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職場的反選時代,中年人被排除在外_風聞
心之龙城飞将-昨天 22:37
那個NG2024年07月04日 20:44:300人蔘與0評論
作者 | 渣渣郡
如果給2024年上半年的日本定一個關鍵詞,那麼一定是:就業。
現在,日本各個公司叫苦不迭,為搶奪年輕人用勁腦筋,國外媒體稱日本職場迎來反選時代,東亞青年翹首以盼。
但在日本年輕一代備受關注身影的B面,還有一個羣體在前者的背影中被忽視,他們就是在1993年到2005年的畢業生(1974年至1983年出生)他們被稱為就業冰河期的失落一代。
當這代人集體步入40歲大關,社會系統性存在的歧視,讓1900萬冰河期羣體並沒有獲得“職場反選”的分紅。
這一狀況,正讓冰河一代成為永凍一代。

前一陣我們做了期日本青年羣體的當下求職報道,各種新聞給人一種感覺,那就是日本職場找工作巨方便,企業漲薪了,勞動人民勝利了。
但很可惜,這種敍事只會發生在年輕職場人,特別是畢業生身上。對於佔日本總人口15%、1900萬的冰河世代(平成30年,總務省數據)來説,職場春風吹不化他們身上的堅冰。

首先,漲薪這種好事就沒有輪到他們。
根據日本厚生勞動省公佈的薪資增長率數據來看,三十年未有之大漲薪的主體,是應屆生和60歲以上的老人,前者是因為企業青睞加用工荒的大環境,後者是因為延遲退休而收入暴增的羣體(65歲以後可以領取退休金)。
數據直觀地體現了這個趨勢:20-29歲勞動者工資的平均漲幅達到2.7%,65歲以上勞動者的平均收入漲幅達11%。而冰河世代呢?35-39歲勞動者收入只增長了0.1%,40-44歲勞動者只增長了1%,45-49歲勞動者只增長了0.3%,而50-54歲勞動者收入更是下降了0.2% 。

更悲哀的是,步入職場後半程的冰河世代還在面對更加不確定的未來。
正規僱傭的身份,類似於咱們語境下的編制內,它代表着穩定的僱傭關係:穩定的漲薪、穩定的晉升以及穩定的退休金。
但根據日本政府統計的數據,冰河世代的正規僱傭比率要比前後兩個世代都要低,這意味着冰河世代與其他羣體相比,會更普遍面臨退休後的財務問題。

要知道日本退休金結構主要由兩部分組成,一部分是定額的老齡基礎年金,一部分是老齡厚生年金。前者保費固定,65歲可以領取。後者按工資比例上繳,多繳多返。
這種退休金制度,可以使冰河一代的父輩在終身僱傭和年功制度的保障下,讓他們安享晚年。但冰河一代就不行了,他們遇到的就業災難,使得這代人的大多數不得不採取“非正規就業”。這代表着他們很難在退休時領取到老齡厚生年金,容易陷入退休即返貧的境地。
與此同時,定額部分的基礎年金也受到質疑。根據令和6年日本年金機構公佈的數據來看,基礎年金定額月供16980日元(762元),需要自己繳納,雖然存在階梯收入減免政策,但很多冰河世代的低收入者還是基於當下的現狀,選擇不上養老保險。
“退休金制度是建立在過去的僱傭關係上的,但它無法保障大多數冰河世代的退休狀況……如果還不重視他們的收入,可以預見,在未來僅憑基礎年金是無法保障他們晚年生活的,那麼這代人會對社福需求大大增加,而這些都會動用公共資金……很麻煩。”一橋大學研究所教授小鹽隆士這樣預言。

政客們的態度,更能説明冰河世代的處境。
從2024年4月開始“冰河期畢業生的悲慘就業”成為了日本社會的熱議話題。
起因是,日本國民民主黨48歲的黨組委員長伊藤孝惠,在3月底參加參議院全體會議的時候,講述了自己在就業冰河期求職未果的悲慘故事,本意是想讓政府撥出預算這一羣體,但沒想到收穫了議員們的嘲笑。
“在預算辯論上,我講述了自己在冰河期求職100家公司未果的經歷,但在我講述冰河世代悲慘遭遇的時候,現場的議員們卻像聽見笑話一樣,哈哈大笑。我還聽見議長席傳出了100家公司也太慘了的聲音。”伊藤孝惠回憶。
當她將這段參政經歷分享到個人社交平台之後,便引發了冰河一代的負面輿情。

在網上,憤怒的冰河世代這樣説到:
“嘲笑?不是,這是嘲諷……最可怕的是,這些笑聲來自納税人選出來的議員,他們是立法者,這些人(對冰河世代)採取的扶持政策不可能是合理的。”
——@派遣のハケ子@あなたの隣の派遣社員
“他們在笑什麼?就業冰河時代難道不是因為經濟政策失敗導致的悲劇嗎?不明白這一點的政客都該滾出去,政府有責任幫助處於就業冰河的一代人,幫助他們解決退休後的生計問題。”
——@あ〜る菊池誠(反緊縮)公式
“現在的年輕人不明白…… 冰河世代困難生活的本質是什麼,這種認知正把這代人往絕境裏逼……真應該公佈那些嘲笑冰河世代議員們的名字,官員缺乏對冰河世代問題的認識,現在在招聘階段就存在很多問題。”
——@KGN
只要在互聯網上檢索關鍵詞,就會發現相關新聞下,有無數就業冰河世代憤怒的悲歌,而這些都不足以概括這一代人的慘狀。
一系列數據、現象都表明,作為日本職場中堅力量的冰河世代,成為了被忽略的一代人。
那麼問題來了,為啥冰河世代那麼倒黴啊?咋好事一件輪不到,壞事全找他們呢?

2024年5月12日,日本五大全國性報紙之一《日經新聞》發表社論:不要嘲笑就業冰河世代

從淺顯的視角來看,冰河世代之所以總是倒黴,是因為他們是主流視野下的“無用之人”。
看到這的朋友們,可能覺得既然現在日本缺勞動力,那麼為什麼企業不能對富有工作經驗的冰河世代提高待遇,拉攏人才呢?
這是因為日本職場的“媚新”。
要知道,世界上或許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的企業,比日本企業更看重應屆畢業生這個身份。現在對年輕羣體的漲薪是證據,現實中大量日本企業招聘中,很多崗位會被標註應屆生優先也是佐證。
究其原因,你當然可以拿封建家臣的文化慣性去解釋,但更有邏輯可循的答案是舊時代管理模式的延續。
從19世紀三菱公司招聘了第一位應屆生開始,到1918年由於經濟危機,日本企業開始使用應屆畢業生這一概念篩選人才,再到日本敗戰後進入經濟高速增長期,企業開始將應屆畢業生視為人力資源的最優來源,日本企業相信通過“應屆生制度+入職培訓+長期僱傭”可以讓員工化身多面手,成為長期資產。
“除了年輕人便宜以外,日本企業的人事有種毫無道理的迷信,跟都市傳説一樣,他們信仰的理念是應屆生一張白紙,容易培養、容易留住……但睜眼看看吧,應屆生入職後3年內的離職率超過三成,年輕人的觀念變了,但他們又瞧不上中年人。”日本人力資源顧問@西尾富俊這樣説道。

與期望獲得全職僱傭的冰河世代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希望全職工作的日本年輕人比例正在逐年下降
不但在就業中身處下風,就連在職場環境中,冰河世代也被視為該被忽視的人。
在日本職場裏有個名詞叫“モンスター中途社員”,翻譯過來就是怪物級中年員工,大概意思就是指那些不幹事又欺下媚上的職場老油子。雖然這一名詞,在初生時特指行為惡劣的職員,但在社交平台上,它已經被泛用了,只要提起讓自己不爽的中年職員,這個詞就總能見到。
“今天年輕人不理解我們冰河世代,我們之間總有衝突的原因其實很好理解,因為冰河世代過去接受的是舊價值觀,在一家公司裏奮鬥終身,展示自我,但這些跟接受個人主義長大的年輕職場人格格不入。”中央大學商學院客座教授@勝間和代這樣解釋。
這種古板的就業觀,來自他們的成長經歷。
2010年,美國加州大學@Giuliano教授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Spilimbergo教授,對美國大蕭條期間的數據信息進行分析後得出一個結論,就是年輕時的經濟環境會影響一代人的價值觀。
冰河世代正是這樣,在年輕的時候由於求職困難,於是對待職場的看法也趨於保守,比起工資上漲,他們更期待穩定的薪水和就業機會。
因此,當日本年輕人掀起一場對舊職場思維的革命時,一些好心的冰河世代建議年輕人“不要隨便辭職,前方是地獄”的聲音,就變成了窩囊的呢喃,被年輕人恥笑,這種窩囊和年輕人敢於跳槽的肆意而為形成了激烈對沖,他們理解不了年輕人為何敢這麼胡鬧,年輕人也理解不了他們為什麼如此沒膽量。
“一切都已經晚了,抱怨也沒有用,但這確實是事實。年輕一代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冰河世代有多麼不幸,我們不需要聽你們的建議,因為我們要阻止這種觀點給我們情緒帶來的不幸。”
——@Tanuki

近年來,日本政府理解冰河世代的問題嚴重性後,使用了各種就業支援手段,但效果並不令所有人都滿意,一些冰河世代稱這是晚了20年的救援,早就失去了該有的意義。
而另一些年輕人也在質疑政府花錢支援“無用之人”的意義,甚至還有人調侃支援冰河世代的聲音,讓他們不滿意就起義。
但或許他們並不懂,被經濟危機賠掉的一代人,除了踏實活下去之外,失去的不僅僅是跳槽的動力,更是失去了對國家的期望。

厚生省提供了一整套冰河世代支援方案:提供就業指導、新技能培訓以及工作介紹日本政府也開始試圖拉昇冰河世代正職率、待遇等指標
隨着話題熱度的不斷攀升,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開始理解冰河世代的困境。比如,最近在日本sns上,一位冰河期畢業的女大學生簡歷火了,這份簡歷是這麼寫的:
【履歴書】
1998年 A女子大卒
1998年 B商事(契約社員)
2000年 C通信(派遣)
2002年 Dソフト(契約社員)
2005年 Dソフト(正社員)
2007年 産休
2009年 復帰せず退職(產假後辭職)
2014年 ○○サービス(パート/兼職)
這份簡歷寥寥數語,卻解釋了日本女性在職場的艱難以及那一代人的心酸,她的故事既揭示了日本女性在職場的艱難,也揭示出了冰河一代求職的困難。在評論中,很多人表示深有同感,他們説臨時工和兼職總是會被辭退,這就是他們所面臨的現實。
在留言板中,有一條來自@Nodoka★失業視障單親媽媽的回覆格外顯眼,她是這麼説的:
“很抱歉,我實在沒控制住情緒。我跟她同齡,真的就是我人生的複寫,現在我找工作也很難被錄用了。年輕人們,我真的希望你們能明白,我們無法共享時代,真不是我們不努力,是我們成長的時代,就是一個沉淪的年代。”

就算給冰河一代那些現在依舊單身、依舊沒有得救的人發錢、厚待,社會也不會變得多好
因此我是贊成那種多在年輕人身上下功夫的想法
只是
相比於就讓我們這麼接受做為底層勞動力和沒有回報的人生
我還是希望至少能有在墓碑上銘刻“曾為日本而成為人柱”的權利,以及安樂死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