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女圓桌會:“關係”不是隻有性關係_風聞
死理性派-死理性派官方账号-“死理性派”是一种信仰,致力于从荒诞中寻找理性,从虚无中看到……43分钟前

文:阿水,慧敏,玉崽,阿想
(本文為多人合作產品,讚賞及一切相關收入由四位作者平分。)

慧敏:
前兩天我把**《三女圓桌會:關於多人關係的內外探索》分享給一些朋友,結果好幾個人光看標題就想到了“多人間的開放式性關係**”,這讓我略感驚訝,經過仔細問詢才發現,產生這樣聯想的人都是對當下的情感與身體生活都感到不夠滿意的人。
更具體地,一個朋友説,她的伴侶其實是不夠愛她,卻想用“開放式關係”、“人需要互相尊重”來為自己事實上的不忠開脱。想同時享有兩個女人的好處,卻連介紹兩個女孩互相認識都不願意(這兩個女孩都並不是很“鐵”的直女,互相認識之後互相看對眼,把那個人擠出去倒是挺有可能)。
更要命的是,那個人對她講“你要尊重我”的時候,竟然還引用了我的某個觀點!這導致女孩更加自我懷疑,以為自己是“佔有慾太強”、“不夠大度”、“不夠開放”、“不夠自由/獨立”……
但最大的問題明明是不信任與刻意欺騙:男方出軌在先,被發現了出軌的痕跡,才搬出這套説辭來。
我回應她説,首先我對“出軌”本身是零容忍,在“多人身體關係”這個事情上,我的觀念是“理論上可行”,但實踐上是非常謹慎的。如果有人明示暗示要與我發生什麼,我會直白地説:“那你與我的伴侶也要發展起來非常好的二人關係,如果我們三人之間兩兩都有了足夠強的情感基礎,建立了非常牢靠的信任,同時在生活細節諸多方面都進行了足夠多的討論,那麼,我可以接受身體上的坦誠相待”。(事實上我確實曾經用這樣的説法嚇退過一些人。)
如果未來我的生活發生了那樣的變化,我想,上述依然會是“三人複雜關係”的重要前提。我的伴侶也很認同我的説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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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水:
想要實踐開放式關係起碼要搞明白愛是什麼吧,可能説不上“大部分”,但至少有50%的情侶關係都是在稀裏糊塗地交往,稀裏糊塗地結婚,我把這種情侶關係稱為“可以發生性關係的吃飯搭子”。在很多很多人都搞不清愛是什麼、如何去愛、什麼是被愛的狀況下,提倡多人的開放式性關係(尤其是男性),只是冠冕堂皇地為自己的不愛和不負責找一個藉口,頂着開放式關係的名義亂搞。
開放式關係指代什麼呢?是多人坦誠地開展性行為,還是彼此相互瞭解相互愛,超越了二人關係達成了多人關係?如果是前者的話很簡單,找不反對多人性關係的炮友就行了,甚至比認真談一段戀愛更簡單。如果是後者的話,我很難想象這種關係真的存在,如果有了解相關情況的朋友,歡迎寫出來一起交流。
我又百度了一下,它把開放式關係定義為雙方坦誠相待,任一方都有在對方知情並許可的前提下與第三者發生親密關係的自由。谷歌的定義則是表示伴侶之間存在主要情感和親密關係的關係,伴侶至少同意與他人發生性或情感親密關係的可能性。 這兩種定義還是非常不一樣的,很明顯在後者的開放式關係中是分主次關係的,始終有兩個人是“主要親密”。如果是這樣的話,open relationship好像很難達到和諧,這是一段不平等的關係,哪怕彼此都心知肚明是什麼情況,也無法避免必定有一個人被忽視。
我把谷歌的定義理解為:首先要保證彼此雙方是最主要的,其次允許有次要關係的存在,這些次要關係也許是因為意外,也許是因為愛有千萬種可能性。但我還是無法接受如果有一天伴侶對我説:“我想和某某女生髮生性關係,因為她有一些你沒有的性吸引力,我想要嘗試一下,但我還是愛你的。”,我不相信男性能實現什麼單純地“身體出軌”,他總不能在和另一個女性做愛的時候腦子裏想的是自己老婆吧,如果他想的是自己老婆,這個和非自己老婆的性關係怎麼能進行下去呢?我也沒法接受伴侶説:“除了你我沒和別人談過戀愛,我想和別人短暫地戀愛一下看看是什麼感覺。”,如果是這樣的話,只能説明他不夠愛我呀!


阿想:
關於開放式關係這個詞,我第一次聽到是在電影《被光抓走的人》。裏面黃渤出演一個已婚男老師,他和妻子已經有一個讀中學的女兒了。忽然有一天,很多人離奇消失,據説相愛的人都不見了,但他和他老婆被剩下了。黃渤的學校裏有個年輕漂亮的女老師,這個女老師很喜歡黃渤,終於有一天鼓足勇氣約他去酒店,黃渤去赴約了,但最終拒絕了發生性關係。結束後他回到家,跟妻子一起在廚房做熱氣騰騰的飯,這個場景現在還印刻在我腦海裏,是我對家庭的嚮往之一。好吧,影片最後提出了開放式關係,我沒看懂這塊兒。如果問我對開放式關係有什麼嚮往的話,性可能是忽略不計的,我更在乎大家一起創造出來的環境,像團體諮詢一樣彼此之間看見,又像大家庭一樣把一些小家庭粘合起來,就是一個大圈圈把更親密的小圈圈包進來。每個人都可以互相信任,分享,表達,愛。但如果加入性,似乎就複雜太多,嚴重擔心陷入無節制的性享樂,大家一起腐壞。

玉崽:
看到慧敏舉例的那個人(指引用你的觀點的那個男人),我感覺很荒繆,男人真的很會斷章取義為自己辯護,非常具有欺騙性地篩選相關事實,並拿權威名詞為自己論證的合法性背書,達到引導女性自我懷疑的效果,一種非常有意思的男性表達。所以我在這方面總是和女孩説:你的感受是對的,是完全正當合理的,咱們要對自己誠實,不要欺騙自己。去相信和尊重自己的經歷和感覺。告訴男性:女性是有自尊的!你絕不能踐踏。
關於慧敏説的多人性關係的實踐,其實我想到的多人更多的是朋友啦,我想有很多很多朋友,朋友之間互相認識啥的。但如果是性關係,我也是理論上可行,現實非常謹慎。唯一能確定的是,我的行為全遵循自己的良心尺度,我要看自己愛不愛現在的伴侶,伴侶對我的態度等等,我不允許某種東西凌駕於我的意志之上。而且不懂人為什麼會產生管理別人身體,或者擁有支配別人身體的權利的這種錯覺。對方在別的地方使用了自己的身體,就覺得自己有權利譴責“你竟然背叛了我”。這究竟是為什麼?允許或不允許,控制別人的感情和慾望,這種契約多麼不自由啊,越聽越覺得無法遵守。所以我不會要求伴侶給自己報備,因為我沒有權力控制別人的身體。
水水説的好對啊!天啦越看越喜歡。就是要懂愛才能更好行動嘛,不過“性不是愛”,寶寶我不是對你進行説教嗷,只是説這是個很大的議題,強行簡化沒有任何好處,這其中包括,性、愛、婚姻、身體、性自由、性解放等等的東西。不僅僅是那麼簡單的哦。白話來説是,愛一個人不一定非得跟他做愛,而跟一個人做愛也不一定非得是喜歡他才做的。沒有愛也能做愛,而且可以同時愛兩個人。關於身體可以理解為身體是我們從出生遇到的第一個它者,我們與身體的關係也是一個很複雜宏大的命題,比如我想起牀,但是太困了起不來。這就是一種矛盾。我需要靠堅定的意志去讓我的身體做出行動。關於性這方面,我推薦寶寶們看性教育的內容~
但同時,就像水水説的那樣,我們不接受任何以傷害他人利益為前提的所謂的“自由”,這種“自由”是自由的反義詞,是有區別的。比如,如果我的伴侶跟我講,ta想和別人做愛/一起做愛,其表達方式使我感覺到侮辱、輕蔑、不尊重,和他對問題的逃避,那我不能接受。我無法忍受一個不善良的人為自己的惡行與惡性強行辯護。
阿想寶的也是我擔心的呢,我們要的是高質量的性,而不是想和誰做就和誰做的“自由”,那種朝向腐敗的關係怎麼想都讓人驚悚吧。

慧敏:
阿想舉的例子中的夫妻像是印證了阿水水説的“吃飯搭子”了,兩人本來就不相愛,沒有“互相看見”,不懂得該怎樣交流也不知道自己生命的出路在哪裏,所以才用“開放式關係”來擺爛而已。
阿水水搜索到的“開放式關係”似乎無論如何都是以父權制的一夫一妻製為前提的,如果不以這個為前提,我想到了身體關係的更多可能性:
1.有社區、無婚姻的全開放關係
我想到的一種健康的開放式關係是像摩梭部落中的男女關係:不結婚,父親完全不用為後代負責,男女互相喜歡就約會,不喜歡就簡單地一拍兩散,反正每個人都擁有不基於性緣的穩固而足夠讓人有安全感的社會支持系統。
對這個略作調整的話,這種關係也可以是:以女性/母親為核心構建大家庭,父親可有可無,但孩子只屬於母親及母親的支持者,在法律上與父親無關,男性主要通過與母親們建立並維繫親情/類親情關係來擁有與自己有關的下一代。

2.有社區、有婚姻的半開放關係
《凱列班與女巫》中提到了某個美洲部落,這個部落算是半公有制,雖然有婚姻,但妻子不屬於丈夫而是屬於自己,孩子不屬於父母而是屬於整個部落,女人可以尊重自己的意願與伴侶之外的人發生身體關係,之後生育的後代名義上屬於母親及母親的丈夫,但就像那個台灣電視劇的名字所説的那樣,“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因為沒有私有制、沒有分配不公、沒有攀比、沒有父權制的“男性氣質”的洗腦,每個人都擁有整個村落的支持,所以撫養着與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的男人們並不會感到失衡。
3.有社區的封閉式二人關係
這是對許多已經接受了婚姻文化浸淫的人們接受起來最容易的生活方式。
目前我與伴侶及我們的好朋友/新家人共處一個屋檐下,這個“第三人”僅僅是暫時單身,最終理想的關係是非常親密的四個人結成兩對伴侶共處一個屋檐之下,當然,如果可以有更大的空間,幾家互相信任的原子家庭住在一起也是好的,做飯洗衣等許多家務可以輪流做,衣服、日用品、生活技能等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共享,任何人想找説話的時候,一小羣人中至少會有一個剛好有時間陪伴自己,在這樣的大家庭的支持下,就算自己的枕邊人出了意外,人也不會感到自己的生命失去了頂樑柱。
電影《安東尼婭家族》(Antonia, 1995)中的多對伴侶關係就是如此,不管二人關係是好是壞,“家族”都保護着所有人,為所有人兜底。

4.有社區的封閉式多人關係
我喜歡簡單的活法。如果非要複雜化的話,我能接受的多人複雜關係大概是這樣的“封閉式多人關係”:每個人都擁有一整個社區的支持,在此基礎之上與二、三人組建非傳統小家庭,在這個家庭內部,所有人要麼都是同一性別,要麼都是泛性戀,兩兩之間都有強烈的情感聯結與身體吸引。(如果把“拒絕傳統性別與性向定義”也當成一種“性別”的話,“都是泛性戀”也可以在廣義上屬於“性別相同”了)
這樣的比原子家庭略大的小家庭在操作上略有難度,但如果真的所有人都有足夠強的自信、足夠成熟,那麼,這樣的家庭也可以是非常健康的。
另外,雖然比例不大,但這世界上確實存在無性戀者(asexual)與無浪漫傾向者(aromantic),存在一些即使擁有選擇也喜歡孤枕而眠的人,對於這些人來説,親情與友情也可以讓人有足夠的安全感。如果是一對性緣伴侶與一個獨身者建立身體關係簡單的三人家庭,那麼,這個關係也可以是健康的。
5.無社區的關係
如果沒有足夠的社區支持,任何關係帶來的支持力都是有限的。我非常認同阿水水説的“(三人關係中)無法避免有一個人被忽視”。我想到一個並非真實的三人和諧相處的案例是美劇《Sense8》中的男同Lito、Hernando與其女性密友Daniela,但這關係並不“平”:正如阿水水所説,裏面的兩位男性是“更親密”的。那個劇的折中方式是,將Daniela寫成一個“喜歡通過旁觀男男互動獲得快感”的人,這樣的人即使存在,我想,至少也是“非典型”的。另外,這個劇也展現了一小羣年輕人之間親密關係的演變,所以其實也算是“有社區”的關係。

根據目前我對現實生活中認識的幾位不想單身、缺少朋友卻選擇用“開放式關係”來緩解孤獨感的人(有男有女)的瞭解,這些人的共性都是暫時缺乏安全感,缺乏愛自己的能力(不相信自己值得被愛)也因此缺乏愛人的能力(又想到阿水的第一句“起碼要搞明白愛是什麼”了),並沒有在任何人身上真的感受到足夠好的“愛”與“安全”,沒有能力設身處地地關心任何人、心疼任何人,因此沒有辦法發自內心地向任何人許下承諾,才會誤把“身體慾望”當成是“愛”,再將自己的空虛包裹上“理性”的“高貴”外衣,假借“理性”之名來掩蓋自己“暫時缺乏感受愛的能力”的事實。——根據阿水上面分析的對“開放式關係”的定義,顯然所有的“第三者”都遭遇了明顯的工具化,是“二人親密關係”中的“非存在”。
對於阿想與玉崽設想的“娛樂至死”或“無節制的性享樂”,我想到的是人們對於“愉悦感”的恐懼。事實上,摩梭社會倫理給予個體的最大支持是“尊重”:如果你喜歡單身,不會有人説你,如果你想每天與不同的人約會,也是被接納的。當所有人都沒有道德壓力,我們會發現人的“個體差異”之巨大:什麼樣的人都存在。但如果所有人都真正追隨自己的身體慾望而非自己在別人眼中的評價,我們將發現,喜歡大量複雜性愛的人就算存在,總量也不會有多大。
我自己在20歲前也曾誤以為自己有“性癮”,似乎對方只要略微“看對眼”就可以共度雲雨了,但隨着我個人的生活質量變得越來越好,我發現我對於牀伴的期待在水漲船高,同時,我對性的好奇越來越小,也越來越不期待性行為帶來體驗之外的任何附加價值,當我這樣想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是越來越享受(擁有社區支持的前提下的)封閉式二人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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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水:
不太認同“性不是愛”這個觀點,性不等於愛,但一定與愛有關。
你可以把它稱作愛,也可以稱作某種化學反應,某些吸引你的點,或者稱為喜歡,又或者是某種聯結,這些在我這裏都被統稱於“愛”,如果沒有這些原因是沒法和人做愛的。不過我也要説我不懂男人,我只瞭解我自己。
《神聖的歡愛》這本書中提到過:
“其實,現代科學研究表明,性慾不是產生於我們的生殖器官,而是產生於我們的大腦。在老鼠身上做的實驗也表明,用電流刺激大腦的某一個區域,可在對生殖器官沒有任何刺激的情況下,直接導致勃起和(或)射精。不僅是科學研究,就連日常生活的經驗和觀察也能證明這一點。我們知道,性畫片、甚至性想像都能撩起人的性慾。一個男人或一個女人在性上被某人所吸引,不管有多少個體差異,主要還是因為人們大腦中的某個部位發生了作用。我們如何解釋人的性衝動或情感騷動,以及我們接下來做出或不做出某種行為,主要取決於我們學會的思考方式和感覺方式,而不是什麼天生的或機械的肉體衝動或‘本能’”。
我曾經就是慧敏描述的這類人:**不想單身、缺少朋友卻選擇用“開放式關係”來緩解孤獨感。**只是我當時把自己的行為稱為亂約炮,不認為是開放式關係。那時候我也是20歲,像20歲的慧敏一樣,“略微看對眼就能共度雲雨”,這個略微看對眼就是一些些情感的聯結,並不是他生殖器很大我就會和他發生性關係了,這個性吸引力只能停留在“吸引”方面,如果我不喜歡他還是不會和他發生性關係。當時的我為了想得到愛、得到親暱的擁抱、撫摸、關懷,為了想要做事情有人陪,想要得到“你好美,你好性感”的稱讚,覺得“那我和他發生性關係也沒關係,這是一種交換”。後來停止這種和多人同時發展性關係的高風險行為是因為我遇到了一個可以去愛的約炮對象,我們在第一次嘗試性關係後彼此都感覺很好,在這個時候反而沒那麼急着做愛了,我們慢慢確定了戀愛關係(不過經歷了兩年也拉倒了)。
我總能確信被現在這位伴侶愛着的原因有很多,其中有一點就是,我們只是互相看着,我不知道他從我的眼裏看到了什麼,但我看到他眼睛閃着光,看到他的柔情,看到他因為很少眨眼顯得格外真誠,看到他眼眸中的我,我們只是互相看着,僅僅看着彼此就有了生理反應。
慧敏提出的關於身體關係的可能性讓我感到,當代女性真的在創造神話!不同於他們的定義和選擇,我們有了屬於自己的生存狀態、夥伴關係,他們的定義是從過往幾千年的剝削與被剝削的經驗得來的,我們的定義是從我們真實活着、愛着的體驗得來的,如果有更多更多的人看到我們的想法,和我們產生共鳴,把這個圈子擴大化,真的能成為一個非常有支持力的社區,在這樣的環境中大家都更能感到舒適吧!!


阿想:
看到阿水説因為很少眨眼,顯得真誠,我又想到了自己男友交流時眼睛總是飄忽不定的轉動,我提出過這讓人感到不真誠,但他好像**是一種習慣,也改不了。**只有他注視着我的時候目光不會漂移,才能感覺到柔情。我也更傾向於性以愛為前提。無法想象沒有愛的性,當我心裏排斥男朋友時身體也會極其牴觸任何接觸,更無法談做愛了。所以在我這裏,性和愛無法隔離開。
關於對愉悦感的恐懼,我看到這個説法時就想好像説中了我一部分。有時候我看了一些A片想緩解性慾,卻讓我更加討厭性了。很明顯這些作品裏只有動物性本能,沒有情感連結。慧敏説的“性得到滿足後,發現不過如此”的感覺,真的很少體驗啊!在性愛中,我可能不自覺地放棄一部分自己的感受,為了讓對方舒服/不掃興,忍受一些疼痛或者言語上的不愉快。比如一開始,我男朋友喜歡在做愛的時候説“我想cao你”,這種表達讓我很不舒服啊,我先是拒絕了一段時間,後面他一直自我懷疑:“為什麼我就是想做愛時這麼説,為什麼我總想跟你無套做愛,明明知道你不喜歡,就是忍不住一直想,我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為了緩解他的自我懷疑,我又改變了自己,無套做愛是沒有商量餘地的,但就讓他説兩句吧,也許他真的會很快樂呢。關於無套做愛這件事兒,我受到過傷害,他對此有執念(以前也這麼做),所以我無法允許他。他一遍遍地提起他的執念,我一遍遍拒絕他,這麼描述的時候,我感到自己並沒有被尊重哎。曾經我跟一個前任説過受傷經歷後,他再也沒有提出蹭蹭之類的請求,會先戴好安全套。對比之下,傷心了。雖然現在的男朋友會體貼地問我疼不疼,疼的時候會停下來,但顯然他做的還不夠。於是我就不喜歡性愛了,真是高風險低收益的事情。我想擁抱、觸摸,這對我來説更愉悦吧。
因為我太孤獨太缺愛了,在阿水説這是巧克力味的屎時,在慧敏跟我説在這段關係裏負反饋太多了時,在我也能看見很多不同頻的地方時,我還在試圖通過自我成長,自給自足等方式來縫縫補補。前面説的“不相信自己值得被更好地對待”,我想我也存在吧,不僅如此,還有“不相信生命可以有更加愉悦、更加豐富多彩的可能性”。
我一直在逼迫自己前進,向上,但沒有體驗到很多快樂和愉悦感,無法想象生命其他可能性。看到了你們關於對性快樂追求體驗的分享,給了我很大的勇氣。

玉崽:
哎呦好急好急想解釋一下,是我表達不清,我不想表達出慧敏説的“恐懼感”,但文字卻表達出來了,我想表達的“娛樂至死”在慧敏看來是“恐懼感”的東西,可能只是提倡“謹慎”,但不是“壓抑”。玉崽自己就是高慾望,於是大膽講性慾,大膽講自己的需求,不會羞恥。也將“不審判”當做自己的原則。不過我突然在想,或許我真的有“恐懼感”而不自知?仔細想想我確實怕染病和意外懷孕呢~文字好像先一步到位了,比我自己還到位。我也看出了自己的無知,不敏感和寫作能力差。也提醒我真的需要斟酌用詞了。
我只能説片段認同水水的“一定與愛有關”。
你也説了,你不懂男人,只瞭解自己,所以我非常尊重你的觀點和身為女人的經驗,但是如果性一定與愛有關,那男人就構建不起性市場,男人可以對女性符號發情。我們常常看到沒有魅力的老年女性和殘疾女性被侵犯的案例,衣服保守性格怯懦毫無魅力的女性,也變成猥褻的對象。這些男人愛這些女人嗎?這種案例可以輕易的反駁上面的“性一定與愛有關”。那為什麼我會説片段的認同你呢?是因為男人確實喜歡女性符號,他喜歡的是女性的頸脖,女性的腳、胸、屁股,但不是喜歡女人這個人。他確實存在喜歡,不然也不會發情。森岡正博的《無感男人》一書,就這樣一個問題自問自答:男人為什麼會對超短裙發情。不,我這個男人為什麼會對超短裙發情?
就像你引用的《神聖的歡愛》裏的內容一樣,確實是大腦的某個部位發生了作用,男人的戀物癖並非動物本能,而是高度的文化產物。連巴甫洛夫的狗的反應,也是“學習”規則的結果。
而我説性不是愛,並不代表説性和愛同時指向一個人的結果就是庸俗的,我曾經和很多人聊天,發現他們都説高質量的性愛對象是真正相愛的人,上野千鶴子前輩也説:
“有一陣子,我讀了很多‘卡薩諾瓦綜合徵’和‘慕男狂’的回憶錄。這些男女是性革命的親歷者。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被問及‘這輩子最美好的性體驗是什麼’時,他們都給出了一個平凡的回答——與愛人心意相通,水乳交融。沒想到性經驗極度豐富的男女在人生末尾回憶起的‘最美好的性體驗’竟是性愛合一的極致。但我不認為這是陳腐的表現。性是性,愛是愛,它們本不相同,偶爾會重合,有時則不會。一個人如果經歷過性和愛偶然重合帶來的至上幸福,那應該是非常幸運。而且一個人能分辨出高質量的性,也正説明他經歷過許多質量不那麼高的性,不是嗎?”
看到阿想的文字,我感到悲傷又熟悉,因為我見過很多性壓抑的女孩,她們的不自洽,無法正視自己的慾望,性生活總是委屈自己等的都讓我感覺非常的心疼。越看越心疼。
寶寶,看到你説逼自己前進向上,卻沒有體會到快樂和愉悦,我幾乎心碎。想把説了很多次的話送給你:人生的價值,它並不意味着某種東西,凌駕於你的意志之上,你活着的話,就要進行某種目標,你是實現這個目標的工具。而是説,**你這個人本身就是目的。**那麼,你讓自己過得快樂、過得自由,本身就是在踐行人生的價值了。
我們並不真欠着誰什麼,卻總感覺應該要做出更加良好的表現,好像要討好誰,儘管並沒有一個誰來讓我們討好。可是這種債務卻讓我們覺得有動機,要做點什麼,要改善自己,要去貼近某種標準,要學會自我控制:努力運動,控制飲食,看書,不能浪費時間,要不斷激勵提高自己,要追求「健康」,可與此同時卻又不知道到底是自我在控制,還是誰在控制我的自我。
Tigre,公眾號:Philosophia 哲學社控制社會 / 哲普
回到我們,我希望阿想可以明白自己不是非得要變成什麼樣的人,明白現在的你可以不用急於做成什麼事。而是自洽,求自我的解放。我上了大學後躺平了很久,就是因為我覺得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了,我快樂就是為女性主義做貢獻了。(雖然現在有了想要的也意識到有急迫的事了)
關於慧敏寶説的社區,我看到的時候激動到不行,因為把我心中的想法引導的越來越清晰。這種構思讓我暢想起來,越想越爽。

美劇《拉字至上》的劇照

慧敏:
玉崽想得很多、懂得很多,也非常敏感,對文字的駕馭也足夠好!你只是年齡小、暫時不擁有豐富的體驗而已。要更相信自己呀!等你到了我的年紀,會創造出遠大於現在的我的成就的!
説到體驗,玉崽你有過二人互動性行為的體驗麼?或者,你有試過採訪超過十個不同類型的真實的男性麼?
看到你説自己“高慾望”,我發現,多數單身或者情感體驗糟糕的人都會説自己是“高慾望”,但這個容易被解讀為是“性慾”的東西很可能是“擁抱的慾望”呢。
我覺得這就像飢餓的人説“我能吃下一頭牛”,但真正到了自助餐廳,隨便吃一些之後就飽了,再吃的話,人一定會挑選自己更喜歡的食物,發現自己的傾向性,然後發現“飢餓”並不是任何人的本質。我認為“高性慾”似乎也不是任何人的本質。
我知道你因為怕懷孕、怕生病而不敢把自己的慾望付諸實踐,但會不會有可能這只是你的藉口?我想到我的一位非常好的gay朋友也聲稱自己因為這方面的恐懼而不敢走出去認識潛在伴侶,他説如果要發生身體關係,就一定會一起去醫院檢查身體,但即使檢查,如果是短期關係,也會怕對方是HIV假陰性從而連累到自己,如果是長期關係,健康不是問題,但又害怕自己沒有時間精力每天與對方互動。
你們對“病”和/或“孕”的恐懼是合理的,但這些問題依然是有可能解決的(比如,如果你也找女孩約會,“孕”的概率將是零,“病”的概率也會大大降低)。
但我認為你恐懼的是更深層的東西:
(1)如果真的碰到了非常好的值得長期交往的人,你會有足夠的信心,相信自己足夠值得被愛,相信那個人也會像你痴迷ta一樣地痴迷你麼?
(2)你上面曾説“我需要靠堅定的意志讓我的身體做出行動”,這讓我感受到,你的身體是接納了傳統文化中關於帝王將相的“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個敍事的。在真實歷史上,許多貴族“死於安樂”的真實原因是,帝王想要通過限制貴族的生活來保證自己的安全,所以貴族並不是喜歡吃喝玩樂,而是如果不這樣做,就可能激發出帝王的恐懼,從而有性命之憂,帝王早期都曾是王子或貴族,因為他們早期也被迫生活在這樣的限制之下,所以才會在獲得至高權力之後“報復性享樂”,導致他們失敗的原因不在於享樂,而在於早期積累的知識經驗不夠,以及,帝王身份或者説父權制本身違揹人類想要與人建立平等互愛關係的本性——當然,那些在“憂患”中“生”的人也都沒有一個是以我們認為幸福的方式真正“生活着”的。
你有強烈的愛慾,你想愛自己,愛整個世界,愛的表達有無數種方式,如果所有的可能性都向你敞開,我覺得你也對牀事的興趣也會下降的(我經歷過這個變化過程)。
你有説到自己會“大膽講性慾”,那麼,你想要試着大膽地實踐麼?(研究自我保護的方法也是實踐的重要環節。)
我有過豐富的與男性交流或發生身體關係的經驗,讀過許多男人寫的書,也為許多男性做過心理諮詢,我想,我確實是在很大程度上懂男人的。根據我的經驗,即使是男性,他們也不是“對一切對象發情”,他們其實是在主流話語的引導之下誤讀了自己的感受,缺少了解真實女人的途徑,又因為成長中的負反饋而恐懼/厭惡女人,如果面對真實的、有活力、有性慾的女人,其實很容易不知所措。他們將愛慾投射到了無生命的物體上,是因為沒有能力愛真實的自己或是真實的任何人,他們將自己感知為了權力之下無助的物品,所以對物品的慾望其實也是“愛自己”的一種扭曲投射。
我認為“健康人的性與愛無關”只在一種情況下説得通:如果一個人像摩梭社會中的男男女女一樣擁有並非基於性緣的社會支持,在這種情況下,個體對於性的唯一需要就是“取悦自己”,性與生活的其它方面沒有與任何必然聯繫的話,人是有可能經常換伴侶的,但這種表面的“性與愛分離”其實有個大前提是“愛自己”,在此基礎上,尋找讓當下的自己“有感覺”的人,但正如阿水水説的,這種感覺仍然是某種意義上的愛。


阿水:
慧敏敏説“愛的表達有無數種方式”,想到我喜歡的一位博主sayrohan經常説:去愛吧,像沒有受過傷一樣/love is the very essence of humanity。

慧敏對玉崽的分析歸結於愛,感覺話又回到“多人關係”上來,想要規避“去愛”帶來的風險,恰恰是要去愛很多人/事。去愛很多,才能保證在一件事上落空後還有別的事在支持你,這樣就能做到慧敏所説的“如果所有的可能性都向你敞開”。
我關心、愛護我的朋友和家人,我對ta們以誠相待,我收穫的除了ta們回饋的真誠和善良外,還經常讓我覺得:我何德何能擁有這麼好的朋友啊。
我發現前男友出軌的那個晚上,死去活來睡不着,當時是凌晨三點?四點?或者五點?反正不是一個正常作息的人醒着的時間,我給三個朋友發信息,結果ta們都回復了,直到現在我回想起都覺得特別特別幸運。我本來在第二天和朋友約好了去逛公園,這個時候我就擔心我的睡眠情況,要不要鴿了她呀,但是後來沒有這麼做。我們在逛公園的時候,互相倒了很多垃圾,她聽我罵我的垃圾男朋友,幫我罵我的垃圾男朋友,陪我摸摸公園的花花草草。在這天過後我好受了很多,如果沒有和她出來我可能還是躺在牀上睡不着,自己一個人抑鬱。
付出愛,就會收穫愛(但千萬不要單方面付出,變成不平等的關係,這樣也沒法得到愛的)。這不是因為我“從沒受過傷”所以得出的天真幻想,反而是我經歷過因為愛情、因為抑鬱、因為各種求而不得而死去活來得出的結論,去愛帶來的收益比因為恐懼不敢去愛更大。被愛得越多就會越來越自信有能量,就更擁有了享受愛的能力。


玉崽:
看完水水的文字,我感覺羨慕,果然是越缺什麼對什麼越敏感。心裏又想着,如果很多女孩“付出愛,就會收穫愛”那該多好啊,這樣很多女性的眼淚都能得到安慰。水水説:“想要規避‘去愛’帶來的風險,恰恰是要去愛很多人/事。”我怎麼就這麼認同呢哈哈哈。
看完慧敏的話我真有種“惱羞成怒”、有趣,還有期待的複雜感受。期待以後自己的變化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説(我有預感確實會像你説的一樣如果有愛性慾會減少)。但也坦誠講,我感到一種被剖析了的羞恥感,畢竟被人不留情的指出我“其實是太缺愛”多少還是有點惱怒的,感覺自己一直以來的嘴硬和掩飾都碎了。這次對話有種一開始坦誠就只能一直坦誠的推進感,我意識到自己在牴觸內心想法被發現並公開,我感到了危險,呼~這次真的是大出血了。但話説回來雖然羞恥,過後卻又覺得相當有趣。我好像對自己(的需求)越來越清晰,生活中沒有什麼機會可以讓我這樣直面自己,所以反而珍惜起來。你説得對,我不覺得自己值得被愛,也內化了對身體的規訓。實不相瞞,我看完文字直接發出了“嘶……慧敏你可真不簡單”的感慨。
必須承認,自己目前沒有互動性行為的體驗,雖然有一些實踐,但並不大膽(原因就是怕病孕)。好在我是泛性戀,我第一個喜歡的人是班裏的女孩,她是小太陽一般的存在,於是我決定在畢業當天和她表白,結果不出意料,她被嚇到了(現在想想還是很emo啊)。小插曲是我在表白失敗後做了和她的春夢。
我現在成為了女性主義者,同時又有和男性npd控制狂交往過後成功逃離的經驗(不要誤解玉崽是把女生當做退而求其次的選擇啊,我對女孩很負責的)。我會更傾向和女性戀愛、做愛,我有信心,在與互相適合的女孩交往時,我們雙方都能感到舒適、開心、共情、體諒,共同的生理結構也可以讓我們更加了解對方的爽點。同時正如慧敏所説,染病概率大大減小,也不會意外懷孕。(潛台詞:有喜歡我的妹朵沒啊,玉崽性格好身材好,做我的伴侶不虧噠~真的很想戀愛啊!)所以請姊妹們期待一下我的變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