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山東人,造富新加坡_風聞
首席人物观-首席人物观官方账号-纵观TMT风云人物,读懂时代商业逻辑52分钟前

作者|楊知潮
編輯|江 嶽
2018年,海底撈站在了港交所門前。
那是上市的黃金年代。那一年港交所的募資額傲視全球,而海底撈接近千億的估值,意味着無數財富神話將由此開啓。
海底撈沒有辜負期望,雖然股價首日破發,但此後不斷上漲,最高市值一度達到4500億港元。上市一年後,創始人張勇的名字出現在新加坡富豪榜上,成為2019年的新首富。——上市之前,張勇夫婦成為新加坡國民。
這並非孤例。
地理位置、税收政策、金融環境……這些因素合力,讓新加坡這個位於馬六甲海峽的島國,成為全球富豪的天堂。更多的錢和聰明人,源源不斷湧入,更有甚者,直接把公司公佈搬遷至此。這又進一步增強了新加坡對富人的吸引力。
比如上市傳聞不斷的SHEIN。
這家由中國人在中國最早創立、供應鏈基地也在中國的跨境電商公司,在2022年初前後已經把總部遷到新加坡,在當地的員工規模也不斷擴大。
按照胡潤的估算,SHEIN是2024年全球第五大獨角獸,估值高達650億美元,僅次於字節跳動、SpaceX、OPEN AI、螞蟻集團。——這意味着,SHEIN是目前全世界最強大的造富機器之一。據投資界援引知情人士的説法,一旦IPO成功,SHEIN身後的早期投資人將賺回百億級人民幣的回報。
2007年,阿里巴巴B2B業務在香港上市,直接造就近1000位百萬富翁,並帶動杭州相關地區房價上漲。如今,大型造富故事可能再度上演,只是主場變成了新加坡。
01 天上掉下來的富豪
抖音上有句調侃北漂的順口溜:北京掙錢北京花,一分別想帶回家。新加坡在這點上更進一步:別處掙錢新加坡花,全都帶到我們家。
新加坡的面積只相當於北京門頭溝的一半,但卻有超過300名億萬富豪。狹窄的國土和有限的市場,註定它缺乏直接通過生產和消費創造財富的能力,但新加坡卻找到了財富世界的核心:流動。
2023年,新加坡的港口吞吐量達到59169萬噸,是除中國港口外的世界第一港。港口貿易,只是流動帶來的一種收益方式。友好的金融環境帶來的錢的流動,以及高質量、高淨值人羣的流動,才是提升新加坡吸引力的更重要因素。
新加坡正在成為全球富人的天堂。這羣位於財富金字塔頂尖的人,紛紛湧向新加坡,開設公司、享受免税計劃、僱傭當地公民更加便利地開展國際業務。
其中不乏中國人的身影。海底撈張勇之外,盛大網絡創始人陳天橋、高瓴資本創始人張磊、紅杉資本沈南鵬等人,都以最適合自己的方式在新加坡活躍着。馬雲妻子張瑛也被傳出獲得新加坡身份,並耗資2.5億在新加坡買房。
2023年《福布斯》富豪榜顯示,全球富豪相比2022年減少28人,新加坡的富豪卻增加9人。

此外,新加坡總人口在2023年增至592萬,同比增長約5%,其中也有很多是移民的功勞。考慮到新加坡高企的生活成本,移民的主要構成顯然是中產及以上人羣。
流動,同樣體現在新加坡的首富名單上。
比如2023年的新加坡首富,是年僅41歲的愛德華·薩維爾林。他在2009年放棄美國國籍,移民新加坡。而他更為人熟知的身份,是Facebook的早期創始合夥人。
2003年,馬克·扎克伯格開啓了他人生中第一次創業:一款為哈佛學生顏值打分的網站——Facemash。這一網站很快因為不尊重同學的原因被關閉,但扎克伯格卻收穫了可靠的合夥人:晚他一年入學的學弟愛德華·薩維爾林。
薩維爾林以合夥人的身份參與了Facebook的創立,但後來,兩人出現分歧。薩維爾林更關注商業模式,而扎克伯格更關注增長,這種分歧後來甚至上升到法律糾紛的層面。最終,薩維爾林在2009年離開Facebook。
此時,他已經是毫無疑問的富豪。除了一筆未知的補償款,他還持有Facebook 5%左右的股票。離開Facebook的當年,他就移民了新加坡。2023年,股價大漲的Facebook 把他送上新加坡首富的位置。當時他擁有的160億美元的資產中,有一半左右是Facebook的股票。
但這位新加坡首富在美國爭議不小。有人認為,他是為了“逃税”而放棄美國國籍。而他的主要資產來源也不是創造,更像是乘着時代機遇的投資致富,更重要的是,他的財富並沒有為美國社會帶來足夠的幫助,比如解決就業、創造税收、帶動公益。相反,他成立了B capital基金,積極投資東南亞企業,為他們提供早期資金問題。
路途遙遠的美國富豪尚且熱衷,近水樓台的中國富豪自然更加青睞新加坡。
2018年,一對比薩維爾林更有錢的移民夫婦來到新加坡。一年後,他們的名字出現在新加坡富豪榜榜首。人們在海底撈氤氲熱氣中的歡聚時刻,具化成為張勇夫婦的資產數據。至於移民的原因,彼時外界普遍猜測,張勇夫婦的目的是躲避金融監管,有了“外商”的身份,他們可以更靈活地完成財富的流動。
競爭新加坡首富位置的,還有邁瑞醫療董事長李西延。
2018年10月,中國創業板迎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筆IPO:邁瑞醫療。在此之前,董事長李西延也移民新加坡。2022年,李西延以156億美元的身價成為新加坡首富,但此後隨着公司股價下滑,他的首富之位讓給了薩維爾林。
在商業與人才全球流動的年代裏,移民富豪並不少見,比如馬斯克和黃仁勳也是移民,但這兩位的財富來自美國,也造富美國。相比之下,很多移民新加坡的富豪,是“帶資入組”。他們用足夠多的財富,得到了新加坡的歡迎,也為這座熱帶城市輸送了寶貴的活力。
倫敦一家諮詢公司發佈的《2024年全球最富裕城市報告》顯示,新加坡擁有超過24萬百萬富翁,人數在過去十年增加了64%,位列全球第四名。此外,新加坡還有336位億萬富翁、30位身家超過10億元的超級富豪。

不過,移民再有錢,比起大型企業也是“小打小鬧”。公司上市帶來的巨大財富,對個人乃至公司所在城市的影響之大,已經被歷史無數次論證。
阿里巴巴B2B業務在2007年上市,杭州城一夜之間多出1000萬百萬富翁。2014年9月,阿里巴巴在紐交所上市,當天收盤時以2314.39億美元的市值成為當時僅次於谷歌的全球第二大互聯網公司,杭州城又多出一批千萬富翁。一個多位阿里高管居住的小區門口,物業提前豎起户外廣告牌:“鄰居們,預祝美國上市成功”。一位寶馬代理商甚至跑到阿里巴巴去問,是否需要塗有阿里巴巴橙色的車型。
歷史總是在重複中向前推進。而類似的故事,在新加坡已經具備了雛形。
02 SHEIN造富新加坡
2021年年底,新加坡迎來了有史以來最有錢的“移民”:一家估值千億美元的獨角獸,SHEIN。
山東淄博人許仰天在2008年創立了這家公司。但直到今日,它對於中國消費者都是個相對陌生的名字,因為SHEIN幾乎不做國內的生意,它的跨境電商業務,早期就是將全球最優質的服裝供應——中國產品,貿易到全球最大的服裝市場——美國市場。2012年,SHEIN搬到全世界的服裝供應鏈中心:廣州,由此開啓了長達8年,100%以上增長的神話。
疫情前後,由於服裝產能的過剩,以及全球普遍性的消費降級,以SHEIN為代表的國內跨境電商開始騰飛。2020年,SHEIN營收達到近百億美元,並在當年順利拿到E輪融資,估值達到150億美元。到2023年,SHEIN已經是美國最大的快時尚品牌。
按照常理,每家企業的崛起背後,都有無數“富起來”的故事。公司上市,核心高管身價劇增,實現財富自由,甚至就此擁有創業資本。員工拿到分紅,住上廣州或者南京的大房子,有更多的底氣參與社會消費活動。
不過,SHEIN的造富故事,主場顯然不會在中國。
它成功把自己“包裝”成一家身份模糊的國際公司。總部在新加坡、僱傭大量外籍高管、在中國之外的國家搭建供應鏈。如果單看 SHEIN 產品頁,人們更是很難從中捕捉到中國元素。

模糊身份的一個客觀原因,是外部環境。2020年,TikTok被美國政府要求出售,理由是數據安全問題。這場風波一直延續到今天,仍然沒有結果。毫無疑問,這不只是TikTok的問題,這是有關所有中國出海企業的烏雲。
SHEIN的解決方案簡單而粗暴:搬家。
2022年年初,SHEIN被彭博社曝出已經將總部搬到新加坡,且創始人許仰天已經成為新加坡永久居民,福布斯也將許仰天的居住地改為新加坡,但SHEIN公司發言人表示許仰天仍然是中國公民。不過按照新加坡法律規定,永久居民在兩年後才能申請公民身份。如今兩年已過,許仰天的真實身份如何,只能讓子彈再飛一會了。
不過,儘管總部搬到新加坡,SHEIN在中國的供應鏈依然保留——在廣東番禺,SHEIN的核心供應商包括了數百家制衣廠,除此之外還有上千家小供應商為SHEIN服務。
這是這家光鮮“國際公司”的另一面。服裝製造是低利潤行業,是工作時長、員工保障的高危領域。而SHEIN的核心競爭力又是“小單快返”和性價比,壓力進一步落到了工人身上。2022年,英國電視台拍攝的一部紀錄片《SHEIN Machine內部》披露,在SHEIN的工廠裏,有的工人需要工作18小時才可以換班,每月只有一天休息日。

圖:倫敦街頭,人們因勞動者權益問題抵制SHEIN
“好消息”是,服裝行業的這些問題只集中在生產環節。
在SHEIN的新加坡總部這裏,沒有環境惡劣的工廠,只有乾淨整潔的寫字樓。沒有工作辛苦的流水線工人,只有體面高薪的白領崗位。看起來,SHEIN為新加坡帶來了更高質量的紅利。
SHEIN也在積極參與新加坡的公共事務。2023年9月,林志明代表SHEIN與新加坡當地組織簽訂協議,宣佈將提供總計 867.5萬新元的資金,用於增強新加坡社區以及提升當地的教育機會。除此之外,SHEIN還為當地貧困家庭舉辦公益攤位,為他們提供服裝。
而SHEIN給新加坡真正的好日子,可能還在後面:IPO。
今年6月,據多個消息源披露,SHEIN正在策劃前往倫敦IPO。最近一兩年,關於SHEIN上市的消息撲朔迷離,它傳聞中的上市地已經幾次變動,但考慮到它的融資與體量,人們顯然更傾向於相信:上市會是它的一個短期目標。
一旦實現,新加坡會成為確定的受益者。
最直接的體現就是生活在這裏的富人繼續增多。
首先是許仰天,公開資料顯示他持有SHEIN37%的股份,結合SHEIN最新650億美元的估值,一旦變現成功,他的財富將超過薩維爾林——當然,這個結論成立的前提是許仰天要獲得新加坡身份。而這個傳聞至今沒有得到SHEIN官方的確認。
排在許仰天后面的,還有一連串SHEIN高管的名字。
隨着SHEIN將巴西視為重要市場,南美裔美國人馬塞洛·克勞爾加入了這家新加坡企業,克勞爾曾是孫正義的幫手,擔任軟銀首席運營官。在加入SHEIN後,克勞爾被委以重任,不僅擔任拉美地區董事長,還擔任了集團的副董事長。

圖:SHEIN 馬塞洛 克勞爾 《聖保羅頁報》
唐偉(Donald Tang)在2022年11月加入SHEIN,如今已經成為SHEIN執行主席。在加入SHEIN之前,唐就是一位資本圈名人,傳言在萬達集團對AMC的那次著名收購中,就有他的撮合。
除了這些最核心的崗位,SHEIN在ESG、合規化等方面也積極聘請國際高管,2021年,曾經在迪士尼負責供應鏈ESG合規的亞當· 温斯頓出任 SHEIN 的ESG全球主管。2023年,暴雪前首席合規官弗朗西斯·湯森德被曝出擔任SHEIN的高級顧問。
這些高管在加入SHEIN之前就已經“功成名就”,有機會拿到不少股份。一旦SHEIN成功IPO,其中一部分將實現財富的大額增長。
SHEIN的新加坡造富故事裏,還有不少普通人。在搬遷至新加坡之後,SHEIN不斷招兵買馬,本土員工早已達到200人規模。今年年初,SHEIN在新加坡開啓了新一輪招聘,崗位包括新加坡政府關係副總監、高級會計專家、高級法律顧問和資金經理等。

這些崗位的待遇雖然不比高管,但其中一部分也有機會拿到一定數額的股票,從而實現一定的財富增長。
當然,這一切造富故事成立的前提是:SHEIN能成功IPO。
03 一步之遙
港交所距離新加坡只有2500公里,飛機只需要3個多小時,但上市的路,SHEIN已經走了三年。
按照正常的企業融資節奏,SHEIN早就該上市了。2020年,SHEIN連續第八年收入增速超過100%,伴隨着E輪融資的進行,IPO似乎已經是理所應當。2021年起,SHEIN準備IPO的消息開始密集傳出。
只是,在新的國際環境下,由於“數據安全”、新疆棉等非商業問題,以及複雜的市場變化,SHEIN的IPO始終未能成行。到2022年年初,又有報道稱,SHEIN再次重啓IPO,並且已聘請美國銀行、高盛和摩根大通負責IPO工作。
當時的時機確實不錯。那年4月,SHEIN完成了F輪融資,估值超過千億美元,成為僅次於抖音集團和Space X的全球第三大獨角獸——顯然,如果能在2022年初完成IPO,SHEIN的股價前景是非常樂觀的。但僅到2月底,就有消息傳出,由於緊張局勢加上資本市場動盪,SHEIN在美國上市的計劃已被擱置。
局勢和資本市場的問題可以慢慢解決,但上市最好的時機,不一定會再來。
商業世界的變動每天都在上演。SHEIN的增長神話,正在越來越多地面對來自競爭對手的挑戰。
2022年9月,拼多多的海外版Temu正式在美國上線。同樣紮根於中國供應鏈。僅用了1個月,Temu就擠進了美國下載榜的前十。2023年年初,Temu以1400萬美元贊助了有“美國春晚”之稱的超級碗,標誌着對跨境電商市場的全面進攻。
與此同時,坐擁豪華流量的TikTok Shop、以及中國電商老大阿里巴巴旗下的速賣通紛紛入場。SHEIN已經不再是唯一強大的跨境電商玩家。更重要的是,Temu、TikTok Shop、速賣通的崛起傳遞出一個信號:SHEIN不是唯一。中國供應鏈能夠孕育出SHEIN,也能孕育出第二個跨境電商平台。
信號已經體現在SHEIN的估值裏。在2023年年初的融資中,SHEIN的估值下降至了650億-700億美元,幾乎打了七折。——造成估值下滑的因素自然很多,但競爭對手帶來的變局,顯然是其中重要的組成部分。
與此同時,SHEIN的IPO之路似乎麻煩不斷。2023年年中,SHEIN再次傳出上市消息,但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卻收到了美國二十四名議員聯名呼籲,希望SEC確保SHEIN的產品不包括“強迫勞動”。據外媒報道,整個2023年,SHEIN花費了212萬美元遊説費用,年增7.6倍,但仍然沒有解決掉這些麻煩。

圖源:華爾街日報中文網
隨後,SHEIN轉戰倫敦的消息繼續傳出。6月初,據多家媒體報道,SHIEN正準備向英國金融行為監管局(FCA)提交招股説明書,以獲得上市前的批准。
但進展似乎也並不順利。6月6日,有媒體爆料稱,SHEIN的英國IPO可能不符合納入富時100指數的資格——在英國境外註冊的公司其自由流通股的比例最低必須達到25%,而SHEIN發行的股票數量將達不到這一最低要求。
月底,SHEIN再次傳出在香港上市的後備計劃。
客觀來看,SHEIN挑了一個好時機。眼下港交所正處於復甦之中:根據港交所披露的信息顯示,上半年港交所迎來了30只新股上市,收到超70宗新股上市申請,目前正在審批的上市申請超過100宗。今年1月以來,恒生指數累計漲幅超過了15%。
不過港股交易量的問題尚未徹底解決。
疫情以後,微博、BOSS直聘、知乎多家互聯網公司登陸港交所,但普遍遭遇流動性不足的問題。以7月12日的股市為例,微博港股換手率只有0.26%,還不到美股的一半。知乎港股的換手率更是隻有0.01%,遠不及美股的0.59%。
當然,資本市場流動性不是SHEIN當下最急切的問題。它需要首先解決上市的問題。
SHEIN似乎還沒有完全放棄倫敦。7月9日,SHEIN方面表示,5年內將在英國和歐洲投資2.5億歐元,包括2億對可再生材料的初創企業投資——至於這是為IPO創造條件,還是SHEIN為擴大歐洲市場所做的努力,就不得而知了。
對於一家已經融資到F輪的公司來説,上市已經是不完全由創始人意志決定的選擇。IDG資本、紅杉中國、老虎環球基金、Coatue、DST Global、穆巴達拉等一連串的資本需要交代,高管、員工也渴望通過IPO完成階級躍遷——特別是在生活成本昂貴的新加坡。
按照瑞士寶盛集團去年發佈的報告,新加坡在全球最昂貴高端生活城市排行榜中位列第一。當然,昂貴也意味着質量,這裏有能看到海港的頂級KTV、亞洲最有效的醫療衞生系統、超過50家米其林餐廳、密集的奢侈品消費。
對於生活在這座島上的SHEIN員工們,他們與這些光鮮甚至全球頂級生活體驗之間,只剩下公司上市成功這一步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