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踩踏事故背後：宗教“神人”吸引25萬信眾參加活動_風聞

澎湃新聞

2024年07月04日 20:50:06 來自上海

據央視新聞報道，當地時間7月3日14時30分左右，印度北方邦首席部長約吉·阿迪亞納斯（Yogi Adityanath）召開記者會，通報2日嚴重踩踏事故的情況。這起事故發生於哈特勒斯地區一宗教集會現場，目前已造成超100人死亡。北方邦首席秘書馬諾吉·庫馬爾·辛格（Manoj Kumar Singh）表示，受害者包括108名女性和7名兒童。

當地時間2024年7月4日，印度北方邦哈特拉斯縣，踩踏事件後，一名男子在現場拍照。視覺中國 圖

據報道，7月3日早些時候，事故發生地所在城鎮的負責人致函哈特勒斯地區負責人，介紹了初步調查結果。2日12時30分，宗教集會活動開始，並持續了一個小時。當召集活動的“神人”離場時，人羣開始衝向他，尋求他的祝福。為了防止人羣靠近，“神人”的私人保安和集會人羣發生推搡，部分人員摔倒。隨後人羣失控並陷入恐慌，踩踏情況愈演愈烈。

《今日印度》、新德里電視台、《印度斯坦時報》等多家印度媒體披露，這場印度教活動的召集人是博勒·巴巴（Bhole Baba）。他在1990年辭去公務員職位後開始投身印度教的佈道（satsang）活動，在印度北方邦西部、北阿坎德邦、哈里亞納邦、拉賈斯坦邦、首都德里等多地有數以百萬計的追隨者。

“神人”是誰？

多家印媒報道稱，博勒·巴巴自稱“神人”，來自位於新德里東南約200公里處的埃塔。他原名蘇拉吉·帕爾（Suraj Pal），也以納拉揚·薩卡爾·哈里（Narayan Saakar Hari）的神學名稱聞名——哈里（Hari）是印度教重要神祇毗濕奴（Vishnu）的化身之一。帕爾自稱是哈里的弟子，也把自己和毗濕奴、梵天、“仁慈給予者（Sankar）”等印度教名詞聯繫在一起。

知情人士稱，帕爾曾在北方邦的警察情報部門工作18年。1990年，他辭去警察職位，開始在埃塔地區附近佈道和組織集會活動。帕爾聲稱自己由全能的神直接傳道，向他的信眾散播“靈性”。信眾們相信，帕爾是在沒有導師指引下自我開悟的。

7月2日的集會是帕爾每星期二慣常舉行的活動之一。這位佈道者每次出現在公眾視野中，都打着領帶、身着白色西裝，偶爾也穿傳統的庫爾塔長衫（kurta），常常與他的妻子普雷姆·巴蒂（Prem Bati）一同出現。《今日印度》報道稱，帕爾的形象和傳統印度教傳教士典型的形象不同，身上有着更時髦的元素，比如運動鞋和彩色領帶。

帕爾的信眾大多是來自布拉伊（Braj）地區的較低階層的民眾。一方面，他擁有大量追隨者，臉書、YouTube等社交平台上充斥着他的演講片段、集會動態的內容，還有很多人在“致敬”他“減輕人類苦難”的神聖力量。另一方面，帕爾本人卻維持了神秘感，因為他並沒有為自己建立官方的社交平台賬户。

曾經，帕爾顯得低調，很少出現在媒體視野裏。2022年，有關帕爾與其宗教活動的報道有所增多。當時他在北方邦的法魯卡巴德（Farrukhabad）舉行了類似7月2日的佈道集會。當地政府出於新冠疫情的管控需求，僅允許50人蔘加活動，但活動當日仍有超過5萬人到達現場，造成嚴重的交通擁堵。帕爾也因為堅持在疫情防控之下舉行大型集會而遭到起訴。

新德里電視台的一篇報道提到在社交平台瘋傳的視頻：帕爾乘車離開會場，數百名信徒跑在他的車後“收集灰塵”，以獲得宗教上的祝福。由於每次佈道集會都有大批狂熱信眾湧上前，帕爾組建了一支名為Narayani Sena（《摩訶婆羅多》神話中的一支強大軍隊）的安保團隊，男女護衞將他從道場護送至佈道地點。

早前印度的多個司法管轄區對哈里提起了多項訴訟。1997年，帕爾面臨與性侵犯有關的指控，甚至為此入獄。獲釋後，帕爾重新打造了自己的“神學IP”，成功吸引信徒前往他在老家建立的“靈脩所”。

爭議事件並沒有減損追隨者的熱情，帕爾的“精神啓蒙”和“祝福”仍在吸引大量追隨者。他會在佈道活動中討論人性、兄弟情義、尊重生命、“非暴力”精神等話題。他還説，他收到的捐款和貢品都會分發給追隨者。

《紐約時報》報道稱，帕爾的追隨者很大一部分來自達利特種性（“賤民”）社羣的女性，這些女性長期面臨種性歧視，甚至沒有進入印度教寺廟的權利。報道分析説，帕爾成功迎合了這些處於種姓制度底層且經濟狀況不好的女性羣體。

然而從印度教教義本身來説，帕爾的宗教活動有着顯著“離經叛道”的地方：他的信眾認為，帕爾不僅僅是大師或者“神人”，甚至就是神本神。網絡上許多內容創作者會以改編流行歌曲的方式來製作歌頌帕爾的視頻，帕爾不斷被描繪成一個“無所不知、關心他人”的形象。《今日印度》報道説，這些視頻內容往往不提供證據和出處，但會強調他如何超能和向善，比如説帕爾曾為一名窮人償還40萬印度盧比的貸款，或者治癒某些疑難雜症。

帕爾甚至顯得能“登堂入室”，常常有印度政治人物參加他的演講活動，比如前北方邦首席部長亞達夫、前拉賈斯坦邦副首席部長拜爾瓦。這顯示出他和政治界的密切關係。政客則通過參與帕爾的活動、拜訪帕爾的信徒來獲得選民的青睞。帕爾的一些活動甚至可以得到公權力的支持，比如在他今年年初在拉賈斯坦邦帕拉特普爾舉行的一場活動中，有警車鳴笛護送他的車隊。

帕爾：都是“反社會分子”乾的！

7月2日造成100多人死亡的踩踏事故發生後，社交平台上瀰漫着對帕爾的憤怒，許多人要求警方對他採取行動。警方在回答記者提問時則説，他們正在從各種角度對帕爾展開調查。《紐約時報》3日報道稱，事故發生當地的一些村民批評政府在管理上有所鬆懈和不夠嚴格，還有人批評帕爾在事件發生後“隱身”，不關心信徒和受害家庭的福祉。

據《今日印度》7月3日報道，帕爾當日對事故作出回應，表示哀悼。在這份發佈於電視台等媒體渠道的聲明中，帕爾雖然向受害者致哀，卻“甩鍋”説，混亂是在他離開會場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後才發生的。他還指責説，是“反社會分子”造成了踩踏事件。

在本次踩踏事件中，活動安保人員推搡上前接近帕爾的人，被認為是事故主要原因之一。據稱這些來自帕爾組織團隊的安保人員用棍棒強行驅趕信眾，造成了更混亂的踩踏局面。集會的組織者以及安保團隊已被提起訴訟，但目前尚無針對帕爾本人的訴訟。

當地警局負責人沙拉布·馬杜爾（Shalabh Mathur）分析説，集會在高温天氣下的封閉帳篷中舉行，羣眾感到呼吸困難而四散奔走時發生了踩踏。美聯社報道説，事先組織者獲得了5000人蔘加活動的許可，但最終有數以萬計的人蔘加了集會。活動場所容納上限為8萬人，中新網援引當地警方發佈的報告稱，約有25萬人參加了此次活動。

一些倖存者的證詞顯示，推搡發生時有人掉落溝渠。會眾要離開場地前往附近的農田時，在狹窄的出口處聚集起來，騷亂由此發生。當地最近還遇上了降雨天氣。集會結束時有很多人感到不適甚至暈倒。

也有目擊者稱，騷亂成因之一是狂熱的信徒想要收集帕爾離開時車輛帶起的灰塵，但由於附近下水道積水，地面變得濕滑，導致人們摔倒和被踩踏。

北方邦首席部長約吉7月2日表示，當局已經就這起踩踏悲劇展開司法調查，也不排除事件背後存在“陰謀”。約吉説，組織布道活動的有關人員應該將踩踏受害者送往醫院，然而他從傷者那裏聽到，在踩踏事故發生後，活動組織者紛紛逃離了現場。

《今日印度》稱，事故發生後，帕爾回到了他的一處“靈脩所”，大批警察則被部署在他的住處之外。

“每年，此類事件都在不斷重複，我們未曾從中獲得教訓。”印度議會議員馬諾伊·庫馬爾·賈（Manoj Kumar Jha）説。綜合英國廣播公司（BBC）等報道，在印度，宗教活動導致人羣傷亡的案例並不鮮見。2010年3月，北方邦一座印度教寺廟外的踩踏事件導致63人死亡，死者都是女性和兒童。2013年，朝聖者在中央邦中坦加爾神廟參加印度教節日集會時，人羣在橋上因恐慌發生踩踏，至少115人被踩踏致死或墜河而死。2016年，當人羣聚集在印度南部喀拉拉邦一座寺廟建築羣中慶祝印度教新年時，違禁燃放的煙花引起了巨大的爆炸及建築物火災，最終造成112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