説好不造車了 任正非是認真的嗎？_風聞

作者：普森

7月2日晚間，賽力斯25億元買下“問界”商標的公告，重述了“華為不造車”的決心。

就在前一天，鴻蒙智行發佈了2024年上半年的戰報：全繫累計交付194207輛，登頂中國新勢力品牌第一，超過了風頭正盛的理想和小米。而被華為“捨棄”的問界上半年成績單也可圈可點：累計交付量為181197輛，在新勢力中排名第二，在50萬元以上的高端車型中，問界排名第一。

此時賣出商標，華為似乎為“堅決不造車”再注入一劑“強心針”。

去年3月，華為創始人任正非親自署名簽發了《關於華為不造車的決議》，發在公司內網上，禁令有效期為5年。

同時，輪值董事長徐直軍在之後的財報發佈會強調：“這個文件的有效期只有5年，是因為華為所有文件的有效期最多隻有5年。實際上華為10年內都不會造車。”

早在5-6月，華為將“享界”“智界”分別轉讓給北京新能源和奇瑞。7月，賽力斯收購問界商標和專利，是華為不造車的進一步驗證。

從2020年開始，任正非強調華為不造車，而是聚焦ICT技術。甚至面對內部提議，任正非的態度是“誰再建議造車就調離崗位”，要捨棄造車。

面對捨棄，任正非不止一次説過：什麼叫戰略？略是什麼意思，略是指捨棄一部分東西。你不捨棄一部分東西，不叫略，沒有方向，不叫戰。

“堅決不造車”“不做手機”

2023年3月8日，“AITO問界”突然改名“HUAWEI問界”，在微博和相關海報上都寫的是HUAWEI問界。問界宣傳話術上活絡起來，從“華為深度賦能”變為“華為全面主導”。

這也讓所有目光盯着華為，只等一個造車“官宣”。

任正非的“官宣”23天后出現在公司內網——《關於華為不造車的決議》。決議重申“華為不造車”的基本戰略，不允許在整車宣傳和外觀上出現華為標誌，禁令有效期為5年。

這條“官宣”的是2020年11月任正非簽發不造車文件的續簽，任正非當時嚴厲宣佈：“以後誰再建言造車，干擾公司，可調離崗位，另外尋找崗位。”

同樣的話21年前，任正非對着手機業務説過一遍：“華為公司不做手機這件事，已早有定論，誰又在胡説八道？誰再胡説，誰下崗！”

早在1998年，任正非帶領華為出台《華為基本法》，其中第一條：為了使華為成為世界一流的設備供應商，我們將永不進入信息服務業。

2016年接受央視專訪時，任正非總結了華為成功“三字經”：痴、傻、憨。

最傻的行為就是別人炒房炒股，華為不為所動，堅持不上市，因為上市後，股東看到可以賺快錢，就會逼着企業橫向發展。

任正非用一個烏龜比喻華為，“只知爬呀爬，全然沒看見路兩旁的鮮花，不被各種所謂的風口所左右，只傻傻地走自己的路”。

但手機業務還是做了，華為前員工張利華説服任正非出力不少。

2002年國慶節，張利華在移動營業廳看到彩信手機的搶購熱潮：排隊搶購的人排了上百米的隊，那時候最火爆的松下GD88和諾基亞的彩信手機的價格都是8000元一部，依然賣斷了貨。

張利華一回家連夜寫報告材料，建議公司立即做可以支持移動數據增值業務的2.5G和3G的手機終端。

同月底，張利華陪同徐直軍等領導去北京國際通信展，給領導們介紹最新趨勢，遞交了這份材料。會展一過，徐直軍發短信給張利華讓她準備正式材料，要上交給任正非看。

任正非後面親自召開無線產品線討論會，要大家會上暢所欲言，參會的張利華就提議：

“任總，我有一個想法，我們華為要造手機。華為的3G設備只能賣一次，但消費者1年會換好幾部3G手機，中國有好幾億手機消費者，華為應該儘快立項3G手機，否則會失去巨大的市場機會。”

這個提議被任正非用“誰提誰下崗”駁回，任正非的怒火讓張利華當時覺得自己肯定保不住工作，但她下決心離職前還是頂着壓力把手機立項的材料做好，並向任正非做了彙報。

任正非也開始自我反思，每次在碰到張利華就笑一笑以示歉意。同時，他決定拿出10億元做手機終端，而那10個億元是華為2002年的淨利潤，幾乎是孤注一擲。

華為之所以在那時做手機是因為主業通信遇上“卡脖子”的問題，和智能車業務出現的原因大同小異。2019年華為智能網聯汽車技術誕生之年，美國將華為列入了實體制裁名單後，任正非再次感到寒氣，就明確提出：華為未來3年的首要任務是活下來。

這像極2001年底任正非在《華為的冬天》裏的論調，任正非要把寒氣下達給每一個員工。

其中第一句話就寒氣逼人：公司所有員工是否考慮過，如果有一天，公司銷售額下滑、利潤下滑甚至會破產，我們怎麼辦？

因為1998年，華為無線部門花了16億元研發，做出2G的GSM設備，但始終無法打入重點市場。而當時的情況是中國移動在投資GSM路線，每年釋放鉅額資金，但都被愛立信、摩托羅拉、諾基亞等國外通信公司截胡。

3G的WCDMA也遭遇同樣的命運，投入40億元，國內牌照卻發不下來。當時任正非還患有抑鬱症，研發不出來要跳樓、產品賣不出要跳樓、不成功也要跳樓。

任正非一看當時負責無線產品的徐直軍和餘承東，就問：“你們什麼時候給我把60億拿回來。”

這一逼把徐直軍和餘承東逼到了海外市場，他們的突破是先在中國香港“花錢買訂單”因為中國香港當時確實代表亞洲市場的動向，甚至是很多中企的出海預備根據地。華為和擁有WCDMA牌照的中國香港運營商Sunday達成合作，拿下訂單。

而代價是，一要借給Sunday5億港元用來還債，二要借給Sunday 8.59億港元來買華為設備。這也讓華為成了Sunday的第二大股東。

有了標誌性訂單，2003年底，華為向阿聯酋電信開出了第二單WCDMA 3G訂單。訂單接踵而至，直到2005年華為海外收入超過50億美元。而傳奇產品SingleRAN更是讓華為的業績一再突破，2011年營收超過2000億元。

而手機業務並沒有起色，正如任正非所料：“做手機跟做系統設備不一樣，做法和打法都不同。”

當時做出的第一部功能機叫D208，開模模具花了26.8萬元。任正非看到樣機直接摔了，説：“這破玩意兒真丟華為的人，重新開模，重新生產！”甚至低端機連華為人自己都不用。

直到2011年，任正非把餘承東調來接管手機業務，華為的手機業務才出現拐點。餘承東一來就要砍掉華為將近3000萬部低端手機和功能機，本身餘承東從所謂嫡系部門——無線事業部空降終端事業部就引得內部議論紛紛。而餘承東砍業務線，更讓終端事業部元老更有理由借題發揮，發起了“倒餘運動”。

餘承東在會議室和終端事業部的人吵架，鬧到任正非面前，任正非力挺餘承東：“我告訴你們，餘承東是我派過去的，餘承東就代表了我，你們不支持餘承東的工作就是不支持我。”

餘承東也向任正非主動下軍令狀：華為手機3年之內要成為世界領先手機的終端廠商，銷售目標1年翻3倍，如果實現不了，我自動下課！

2013年，中高端機P6在倫敦發佈，全球銷量400萬台，餘承東的變革有了突破，華為高層也同意將“榮耀”獨立成一個品牌。

餘承東在終端江湖上也頻頻放出狠話：“小米從來都不是華為的競爭對手”“華為要趕上蘋果”……任正非也並不慣着他，總批評餘承東：“餘承東説產品做得很好，我認為有差距，雖然我用的華為產品，但是我的家屬都不用華為產品，他們都用iPhone。”

餘承東就拼了命讓任正非的家屬用上華為手機，而智能汽車是餘承東繼手機後更上心的業務。儘管2012年華為對智能汽車的研究已經展開，直到被美國製裁後，2019年華為才正式成立車BU，餘承東又被委以智能汽車終端的重任。

任正非同樣重視對汽車的研發投入，自智能汽車解決方案BU成立以來，累計投入約206億元，研發人員多達7000人。

此時，華為的品牌早已樹立起來，眾人都希望一個帶着英雄主義的領航者品牌出現，也就更加希望華為早日宣佈下場造車。所以在“花粉”的一聲聲“遙遙領先”吶喊中，餘承東一路高歌猛進。

遙遙領先是禁令****不是禁止

任正非開始“踩下了急剎”，去年3月發佈文件給“華為堅決不造車”續了5年。

餘承東在華為心聲社區接連感慨：“這個時代變了，這隻會讓我們更加艱難！若干年後，大家都會看明白的！留給時間去檢驗吧！”“對一個行業，只有深入洞察，深刻理解，才能把握住正確的方向！標記一下，若干年後再來看吧！”

任正非對餘承東的“打壓”不止於此。

2022年餘承東在節目採訪中説：自己剛被任正非猛批，只因為介紹產品沒有講缺點。這個爭端升級到當年4月，據爆料，任正非在華為內部給餘承東下了“禁令”每再提一句“遙遙領先”，罰款一萬元。這個坊間流傳的禁令，餘承東否認了，但是他的微博中再也沒出現過“遙遙領先”這4個字。

禁令只是坊間傳聞，但按照任正非的性格，下這個禁令不是沒有可能

對名號這件事，任正非看得極淡，2019年接受央視專訪時，任正非回應是他主動放棄了改革開放40年改革先鋒稱號。

“因為我是這樣想的，我想集中精力做華為。”任正非解釋道，“我覺得我的精力要放到內部的這個方面上。如果參加社會活動，就要消耗精力。另外你叫我開會，坐在板凳上兩個小時，我坐不住，就會溜號，不光彩。”

甚至就連這次接受央視訪談，任正非都是被逼的：“我是被公共關係部逼的。因為他們説，現在是處在一個危機轉換的階段，我們一定要讓客户理解我們，一定要讓18萬員工理解我們，團結起來奮鬥，渡過這個困難的時期。他們説還是你講話有權威，那我就來講話了。”

2004年，任正非入選中央電視台中國經濟年度人物候選人。央視編導説獲獎一定要出席頒獎典禮，但任正非不願意參加。華為動員公關力量，從獲獎候選人名單中去除了任正非。

2005年，任正非入選美國《時代》雜誌年度全球一百位最具影響力人物。華為發出總裁辦郵件：“事先公司並不知情，公司過往從來沒有就此事與《時代》週刊有任何往來，不知他們是因何評選任正非的。我們認為任正非是不堪此稱號的。”

2019年，美國《時代》雜誌再次將任正非評入了年度全球 100 位最具影響力的人物榜單。華為回應一張圖片，疑似表達《時代》雜誌給任正非和華為帶高帽。

這些個人成就，換成任何一個企業家都樂意接受，但任正非的關注點在於華為品牌本身，餘承東高喊“遙遙領先”時是為了華為品牌，現在禁令“遙遙領先”，似乎也是為了華為品牌。

畢竟，口號是用來打雞血的，頻繁高呼説明還沒做到。但華為的領先已經有目共睹：Mate 60 Pro的別稱就叫“遙遙領先”；鴻蒙智行上半年的銷量登頂新勢力第一；昇騰910B AI芯片已成英偉達芯片斷供情況下的國內最強替代者……

所以任正非帶着華為更想着重點在“領”字上，不再只是“遙遙領先”，而是成為“領路者”。

2023年9月，華為宣佈鴻蒙新版本HarmonyOS NEXT將完全自研系統底層，國內大廠紛紛着手開發鴻蒙原生APP，加入“鴻蒙全家桶”。

直到7月1日，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認證華為鴻蒙內核自主研發比率100%，自主成熟度A級。華為鴻蒙操作系統，成為完全國產的基礎軟件，不再兼容安卓應用。

江湖戲稱“純血鴻蒙”。

在智能汽車業務上，任正非的“堅決不造車”，也是意在成為車企的好夥伴和領路者，為車企提供解決方案，成為供應鏈的一環。

從2019年開始，雪球上就有萬字分析貼，説華為在汽車方面要做博世。

而終端業務上，任正非早在公開談話裏表示過，蘋果是華為的老師：“我們不要排外，我們也經常探究蘋果的產品為什麼做得好，也能看到我們與蘋果之間的差距。有一個老師是很幸福的，可以有學習的機會，有做比較的機會。如果從這些角度來説我是‘果粉’呢，也不為過。”

參考資料

倪雲華《任正非全傳》

於立坤《大頭侃人：任正非》

新華社《專訪任正非：“28年只對準一個城牆口衝鋒”》

央視《任正非：主動放棄了改革先鋒稱號，我想專心做華為》

藍血研究《任正非入選《時代》週刊全球100位最具影響力人物，華為官方：我們認為任正非不堪此稱號》

上觀新聞、華思華大咖經紀《華為離職大咖江湖：《華為研發》張利華：曾提議做手機，任正非大怒拍桌子》

環球零碳《任正非斷造車念想：已投入200億，華為為何依然選擇不造車》

數字力場《任正非，煩遙遙領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