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繭與共振：寫在二十屆三中全會閉幕之時_風聞

拙文《江宇舟|陣痛與希望：中國經濟的“破繭”時刻 (guancha.cn)》（以下簡稱“破繭文”），是我自己站在一個一線從業人員的視角，針對當前中國經濟發展動能問題，所嘗試進行的一次探討。雖然我並非專業的研究者，但是也有不少在不同領域搞研究的朋友，包括高校老師。在過去若干年和他們的交流中，我相信我的經驗與案例是有一定的參考價值的。因此本文不只是一次認知的集成，也是相關案例與經驗的盤點，其中大量的描述性語言背後都有現實案例的支撐，只是為了控制全文的篇幅，而做了歸納與糅合。

本文的主要部分目前已經先後被觀察者網和《文化縱橫》微信公眾號登載，還被觀網列為了頭版頭條，並在該網有了30w+的閲讀量。此時適逢二十屆三中全會召開，我也一直在關注着會議進展，以此對本文做第一次檢測，隨着會議公報[[1]](https://zhuanlan.zhihu.com/p/709883735)和新聞發佈會解讀[[2]](https://zhuanlan.zhihu.com/p/709883735)的陸續推出，現在可以開始這項工作了。

首先，從基調上來説，會議公報在一開始就指出：“中國式現代化是在改革開放中不斷推進的，也必將在改革開放中開闢廣闊前景。面對紛繁複雜的國際國內形勢，面對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面對人民羣眾新期待，必須自覺把改革擺在更加突出位置，緊緊圍繞推進中國式現代化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而破繭文也在一開始就以兩章篇幅來論證舊模式的不可持續及其所帶來的效果，認為不能單純以“松”和“收”來判斷經濟發展的好壞與前景，而真正的依據應該是我們是否能夠培育出能夠推動經濟長效高質量運行的新動能，並且完善生產關係以適應新質生產力的發展。無疑，改革是應有之義，但改革必須要真正面向新動能、擁抱新模式，否則便是會釋放出更多“狼蟲虎豹”的偽改革。

説到出路，我最近看到了一系列觀點，認為我們的出路不該是繼續關注生產力發展、新動能培育，而要轉到分配上來，確保發展成果能被更為公平地享有。我認為這話是有失偏頗的，不是説分配不重要，破繭文也非常重視分配，雖然是立足於探討“經濟動能與新舊模式轉化”這個話題，但全文中對於分配的關注無處不在，一直在關注着我們在當前的獲得感與痛感，探討收入應該基於何者而定，對於當前“產業-收入-就業/投資-信心-消費”這組關係在當前所受到的阻滯，以及如何疏通這些阻滯的探討更是貫穿了全文，並在第四章末尾制度供給部分還着重提到了三次分配的問題。

但是，在我的觀念中，分配終究是在既有經濟成果中的劃分，是在生產力發展取得成果之後，通過生產關係進行的社會分享。從歷史經驗來看，如果一個經濟體固有經濟發展模式趨於停滯，前期存量也已經分配掉很多，當然可以做局部彌補，譬如對行業和收入的調控，但很難去追溯過往變更既有分配。如果此時改革還要在存量分配中進行調整，引爆社會動盪的概率是非常大的。從當前現狀來看，我們的經濟新動能已經有所展現，正在持續擴大，我們是有條件在推動社會生產力發展的進程中，去動態解決該問題。我們都知道，社會主義的本質就是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如果不能把新質生產力發展起來，這時候的分配也將陷入“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尷尬境地。

全會公報和解讀似乎也印證了我的觀點，“分配”在其中分別出現了1次，而“動能”分別出現了2次，“新質生產力”則分別出現了2次和6次。

再次強調一下：我們不應把發展和分配對立，分配問題作為生產關係的重要組成部分，需要我們加以重視，尤其是在舊模式已經暴露出相應短板後。但問題的解決是可以在生產力發展的動態進程中去調試解決的，並且能決定分配可持續健康運行的，也必然是社會生產力的發展。所以誰才是真正的出路，不言而喻。

在當前所存在經濟運行風險方面，公報明確指出了“房地產、地方政府債務、中小金融機構等重點領域風險”，解讀更是直指房地產要消除過去“高負債、高週轉、高槓杆”的模式弊端，我看到這段，內心是有波瀾的，相當於再次明確了我們將直面如破繭文一二章所寫到的那些問題，將直面並消除舊有模式的弊端，改革的定力和決心是非常堅定的，當然也不可避免的，短期的陣痛還將持續一段時間。

破繭文正文開篇與上文這些闡述產生了共振。

地方財政方面，我在今年4月還撰寫過基於可支配財力視角下的地方債務情況分析_風聞 (guancha.cn)，提到了中央和地方的權責問題，關注地方税收波動。當時針對認為要將地方債務一股腦兒往中央堆的輿論，我提出了這樣的觀點。

解讀中針對地方政府財政問題，提出要“增加地方自主財力，拓展地方税源，提升市縣財力同事權相匹配程度”，這部分是與中央精神吻合的。

但有一塊我的預估出現了偏差，我認為在新動能尚未釋放的情況下，不適宜立即進行中央地方財權分配的調整。當然，從1-5月地方財政收入數據公佈之後，看到地方税收的繼續下降，我的觀點已經有所鬆動，但還是對這個問題拿不準。如今解讀中明確提出了“完善中央和地方財政關係，適當加強中央事權，提高中央財政支出比例”，對於財政制度尤其是中央地方分成改革的新聞也開始曝出，中央在這方面的魄力是超出我在4月時的想象。我認為這背後的信息量更是遠遠超出了財政收入分配範疇，至少有幾點值得關注：

第一，中央的改革決心是堅定的，隨着中央事權繼續放大，頂層設計對改革和治理的宏觀把控還將進一步加強。

第二，地方税收下降的主要原因還是在力推減税降費，緩釋經濟壓力，這一條將得到堅持，可能會以拓展包括房產、遺產、消費等方面的税源，或者改變央地分成比例，來為地方財政進行彌補。

第三，地方財源得到補充後，也會觸及權責匹配問題，在經濟調整期的地方建設和治理中發揮更大的引領作用。

第四、土地財政真的會就此淡出，不要再抱什麼希望了。

對於破繭文最為關注的經濟新動能問題，報告指出“要完善推動高質量發展激勵約束機制，塑造發展新動能新優勢。要健全因地制宜發展新質生產力體制機制”，解讀提出要“大力培育壯大新興產業，佈局建設未來產業，改造提升傳統產業，推動製造業高端化、智能化、綠色化發展，形成一批新興支柱產業，不斷增強發展新動能新優勢。”

解讀給出了這樣一組數據：近年來我國形成了高端裝備、新能源汽車、光伏等一批優勢產業，新一代信息技術、新材料、低空經濟、新型儲能等新興產業發展向好，累計培育專精特新中小企業超過14萬家。不僅數量多了，若干行業裏的崗位也多了，我在破繭文裏曾經以分佈式新能源電站為例，分析過其中的就業崗位創造，並非是高新技術產業一定會擠佔就業。

當然，在總體趨勢上，技術密集型對勞動人口會有溢出。對於這個問題，我也一直在做持續觀察。在撰寫破繭文時，我投入了大量精力，反覆推敲對一二三產、對勞動密集型和技術密集型的描述、數據與案例，來展示我已經親眼所見的一二三產融和趨勢。我認為破繭文的篇幅並不算長，不到3萬字的篇幅只能説是勉強把十年以來的經濟發展、動能與未來趨勢，做了一個扼要還可能漏風的框架，但在快節奏閲讀的時代，這個篇幅確實不太友好，發表後評論區裏不乏有朋友來問：“光靠高科技能支撐這麼大的經濟增量？能承載這麼多的就業人口嗎？”

其實，新質生產力的特徵就藏有這些問題的答案：“高科技、高效能、高質量”，技術只是其中之一，科技是像一節火車頭一樣，去整合、重構經濟體的各個組成部分，並能能夠像高鐵那樣，讓每一節車廂都產生自己的內生動力。所以破繭文非但不是鼓吹科技至上論，還通過第三章對產業之間矛盾的分析，與第四章從第四節開始的系列描述，描繪了在高科技引領下，包括傳統行業在內各行各業的聯通融和新方向，我認為未來國家的增長點就在其中，未來我們每個非特定理工科專業出身的個人機遇也在其中。在描寫這些內容時，我的眼前非常生動，每一個逗號前都是一幅幅畫面，讓我新潮波動。而就在公報和解讀中，我又一次感受到這種波動帶來的迴響。

而且並不僅僅止步於此，解讀中還旗幟鮮明地提出了“要加快形成同新質生產力更相適應的生產關係”，包括“健全傳統產業優化升級體制機制，完善戰略性產業發展政策和治理體系，建立未來產業投入增長機制，完善促進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政策體系”，最終目標是“促進各類先進生產要素向發展新質生產力集聚，大幅提升全要素生產率”。在產業方向上，解讀提出“要促進實體經濟和數字經濟深度融合，加快發展現代服務業，加強現代化基礎設施建設，提升產業鏈供應鏈韌性和安全水平，這些都是高質量發展的內在要求。”

官方的決定性表態是會非常凝練的，但在這其中已經透露出豐富的信息量，正像破繭文裏嘗試為朋友們呈現的，我們的一二三產正在高新技術的牽引下深度融合，生產、物流、消費各環節的整合與迭代，所形成的企業與企業之間、業態與業態之間的聯動所形成的產業帶，由此開拓的種種新型消費場景，又將帶動起怎樣的供求兩側相互賦能，對於諸多傳統業態又將如何新生，在新時代向我們繼續詮釋何謂“只有做得垮的企業，沒有做得垮的行業”。

就在傳統產業新生的部分，我用比較重的篇幅舉了一個房地產的新方向——由新型城鎮化向着住宅精品化延伸，描繪了一種我已經親眼所見、在知乎上也高居熱帖、距離工薪階層並不遙遠的新的地產模式。

對於這個一週前都覺得還略有超前的設想，我知道他在制度框架內還存在的侷限性是什麼，但也只在文中羞答答地寫了一句：“還需要頂層設計在包括土地、規劃等方面創造更多空間”。

但頂層設計的回應快得遠超預想。

當時我和文中提到過的朋友都在關注新聞發佈會的實時動態，過濾着解讀的每一條信息，當講到這些內容時，我們已經感覺大腦中正直通強烈的電流。

破繭文中，外貿也佔據了非常重的篇幅，在我的系列文章裏，始終把產業升級、技術革命和內外雙循環構建視作是新時代經濟領域的三件大事。正如文中所表達的，外貿只是外向型經濟的一個組成部分，最終是要形成產業市場和地緣政治的聯動體系，去推動更高質量的對外開放的。在這其中，我們有着規模效應和完善配套的優勢，但也會面對一系列甚至突破黑板經濟學範疇的矛盾，需要我們去博弈和調整。

而公報對此類問題的概括非常凝練：

解讀對此作了更為詳細的闡發：

對於我們國家在這方面的高瞻遠矚，我從來不吝惜表達自己深深的敬佩，在破繭文裏又一次抒發了這樣的感情。這在今天大洋彼岸貿易保護主義陰風陣陣的時刻，被襯托得格外高大和光明。對外開放的氣魄，與本輪調整表現出的定力，是頂層設計給予我對未來始終抱有信心的兩大支柱。能同時兼備這樣的經濟體量和戰略格局的國家，一定是不可戰勝的！

因破繭文的篇幅，對於“開放促改革”的內容，仍有未盡之處，我在後來的美國打擊中國轉口貿易、特朗普遇刺，特別是即將發出的歐盟關税風波中，都繼續展開了相關闡發，這個話題涉及的內容非常豐富，不僅是和發達國家的衝突，有我們的發展權，也有其他南方國家的發展權，能直接導引出“丁仲禮之問”。不僅關係到我們新時代的改革開放事業，也關係到“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詮釋與推廣，是一個值得持續關注和研究的大課題。

總之，在昨天看到完整的解讀之後，我是非常開心的，開心到難得欣賞起了小豬文物的照片（還在知乎上就此答了個問題），豬本來就是財富的象徵，也藉此討個口彩。

正如破繭文一開始就説的，我也是個在這輪調整期深受其苦的普通人，在此損失掉的機會，我有信心還更大一些。但是正如丞相北伐一樣，“屢敗屢戰、見招拆招”這八個字承載了這五六年的很多故事，如文中所展示的這張地圖一樣，走遍全國尋找着破局的方向。破繭文不是書齋歲月靜好的閉門造車，而是那一座座山、一條條河、一個個廠、一張張臉在腦海中凝聚起來的心得。

而且我始終認為，這一波再苦，其實也苦不過現在很多人回憶裏漸趨温馨的上世紀90年代，作為完整經歷過那段歲月的，我在追憶30年前的那場“破繭”——時評前作《陣痛與希望》鏡像篇_風聞 (guancha.cn)裏也有過詳細的論述。

之所以寫了這麼多篇，就是發自內心地希望，我們都能發掘並趕上這一輪。這也是我們的“破繭”，陣痛，但希望。

在當前這段艱苦的尋找中，我覺得自己的心智得到了又一次鍛鍊。我是一個很喜歡音樂的人，在這些年我特別喜歡遲長老在西遊記裏的《清空月兒明》《看我躍馬揚鞭》，在雲夢故址的山道崎嶇中唱着《山鬼》，在巴蜀竹林的喘息間哼着《成都》，在華南看着新舊更替的街景與模式時，閃過那曲《千秋家國夢》：“你説吧要我等多久~”

在最初起草破繭文時，我曾經説，相信本文在30年後回看仍會感到欣慰，而在另一篇裏我説得更加直白。在親眼目睹自己摘取長者片段的彙總掀起的網絡懷念潮湧時(99+ 條消息) 你在哪個瞬間突然喜歡上了某個歷史人物？ - 知乎 (zhihu.com)，我在評論區裏向朋友們寫道：相信30年後回看今天，我們也會是一樣的感情。

正如2年前為悼念而含淚所寫的，一個冷戰後還能制定執行如此之多完整計劃的國家，這是唯一一個，她一定能走向星辰大海。

【五四特輯】追星星和趕海的人：www.bilibili.com/video/BV1Ys421P7VL?vd_source=3477b9cfa0073b88a5b27c6d213c42f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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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

^中國共產黨第二十屆中央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公報 https://www.gov.cn/yaowen/liebiao/202407/content_6963409.htm

^解讀中涉及到大量對還在徵求意見的《中共中央關於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的闡述，為精簡表達，後文統稱“解讀”。 http://cpc.people.com.cn/GB/67481/459166/459167/inde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