認同的意思是,自我與他者的區隔在這之中被築起。最為典型的要數猶太人身份認同的保存,兩千年來的排猶運動一旦無法做到肉體或者精神消滅所有的猶太人,那麼猶太人只會越發團結。伊斯蘭什葉派與遜尼派的區分也在駱駝之戰與卡爾巴拉慘案中奠定了絕無彌合可能的基本基調。而對於俄羅斯文明而言,其基本的基調則由弗拉基米爾大公皈依東方基督教所奠定。這意味着羅斯人一定不是西方基督徒,也不是猶太教徒和穆斯林。與此同時,羅斯人也不再是沒有宗教的野蠻人,奠基於基輔羅斯的俄羅斯文明成為了東方基督教的捍衞者。
11.
我們可以看見,在古代共同體的形成中,排他性也是基石。然而古代共同體的排他性通過歷史事件自然而然得以顯明,而現代共同體的排他性則通過一些任意武斷的原則,通過立法、公民教育等方式來實現。而實現這一切的基礎則是基於特定歷史時期該國所擁有的特定領土。所有的國家與政府宣傳機構,都在為自己的國民尋找一個自古以來的理由,以加深着徹底被人為建構的民族的榮譽感與凝聚力,更加深自己合法統治腳下這片領土的合法性。這樣的案例屢見不鮮,例如説哈薩克斯坦總統託卡耶夫就公開為中世紀出生在今天哈薩克斯坦領土的伊斯蘭哲學家阿爾法拉比立雕像,並稱阿爾法拉比為中世紀哈薩克草原哲學家。然而這便是一樁徹底荒唐的事情,因為哈薩克斯坦的情況同烏克蘭類似,哈薩克斯坦作為一個合法的國家而成立依然需要回溯到蘇聯時期。而作為一個真正獨立的主權國家,則是1991年後。
12.
先今市面上荒誕不經的各種民族敍事,根本上源於,對於大多數現代意義的民族國家而言,他們的合法性依據根本沒有任何自古以來的根基,而是立定於誕生於歐洲的抽象的民族國家這樣的組織原則,在特定的歷史機遇,他們成為了一個國家。而這樣的民族國家的符號,所能擔負的歷史不超百年,也就是説這片土地兩百年前或三百年前發生的歷史,實際上與自己作為民族國家的國民是無關的。至於究竟誰可以承載這片土地在過去兩三百年或四五百年的某個時期所發生的事情,也許我們只能去別國的歷史中尋找,而更有可能的是,歷史已然發生斷裂。而任何現代的民族國家,如有想要接上這斷裂歷史的嘗試,便意味着通往納粹主義。
13.
我必須要用最簡要的語言簡述這股名為納粹主義的東西在德國興起的原因。現代德國的前身我們最多可以追溯到1871年成立的德意志帝國。再往前追溯的普魯士、神聖羅馬帝國都與作為民族國家的德意志之間存在着張力。這片土地自凱撒征服以來,發生了足夠多的關鍵事件使得這片土地上的人民與文化同周邊迥然有別。從奧托一世加冕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再到發生在這裏的新教改革,三十年戰爭等等,這些標誌性的事件奠立了這片土地的特殊性,但是由於強敵環伺,加上生長於特殊的歷史際遇,德意志內部的民族整合始終無法完成。然而在此過程中,德意志這片土地上的科學、工業、藝術、哲學卻正在迅猛發展,這正是1871年德意志帝國成立前的基本樣貌。
德國誕生了新教改革這樣的虔敬運動,這給德意志日後的藝術與哲學的迅猛發展提供了源源不斷的養分。然而德國的宗教卻是作為一種屬靈的力量對德國施加影響,而不是作為一種具體的屬世的力量為德國建立一個現代國家提供基礎。在這一點上,德國同西班牙迥然有別。德意志的屬靈力量在哲學與藝術中追尋着對最高者的完美刻畫,也同時對自己的民族建構提出了同樣的要求。上帝、耶穌基督、羅馬等符號在19世紀逐漸喪失了其代表意義,德意志對於最高者的期盼與等待匯聚在了領袖與人民這般的概念之上,種族優越論等概念呼之欲出。
種族主義,或是憑藉着某種屬地原則建立民族國家,是一種深刻的虛無主義。德意志的考古學家來到了喜馬拉雅山與伊朗尋根,追索種族純潔論與種族優越論的科學依據。然而德意志的考古學家不曾思考過德意志之為德意志其實是源於歷史上自然有機地形成,一切種族主義的自我解釋,首先不符合過往德意志民族的自我理解。因為德意志民族的自我理解,無論是其具有蓬勃生命力的古代史詩,還是近代奠基於宗教靈性的藝術與哲學,肯定不具有祖宗崇拜式的尋根狂熱。從另一個視角來看,納粹的興起意味着對耶穌基督的徹底遺忘,幾乎等同於異教復興——生殖崇拜、祖先崇拜、多神崇拜,這些事物在19世紀後的德國都呼之欲出。
德國,根源上來説是以現代民族國家的原則建立。
14.
與之相對立的是脱胎於古典文明或古典帝國建立的現代民族國家。古典文明或古典帝國的前提是多民族共存的原則,這同現代民族國家的合法性——“一個民族,一個國家;每個民族都有權建立自己的國家;民族自決”迥然有別,雖然如何定義一個民族是一件無比靈活的事情。古典文明或古典帝國的主體民族在面對着現代民族國家觀念衝擊的時候,並不需要以現代民族國家的敍事為國民灌輸自己身份認同的,因此古典文明的主體民族內部雖然也有如同“泛斯拉夫主義”、“皇漢”、“皇俄”這樣的民族、種族主義的口號出現,但它們始終,也必須出於邊緣地位。因為民族主義動搖的是一切帝國合法性的根基。在此意義上,即便我們承認俄羅斯有光頭黨這樣的極端民族主義者,也有許多崇拜領袖的俄羅斯人,但在國家層面與國民教育中並不存在任何的土壤。事實上,即便在今天,任何的烏克蘭人都可以立刻成為俄羅斯人,沒有任何區別的對待就最好的説明了這一點。因為納粹話語和極端民族主義瓦解的是作為統一多民族國家的存在基礎,而納粹與極端民族主義話語恰恰是烏克蘭立國合法性的基石。這樣的極端民族主義體現在,對歷史的完整性與有機形態進行片面的摘取,以服從自己反俄反蘇的立國之本。俄羅斯自然也會在歷史敍事中有所側重,但其核心是包容與容納,而不是與他國進行切割與分化。這兩種根本的形態決定了納粹主義與烏克蘭的結合絲毫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一些典型的納粹主義式的民族建構會極盡區分歷史上的內與外。例如説,21世紀俄羅斯的民間有這一場異教復興的運動,這些運動主張將基督教視作來自外國的文明入侵,呼籲俄羅斯人民重新回到古羅斯的多神崇拜之中。又比如説,伊朗在巴列維曾宣稱,伊斯蘭教亦屬於文明入侵,所有的路牌、語言、節日都應該去伊斯蘭化。本質上來説,以土地為標準區分內與外,導致的結果是自身共同體的容納能力徹底喪失,而這正是判定文明高級的重要依據。我們亦可以説一句很公允的話,沒有帝國就沒有文明,一切的民族主義反對文明。
15.
今天的烏克蘭無法同俄羅斯爭奪弗拉基米爾大公這樣人物的代表權,更無法承載基輔羅斯這樣的概念,根源在於,烏克蘭以現代民族國家的敍事與原則建立了國家。推而廣之我們可以説,絕大多數以現代民族國家的敍事與原則建立的國家有着先天的不足。今天如果我們追溯到聯合國的起點,便是歐洲在30年戰爭後所簽訂的《威斯特伐利亞條約》。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使得800萬人喪生,約佔歐洲總人口的十分之一。100多年後的法國大革命,亦造成了超過80年的動盪與秩序更替,十分之一的法國人因此喪生。從歐洲的視野走出,現代民族建構中的悲劇與災難依然屢見不鮮,印巴分治的悲劇,亞美尼亞大屠殺,盧旺達慘案,以及20世紀末發生在南斯拉夫的血腥事件。除去歐洲國家以外,即便到了現在,所有的憑藉現代民族國家的敍事與原則建立的國家絕大多數要麼淪為了大國博弈的棋盤,要麼不得不完全臣服於大國的擺佈。例如説非洲和拉丁美洲的所有國家,幾乎無一例外,他們的文明是由歐洲人給予的,他們的國家是基於“民族自決”的原則成立的。這注定了這些國家不具有任何的嚴肅性,在今天世界,在國際舞台上具有影響力的國家無一例外,其國家建構往往具有強勁的內生力。他們大都從古典形態的帝國演變至今,最典型的代表要數中國、俄羅斯、伊朗和土耳其,雖然這之中的差異依然很大,但我們不妨將它們暫且歸為一類。
16.
於是時常有朋友問我如何看待俄烏衝突,我首先告訴他的是:從來就沒有什麼烏克蘭。人們首先會告訴我,烏克蘭是一個同中國一樣的,由聯合國承認的主權國家,具有一系列聯合國憲章所包含的權利,包括主權與領土完整。在此意義上,今天的烏克蘭所面對的是強權的入侵。因為烏克蘭同中國一樣是一個國家,所以今天烏克蘭人所做的事情如同中國在80年前所做的那般,保家衞國,可歌可泣。這一系列的結論其實都由“烏克蘭是一個國家”而推理得出。由於我們不能否認烏克蘭,抽象地,是一個國家,所以所有的推論亦都成立。
可是,懂得將自己的合法性訴諸於聯合國憲章的不僅有烏克蘭,還有俄羅斯。如果我們從法理的視角看待整個過程,俄羅斯並沒有在任何意義上吞併烏克蘭的領土。首先,2014年,頓涅茨克和盧甘斯克共和國便已經完成了獨立公投,成為了獨立的國家。雖然這兩個共和國缺少國際承認,但這在任何意義上並不能否認這兩個共和國獨立的歷史依據與法理。這兩個地區“民族自決”與“全民公投”從來都不與聯合國憲章相悖,民族自決權及民族“獨立公投”是國際法上的一項基本人權。自威爾遜和列寧提出“民族自決”以來,這一切都可被看作是順應人類解放的歷史洪流。自20世紀50年代以來有一百多個原殖民地的附屬國國家相繼獨立。如果頓涅茨克共和國和盧甘斯克共和國獨立是合法的,那麼他們便可以邀請俄羅斯進入自己的國家,抵抗烏克蘭對自己的侵略,加入俄羅斯。
如果我們把是否獲得聯合國投票承認看作一個合法的國家,以此來説明俄羅斯所主導的公投不合法。那麼如此論述的人只是在以強權/共識即真理的底層邏輯,將某個歷史階段的既定秩序與權力結構視作永恆的真理,對俄羅斯進行道德上的責難。這意味着自相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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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克蘭也許“抽象的”存在,但根據烏克蘭的自我理解,它不存在。因為一個理想中的烏克蘭人,便是一個將自己的身份認同建立在反俄、反蘇、烏克蘭種族的基礎上的,同自己過往歷史進行斬斷的烏克蘭人。可是相當一部分烏克蘭人,對這樣的烏克蘭的形象感到陌生。因為這片土地,至少整個第聶伯河以東的地區已由俄羅斯文明浸染得太深。1991以來,30多年的教育可以改變許多,我們可以説,也許俄烏戰爭才真正地塑造了烏克蘭民族,因為這場戰爭必然導致數以百萬計的人加深對俄羅斯的仇恨,這樣的仇恨是伴隨着城市被轟炸以及親人的離去有着切身體會的。但這樣的烏克蘭民族絕不應當有4000萬人,也更不可能涵蓋今日烏克蘭所覆蓋的土地。因為這片土地上歷史形成的頓巴斯人民、克里米亞人民、扎波羅熱與赫爾松的人民、外喀爾巴阡人民,不該被今日烏克蘭的納粹主義式的民族建構所裹挾,他們都應當通過民族自決獲得自由。
18.
當民族自決的諸原則開啓了潘多拉魔盒,就註定了一發不可收拾。在人們對這一原則進行徹底反思之前,也許我會更堅定地支持,以魔法打敗魔法。俄羅斯已然吞下了列寧與激進主義為俄羅斯種下的百年苦果這是不爭的事實,至於如何重回自己綿長曆史的軌道,也許俄烏戰爭只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