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送炭，不如荒漠送補水站？_風聞

夏日炎炎，大家都想來杯冰鎮可樂或者加冰奶茶，貓盟張掖項目地的野生動物們，也面臨着補水的難題，人類抽取地下水造成水位下降，更使得它們的處境火上澆油。因此，我們正在考慮為荒漠裏的兔猻和其他物種修建**“補水站”**。

夏天熱得氣喘吁吁的兔猻 

太陽昇至正空，烈日炙烤下，近處的胡楊樹都變得有些飄忽。

這裏是位於張掖市肅南縣的荒漠草原，為了防風治沙，低矮的禾草地上種起了胡楊林，顯得有點突兀。我們在其間安置了幾台紅外相機，想看看這種環境裏會有什麼野生動物。

胡楊樹 ©心悦

正是在這片胡楊林裏，我們碰見了來這裏給胡楊澆水的大叔，順勢聊了起來，趁着這份熱浪，話題便落到了水上。

“水，怎麼用水？當然是打井，我一週過來給樹澆一次，”他嘆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繼續説，“九幾年的時候，打幾米深就有水了，現在打到150米才能出水。”

荒漠植物有厚實的葉片保留水分，圖為某種駝蹄瓣 ©姍姍

這句話如同沉重的一棒，此時我才突然意識到水資源的匱乏及維繫這片綠洲的艱辛。

我一時無話，炎熱的空氣中瀰漫着乾燥的氣息，胡楊樹在烈日下依舊頑強地屹立。

逐水而居的人

張掖所在的河西走廊以北地區是典型的乾旱戈壁沙漠地帶，年降水量稀少，蒸發量卻極高，全靠南部祁連山流出的河水滋養。祁連山北部的冰雪融化成為黑河、石羊河、疏勒河、北大河、黨河五大水系的源頭，成為河西走廊一帶的主要水源。而在這五大水系中，又以黑河長度、流域面積、覆蓋地區為最。

黑河是國內第二大的內陸河，流經青海、甘肅、內蒙古三省（自治區），在古籍文獻中，黑河也被稱為“弱水”。《尚書• 禹貢》 中便記載有“弱水既西”，“導弱水至於合黎，餘波入於流沙”。黑河自祁連山奔湧而下，沿着河西走廊平緩西行，滋潤了近200公里的綠洲。到達金塔縣後，穿越馬鬃山與合黎山間的谷地，隨後轉向北方，最終匯入廣袤的居延海，串起沿線的綠洲城鎮。

位於張掖市高台縣的正義峽，是黑河中游和下游的分界點，我們去年在這裏放了幾台紅外相機，拍攝到赤狐、石雞等動物。

張掖綠洲有大量的古城遺址，如駱駝城遺址、黑水國遺址、許三灣城遺址等，這裏曾地勢平坦，水源充足，經濟繁榮，但由於水系的變遷，造成沙漠蔓延，昔日人們的家園被遺棄，變成了殘垣斷壁。

黑水國遺址最為典型。黑水國遺址又名西城驛沙窩，居黑河中游綠洲腹地；後因黑河河道從觻得（觻讀音lì或lù，觻得縣在《前漢·地理志》就有記載）城址東移六千米至現今河道，加之城南山洪時有發生，城北巴丹吉林沙漠經合黎山與北大山間的東小口子入侵，迫使張掖郡東遷到黑河東岸的永平城（今張掖城），觻得古城荒廢為西域驛沙窩。

駱駝城遺址 ©姍姍

大量的遺址説明，綠洲會根據河流的遷移而在不同位置產生，而人逐水、逐綠洲而居，水源是制約綠洲城鎮發展的重要因素。

逐水而居的動物

到了科技快速發展的今天，人們依舊逐水而居，但能在一定程度上根據自己的需要改變水源的分佈格局，創造更適合的生存條件。荒漠裏的動物無力改造自然，又該怎麼辦呢？ 

荒漠中的湖泊是重要的鳥類棲息地。©姍姍

今年張掖的雨水較去年要多些，月初下了好幾場雨，我和心悦去平山湖大峽谷安放紅外相機，發現河道里的水積起來形成了不少淺淺的水坑，還有些積水匯在一起，聚集成細細窄窄的小溪流，歡快地向溝外奔去。

季節性降雨彙集而成的臨時溪流 ©心悦

可能是由於水流的滋潤，路邊的棘豆和苦豆子長勢都不錯，正駐足欣賞時，忽然發現水坑邊還有兩隻鳥，我迅速摸出望遠鏡一看——兩隻金眶鴴！甚至其中還有一隻亞成鳥。

水坑邊的金眶鴴 ©心悦

我徹底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這種涉禽，我對它們的印象都是生活在水邊沿岸、濕地、田邊等地區，原來它們在荒漠裏還有分佈，而且能成功繁殖，實在是太神奇了。

我一邊感嘆金眶鴴的適應能力之強，一邊又對荒漠裏動物對水的需求與敏感震驚——哪怕是隻在極短時間內存在的小水坑，也是某些動物賴以生存的重要資源。

荒漠裏的白麻綻放出鮮豔的花朵 ©心悦

怎樣幫助野生動物？

在我們打交道更多的賽車場兔猻監測區域，相較於平山湖大峽谷，降水要更少些，也更加乾旱，植物絕大部分都是極低矮的半灌木。

賽車場內同樣有因降雨積起的水坑，今年賽車場內風電場的工作人員不止一次看到過鵝喉羚在裏面喝水。我們在這裏只拍到過一次石貂，也正好是在一處水坑邊上。石貂對水的需求比較高，洞穴一般都離水源不遠。

僅拍到過一次的石貂

由此可見，這裏水源的存在和位置極為關鍵，可以説是荒漠裏野生動物生活的基礎。

根據我們近三年持續至今的調查，賽車場有兔猻、赤狐、鵝喉羚、石貂、黑鸛、獵隼等種類眾多的珍稀野生動物，且在這幾年內，兔猻數量正在逐步下降。如何遏制這種下降趨勢，讓更多野生動物在這裏生存，人工增設動物的飲水點或許會是一個行之有效的補救措施。

甘肅省安南壩野駱駝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內修建的人工飲水點

通過增加飲水點改善動物的生存條件，減少因缺水而導致的死亡和競爭，可能會得到最直觀的成效。增加飲水點也可以使它們分佈到更廣闊的區域裏，減少資源匱乏的壓力。

水源是沙漠野生動物生存的關鍵因素

為了驗證想法的可行性，我們得先去了解當地居民是如何給家畜補水的。

將地下井水抽取上來，灌入比較低的水槽中，供羊飲用 ©心悦

除了抽取井水外，村裏有時也會修建合用的蓄水池，用作農業灌溉或給家畜補水。有時候居民也會修建水坑，鋪上防滲膜，讓家畜飲用。

較大的蓄水池 ©心悦

家駱駝在天然水池邊飲水 ©心悦

這些已有的蓄水手段能幫助到野生動物嗎？我們問了當地居民們。

村民告訴我們，野生動物也會到牲口飲水的地方去喝水。較高的駱駝飲水槽，矮小的兔猻等動物夠不到，放在地上的飲水槽或水坑要更適合野生動物。

荒漠並非一無所有的空地，即使水資源不足，也有許多生物依賴荒漠的生態環境維生 ©大貓

但一個更現實的問題擺在面前：在更加缺水的冬日，暴露在外的水面會結冰，白天人會把冰剷掉讓駱駝飲用，但這時野生動物不敢前來，而到晚上敢來時，水又結冰了，實際還是喝不上。

供駱駝飲水的水槽，比羊用的高一點 ©心悦

不過獲知“會有動物來喝水”，就足以讓我們決定繼續努力了——增加飲水點在張掖荒漠裏完全可行，只是還需要更加詳細的規劃與設計。

我們將來會努力聯合當地相關部門，尋求風電場等企業和當地居民的支持，從而將我們增加飲水點的想法落地。而張掖本地的居民最瞭解當地的環境和野生動物習性，我們將動員和培訓當地人參與到飲水點的建設和維護中，他們會是確保“動物補水站”長久有效的主要力量。

人類抽取地下水導致的水位下降，已經給荒漠造成了不可挽回的變化，為了保障本土物種的生存，我們只能努力在一些細節上彌補 ©心悦

通過增加飲水點來改善荒漠野生動物的生存條件，這在我們保護荒漠生態的工作中還是第一次。我們希望能在無可挽回的生態破壞發生之前，為荒漠中的物種盡一份綿薄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