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不喝醉誰是豬!”這樣的酒誰能不喝_風聞
太史连公-lianfamily1小时前

“誰不喝醉誰是豬”是我任教高中的校長把我們班課任老師請到江邊農舍喝酒時的一句開場白。
2000年高考,校長女兒在我們班考的不錯,錄取了華科中美合作班,大學四年中在中國呆兩年,再到美國呆兩年,這是當時去美國留學最便捷的路,實際就是當時中美交流生的一種形式。校長當然高興,於是把我們班的科任老師請到了江邊的一家農舍,舉行了一場特別的謝師宴。點了當地最土也是最貴的菜,比如甲魚、烏龜等。校長把一罈酒往桌上一放,一反平日的温文爾雅,説了句我從未聽到過的極粗魯的勸酒話,“今天誰不喝醉誰是豬”。一句話把一桌人都驚得合不攏嘴,怎麼?今天的校長不像校長了。
這是我回老家教高中後帶的第二屆,我是班主任。理所當然地成了桌上勸酒的重點對象。
校長一句特別的勸酒詞表達了兩個意思:一是真誠地感謝各位老師的付出;二是今天這裏沒有校長,只有家長,大家放開了喝。可以説校長一句粗魯的勸酒詞把他的真誠表達得淋漓盡致。
我清楚我的酒量,所以事先把門關好,免得最後不可收拾。我説我醉的臨界點很低,一口就夠。但語文老師把我平時的勸酒理搬出來堵我了。喝酒醉不醉每人有每人的量。但酒能不能喝,能喝多少,可以説沒有準,逼到那份上誰都能喝,不就是一個醉嗎。既然今天校長以醉酒為標準,那就沒有誰不能喝。
校長説,今天他只敬我三杯,至於其他人敬不敬和怎麼敬,他管不着。眾老師跟着起轟,問校長三杯也得有什麼説道,説得有道理,他敢不喝我們負責灌。校長説當然有。
第一杯,是以他女兒的名義敬老師,在這個班上他女兒考得這麼好,出乎所有人意外,校長説我既是班主任,也是科任老師。他問我這杯酒應不應該接?我只好點頭。
第二杯,校長説我來校後的這兩屆可以説創造了這個學校的歷史,作為校長,他應不應該敬功臣一杯。但我不認可,成績是全體老師合作的產物,我不能貪天功為已有。再説這杯酒該敬,但接的人不應該是我,而是全體老師。即使要選出一個代表,那也應該是年級主任。但眾老師跟着起轟,説這杯酒也該接。這哪有我説話的權利,我如果不喝,起轟的老師們一定會灌,那才是真正的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校長接着又説了第三杯的理由。説請我原諒我剛來校時他對我的不敬。他原本以為能教大學的不一定能教高中。他問我還記不記得那次入校前在他辦公室的對話。我説我當然記得。校長突然提到這事,我有點猝不及防。
大學遇到挫折(請原諒我不能説明原因),主管教育的副縣長讓我回來教高中,我就是這樣走進校長辦公室的。校長問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學校有你能帶的課嗎?”我楞了一下後明白了校長的意思。我説,能帶的課很多呀,語文、歷史、政治、外語都可以。如果校長不計較我是文科生的話,數學也可以試試。朋友們可能不知道,原來大學哲學系高等數學是基礎課程之一,是必修課。校長的眼神明顯有些不相信。我説這樣吧,剛才我列出的課程,你點任何一門課我來試講。你請你們最權威的老師來評判,如果不行就不麻煩你了。校長點了歷史,強調説下午就試講。我説行。
他給了我高中的歷史課本,讓我點一節的內容。我點了鴉片戰爭,於是就開始匆匆備課。下午試講來了很多聽課的老師。但我僅講了十多分鐘,校長叫停了。開始我還以為哪出了問題。後來校長給我解釋,不需要講了。他問我,這些講課視頻課件是網上下載的還是自己製作的。我説就是我剛才備課時自己製作的。
後來我才知道,我那天的試講把老師們驚到了,那時縣級高中很少用課件講課的,很多高年資老師連電腦也不會用,更不用説自己臨時製作課件了。這所高中到我去工作時為止,老師上課時仍然是三件套:一本教材、一個備課本、一支粉筆。
後來校長也給我説明了為什麼要我試講歷史,是因為學校最缺歷史老師,意思就是想讓來教歷史。我沒得選擇只能同意,我就這樣毫無選擇地成了歷史老師。
酒桌上的話有時還是有真的,比如這時的話,我覺得校長就説很真。一個不瞭解的老師能輕易相信嗎?但何況他是校長。我真沒有怪他的意思。老家的高中讓我東奔西走幾年後又有了安定生活的感覺,我還是很感謝的。
最後我給校長説,你的這杯酒我接了,但過去的還是讓它永遠過去吧,事實證明你們沒有以貌取人,以名取人,而是以實取人。這幾年我在這裏工作的很開心。
這餐酒可想而知,最後酒喝到每個人都東歪西倒。只有兩個女老師沒倒。校長還不依不饒地要兩個女老師學豬叫。把酒桌的氣氛推到了最高潮。最後還是兩個女老師叫來幾輛出租,和師傅們一起把我們一個個抬上車送回家。
酒喝完,一切應該都歸於正常了,不想第二天,校長又把我找到了他的辦公室。在走向校長辦公室的路上我做了多種設想。再喝酒?再接任班主任?或者什麼都不是,就是聊天。但就是沒想過交狗屎運。
走進辦公室,校長開門見山地説,有兩件事他很難選擇,所以把選擇權交給我。
一件是接手市《教研通訊》主編,再一件是接手年級主任。
接手主編學校無權任命,只是推薦,而且還要參加統一考核。這本雜誌是市教育局主辦的。主要發表市內各學校行業職工教育教學的研究文章。如果想做這個主編,就得參加與各校推薦的人選進行競爭,優勝劣汰。做年級主任是學校中層幹部,學校直接任命。當然校內可供參考的人選我也不是唯一的,但競爭可能相對簡單一點。交待完這事後,校長説給我兩天時間考慮,然後把決定告訴他。
我還真是認真權衡了一下,一個接近五十的人在一所高中這個時候還來幹中層,這是搶年輕人的位置。再説,我一生對行政不愛好,年級主任雖然不是純粹的行政,但一個年級也有幾十個老師,還有每年的高考壓力等等,不是所愛。再説我是因為什麼回老家的,自己心裏很清楚,校長也清楚。校長居然還敢讓我做年級主任,別惹麻煩了。
主編,應該比較適合我這個年齡段。在市內我的教學科研還有一定的名望。尤其平時我比較喜歡思考一些教育教學方面的新問題,也發表了一些相關文章。做這事應該是我的興趣所在,或者説比較拿手。
兩天後,我回答了校長,參加主編競爭,不想做年級主任。校長説他知道我會這麼選。我説你知道我會這麼選還讓我來選。我做年級主任,一個比校長年齡都大的年級主任,我自己都不好意思,要不你讓我做校長得了。
最後通過統一考核我接手了主編,而且教育局也尊重了我的意思。我不離開教學,主編我只拿津貼不拿工資。
好像就是從這餐酒後,我工作的最後十多年一帆風順,和後幾任校長的關係也處的相當好。不但在校外兼了主編的,校內的職務也不少,班主任是鐵定的,後來又兼了歷史學科主任等等。人一生選擇的機會很多,但自己能主動選擇的機會並不多。但我卻在接近五十來歲時還有這樣的機會,應該算幸運吧,但我選擇了興趣。到目前為此,“誰不喝醉誰是豬”仍然是我聽過的最粗魯最真誠的勸酒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