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愧是2億人追過的夢_風聞
Sir电影-Sir电影官方账号-1小时前
作者 | 毒Sir
本文由公眾號「Sir電影」(ID:dushetv)原創。
最近,Sir重新發現了一個地方——
東莞。
説起東莞,你肯定會覺得這裏好city啊:
作為全球1/4智能手機、3/4電腦主板製造地。
2021年就GDP破萬億、人口破千萬,躋身“雙萬”城市。

説到的都是產業集羣,是生產基地。
但它城市的一面呢?
你是否印象就不夠清晰了。
可如果有人要説東莞沒有生活和人文,那Sir絕對不同意。
要知道,46年來,前前後後總共有兩億人在這裏工作、停留、再出發,他們給這座城市留下了多少故事?
今天,Sir想帶你來看一個不一樣的東莞。
01
“兩億分之一”
為什麼如今的東莞依舊有讓人停駐的魅力?
短視頻平台中點擊率很高的素人生活vlog或許可以給出答案。
打工人記錄着自己在東莞的生活。
到了傍晚,下班後便可以擁有city walk的自由。
鎮街上琳琅滿目的攤販,長長的菜市一條街,讓你隨意選擇。

△ B站up主:即錄映像
低成本、方便快捷、廣式美食,對年輕人來説非常友好。
而它的夜晚,更能彰顯東莞的包容與鬆弛。
有vlog博主來到凌晨兩點的東莞街道,仍是一派熱鬧。
幾歲的小朋友睜大眼睛在城市的夜晚中玩耍,周圍站着幫帶孩子的親暱的鄰居;
夜市裏開螺螄粉店的青年激情輸出着自己的創業觀念;
而他的身旁,是昨天剛來到東莞的一對外地聾啞人父子的攤位。
夜晚,街上響起的,總是五湖四海的口音。

△ B站up主:在下小蘇
問到在這裏打拼的人們對東莞生活的最大感受,是四個字——“知足常樂”。

東莞的夜,莫名地有股俠客封刀之後、笑飲人間的浪漫氣息。
就像五條人歌裏唱的:“東莞的月亮像一艘小船/載着一幫多情的俠客/在温柔的河面上遊蕩。”
知足的背後,是東莞本身的多樣與強大的接納度。
或許,在不在東莞生活的人的印象中,它只是一座被燒鵝瀨“統治”的城市,油瀝焦脆的煙火,遍地開花的傳統廣味。

但實際上,它早已把自己的思維更新,成為對年輕人最友好的城市之一——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中,東莞青壯年人口占比高達81.41%,市民平均年齡僅33歲。
在東莞,似乎可以在截然不同的、適合自己的平行世界穿行:
它城市建設多樣,既有中心區大樓高聳的賽博朋克夜景;

也有30幾個鎮街平行治理、傳統的鄰里社區親切感。
這邊,海水拍擊着的虎門炮台,可以感受歷史的斑駁;
那邊,松山湖華為科技園區又是一副尖端氣息。

巷子裏,依舊有舞獅、龍舟等民俗活動;

而另一邊的街區,街頭籃球、潮玩工業也讓年輕人繼續書寫自己的故事。

如今的東莞,從改革開放前的一個農業縣經歷了46年的鉅變之後,用着這樣的“新”面貌迎接着故人。
今年,東莞市官方舉辦了**“尋找2億分之一——《東莞東》邀您故地重遊”**活動。
是的。
不僅歡迎年輕人到這片熱土揮灑汗水。
讓期待那些曾經為東莞添磚加瓦的打工人,重尋青春足跡。
胡華喜,68歲的他曾經在東莞第一家“三來一補”企業太平手袋廠工作。
如今,大部分廠家的化機械已經取代了手踩腳縫紉的機體。
找回了當年的縫紉機椅子重新坐下,他覺得“我彷彿依然年輕”。

唐應。
東莞知名的“炒粉姐”。
從湖北到東莞的22年生活,讓她在這裏紮根。
擺攤炒粉有許多心酸,好在一次都沒被城管攆過。
她説:“東莞對夜市經濟的包容,既守護住了城市的煙火氣,也守護了像我一樣的草根創業者的心。”
“炒粉姐”記得這座城市的友善,而她的付款記錄中,最多的顧客點過3000碗粉。

這些名字再次被東莞記起。
每個平凡人,都有一段屬於自己的傳奇。
共同組成了,從前到現在,東莞在風風雨雨中挺立的身影。
02
“飛馳的時代”
就在前兩天,廣州友誼劇院上演了一部關於東莞幾十年歷史變遷中的平凡人的音樂劇《東莞東》。
它講述的,就是“兩億分之一”中,最早在東莞東下車的那一波人。

幾首主題音樂,以及一座故事中挺立了快三十年的“金虎手袋廠”,勾勒出那個經濟飛速上行的時代面貌。
故事的萌芽,在於“蜕變”。
主角王雪英是一名山村姑娘,因為不甘待在小小的村莊,她在東莞東下車,找到了一份金虎手袋廠的流水線女工工作。

音樂劇把一截火車頭搬上了舞台,背景燈打出鳴笛的煙霧,王雪英下車,好奇地打量着這個新世界。
人們唱道:
故事開始,未知的時代
該走向哪,沒人能明白
這裏人來人往,就像一座車站
有人離開,再無消息
有人留下自己的色彩

這一幕,也為整個劇的主題定調場景。
人潮人海,她是無數相似故事中平凡的一個。
自從她依靠自己的雙手,在輕工業勞動中獲得了自己的位置時,那個長於農村土地、又為農業社會所困的王雪英,就已經塵封在了時間中。

△ 劇場的實時攝影屏幕,就強調了這種自我回溯,與對歷史的記錄感
金虎手袋廠,原型是東莞的第一家“三來一補”企業——太平手袋廠。
工商批文號“粵字001”。
趁着改革開放的勢頭,港商發掘了東莞這座城市的代工廠屬性。
東莞提供來料加工、來樣加工、來件裝配,而港商提供“補償貿易”。
這是一套獨有的“東莞模式”。

而那時的東莞,自我改變的決心也極強,它將祠堂、會堂、飯堂捯飭成來料加工的小作坊,又稱“三堂經濟”。
城市的命運和個體的命運一同,在這個時間點進行着蜕變。

上世紀90年代,有着不少“姜萍”式的蜕變傳奇。
洪永迎,在明明能夠考上高中的情況下,選擇了中職,決心成為一個技術工人,最終,建立了自己的磨具廠。

△ 洪永迎的工廠,圖源:每日經濟新聞
王哲,高考落榜之後,來到東莞從工人幹起,自己開的小廠最終成為了小米供應商。
音樂劇講述的三十年曆程,不是沒經歷過經濟風暴的考驗,而每次狂風過後,都是一次蜕變的新機遇。
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
度過險關後,金虎之中,有人亟待着改變。
三個主要女角色中,羅招娣選擇赴美學設計。
她發現了未來經濟全球化的苗頭,成為了工人中最早“走出去”的那一個。
那時候的人們,漂洋過海出去闖的動力只需要一句“志在天邊外”。

△ 離別時,王雪英給羅招娣送了廣東臘腸
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留洋的羅招娣,感受到了因為沒有原創品牌、中國設計師在國外遭受冷眼的艱難。

於是,她回國,想要通過自主的品牌研發,取代傳統的貼牌代工線。
但是,在先進但冰冷的現代商業模式,和傳統的人情工業模式的碰撞中,在為了回籠資金的豪賭協議之下,金虎終究沒有再越過這一關。
財哥用自己在各種商談中被酒精摧折的喉嚨,唱了兩句悲愴的“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

音樂劇的故事與考驗,在遺憾中結束。
但是東莞的故事遠沒有終止。
2018年的央視紀錄片《製造時代》,記錄着當時東莞的工人面臨的問題,機器自動化對傳統手工工人的取代。
掌握一門外語,掌握一項新的機器操作技術,成了工人們必須攻克的難題。
紀錄片中的三個產業工人,有人竭力學習、中年升職,有人初出茅廬、靠着興趣不斷進步,有人遺憾離開、回到家鄉從事教學工作。

東莞的人潮人海,在經濟的浪潮中,奔流不停。
03
“此心安處是吾鄉”
《東莞東》下半場的序幕,是年邁的王雪英看着現代東莞遭遇了一場颱風。
年輕的導演感嘆着:“雨好大,樹都要折斷了!”
而王雪英回答:“不會的,越是這樣看着脆弱的樹,越不容易折斷的。”
那一棵棵挺立過八號風球標記颱風之後的樹木,正像故事裏、現實中的東莞旅人。
他們有瘢痕、有摩擦,但這樣,才是一個真正的、有韌勁兒的人。
音樂劇中的幾個主角也是如此。
音樂劇以獨立開明的女性視角,塑造了三個立體的女性形象。
她們各自支撐,又互為鏡像。
核心的人物關係是王雪英與羅招娣。

她們擁有同樣不被期待的出身。
王雪英是不被鼓勵打工的山村姑娘。
而羅招娣,看名字就能知道家庭裏的重男輕女。
她們同樣擁有一定要證明自己的衝勁。
只不過,羅招娣的步子,邁得太快了一些。
赴美留學之後,為了留下,急匆匆地嫁人、生子,最終又離異離開了兒子丈夫,回來金虎。
她也擁有自己的靈魂頓悟時刻:
年少時出發,又回到原點
兜兜轉轉,遺失多少歲月
能否在跌倒時,與自我和解
獨木難成林,人與人之間情感的深刻交融,才能把“他鄉”變為“故鄉”。
音樂劇中王與羅是師生、姐妹、更是摯友。
王雪英雖然站在難捨舊情、不願意開除老員工、和羅招娣對立的立場上。
但本質上,她們都是一樣願意冒險的逐浪者。
而在這個故事裏,作為男性老闆的財哥,更多是一個背後守護、更為謹慎的形象。

△ 王雪英和羅招娣在前景處討論金虎的未來,財哥是一個樓上的觀察的影子
與逐浪的王與羅二人相比,音樂劇的笑點擔當葉淑萍,有種褒義的“俗”。
卻更像是我們大多數。
她不是金虎這艘船的掌舵人,有點兒隨波逐流,卻以各種生活智慧,為朋友們兜底。
三十年的同甘共苦,他們已經更像是姓氏不同、口音也不同的家人。作為打工大省的廣東,從來不缺這些鮮活、獨立又真實的打工人故事。
1991年,一句“一樣的天 一樣的臉”唱響大江南北的《外來妹》,講了幾位女工的際遇、友情,和她們最終對自由與夢想的選擇。
好多台詞,現在看都覺得前衞。

那時候,同鄉的情誼可以擰成一股麻繩,如手足般地彼此擁護、成為後盾。
有女工不想因為家庭索要高昂彩禮而為難好心的未婚夫,甚至因此不想嫁人。
工友們便成為了她的婆家,從宿舍出發接親,辦了一場脱離原生家庭桎梏的熱鬧婚禮。

現實生活中,也不乏這樣的故事。
一張東莞岡谷電子廠的老照片,背後也有一段工友互相扶持的經歷。

△ 圖源:每日經濟新聞
前幾年,工人老全身體不好,他昔日的工友老賀為此建羣。
很快,就有400個曾經的工友加入,好幾個人不辭千里也要前來探望。
在問到老賀為什麼要幫助老全時,他只説:
“當年進廠的時候,自己還是新人,一直記得曾經被領導、前輩們照顧的感覺。”
東莞,不問出身,只講拼搏。
它不會辜負每一個認真生活、努力拼搏的人。
如今,電子廠的50名員工也參與了“尋找2億分之一”的活動,自發地故地重遊,部分員工也觀看了廣州這場《東莞東》的演出。

而《外來妹》主題曲《我不想説》的詞曲作者陳小奇也來到了演出現場。兩個時代經典旋律的碰撞,就在主題曲《東莞東》的樂聲中發生。
相遇在某一座站台
人羣中多看了一眼
寫下了某一段旋律 某一段想念
獨自出發 去共同描摹過
那一片晴天

整部音樂劇,Sir最喜歡的時刻卻並不是成功的瞬間。
而是金虎的大門關閉時,所有人在酒精中豪壯地唱了一首粵語歌《友誼之光》:
人生於世上有幾個知己
多少友誼能長存
今日別離共你雙雙兩握手友誼常在你我心裏
今天且有暫別
他朝也定能聚首
縱使不能會面
始終也是朋友

東莞,就是這樣一座許多人來過一次,就會駐在心底的故鄉。
它包羅萬象,總與時代經濟的颶風相纏,又總有那麼多異鄉的鄰人,朝你伸出兩手。
一位東莞中學的老師,吳向東,曾把這些平凡人寫成一本書《一座城和一羣人》。
2015年,他在離東莞4600公里外的新疆阿勒泰旅行。
一張“粵S”的車牌,讓加油站的員工主動與他搭話:“請問您從東莞來嗎?我在東莞打過工。”
兩個異鄉的陌生人,瞬間彼此相連。
聊起打工歲月,都是相似的人與景。
近年來,東莞持續降低入户門檻,為各類人才提供教育、醫療、住房等保障。通過音樂劇進行回望的同時,城市也歡迎更多新的故事在這裏紮根。
或許,遠行的人、思鄉的人、闖蕩的人、想重新出發的人,都可以在東莞東站下車,回到這一場迪斯科舞曲不停歇的東莞夢中。
回到流光溢彩的,那一年那一廠的年會大聯歡之中。

舞池亮起,酒過三巡。
東莞以城之名“尋找2億分之一”就等着一個你,能回“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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