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粉100萬,第一綜藝塌房了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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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冬禾
來源 | 最人物

7月中下旬,《種地吧》綜藝節目頻頻衝上熱搜,詞條大多與掉粉有關,“一夜掉粉30萬”、“已掉粉50萬”、“粉絲為《種地吧》掉粉申請吉尼斯紀錄”……
不到一週內,《種地吧》掉粉將近一百萬,這相當於一位內娛頂流的活粉數量。
作為近兩年TOP級的綜藝節目,它究竟捅了什麼簍子,粉絲才會如此憤怒?粉絲的憤怒又會給節目帶來什麼影響?
這或許是當下中國綜藝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事件。

綜藝《種地吧》的開始,幾乎不被任何人看好。
以何炅、黃磊為主要成員的《嚮往的生活》曾爆火過兩三季,如今漸漸淡出觀眾視野;曾經風靡一時李子柒拍攝的田園生活,因為爭議,已經停更數年。
然而,觀眾始終願意為鄉土買單。待在格子間的打工人們,願意通過田園慢綜,將自己從快節奏裏解脱出來。這或許是誕生《種地吧》的原因。

《種地吧》節目策劃
最開始的招商文件中,《種地吧》表明自己是一個“傻憨憨”的真人秀,要用6個月的時間,讓一羣無縛雞之力的偶像男團在荒蕪的土地上種出10000斤大米。
節目實際拍攝時間達到192天,為普通綜藝拍攝的6倍,大大增加了節目成本,也讓拍攝嘉賓長期處於沒有其他曝光的困局裏。這對他們來説,在流量更新迭代極快的娛樂圈並不划算。
除此之外,節目組在招聘拍攝成員時,對他們的要求是:會開挖掘機、拖拉機、收割機,會播種、插秧、施肥,放牛、放羊、養雞……日常生活也完全由嘉賓自己負責,需要他們使用現有農產品做飯、修葺自己住宅、製作農產品周邊……
苛刻的條件致使《種地吧》節目組向許多平台提案時,都被以拍攝時間長、成本高為由拒絕。平台不相信這部綜藝能夠出圈,只有愛奇藝願意試一試。
在尋找拍攝嘉賓時,原先提案裏的目標是有一定流量、人氣的明星,最後選擇的10個人卻幾乎都為素人。

蔣敦豪在《中國新歌聲》
十個人裏稍有名氣的是蔣敦豪。
1995年,蔣敦豪出生於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的一個自治州,大學畢業於新疆藝術學院音樂系。2016年,他參加了音樂選秀節目《中國新歌聲》,最終取得總冠軍。
音樂選秀節目源源不斷向娛樂圈輸送藝人,被觀眾選擇並留下的卻寥寥無幾,蔣敦豪是不幸運的大多數。
他努力折騰過,參加了《蒙面唱將猜猜猜》《一起樂隊吧》《新手駕到》,推出《天亮就飛吧》《少年心事》等新歌,折騰留下了數量,卻沒有任何質量的改變。
2021年時,他參加男團選秀《創造營2021》,試圖以回鍋肉的方式再出現。在節目裏自我介紹,他調侃道:“我是冠軍半生,歸來仍是素人的蔣敦豪。”
以前他參加商演,台下坐的都是等待抽獎的大爺大媽,在選秀節目中,底下的觀眾終於揮舞着熒光棒大聲呼喊他的名字,讓他意識到自己活在舞台上。
101名少年中,蔣敦豪以47名的成績告別舞台。

十個勤天合照
《種地吧》其他成員的情況和蔣敦豪相似,都是試圖在娛樂圈嶄露頭角,但沒有機會、或沒有抓住機會的年輕人們。有人蔘加過選秀節目《青春有你》但沒有成團;有人和關曉彤是同班同學,卻沒有作品……
節目組從300封報名表裏挑選了20名成員,又對這20名成員進行試拍,最終選擇了10位出生年歲從1995年跨到2004年的少年。
不被看好的節目策劃、沒人在意的10位少年,《種地吧》是一場失敗者的會面,他們用半年的拍攝、巨大的成本開啓了全新的綜藝節目。
這對所有人來説都是為數不多能抓住的機會。

當經過層層篩選、綜藝節目正式開拍後,十位少年才意識到招商海報上寫的話並不是玩笑。
這不是市面上常見的田園綜藝,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年輕人們象徵性地做做農活,四周響起祥和的笑聲。
成員剛到第一天,發現一間屋子裏除了幾個積灰嚴重、不知道是否還能使用的飯桌、小櫃子,就空空如也,人走進去止不住地嗆鼻、咳嗽。
從別處借來架子,搭建成搖搖欲墜的牀架,每次成員上牀時,牀架都會不負眾望地發出咯吱聲。他們反覆多次確認:“這真的是我們的住處嗎?”
得到肯定答覆後,剛來節目時成員們還帶來白色衣服,錄製開始後就再也沒有穿過。

收拾後的宿舍
10個人錄節目零片酬,連續錄製190天,幾乎所有東西都要找節目租借,租土地、機器都要簽字畫押,多吃一盒盒飯也要還給節目組。
如果種地虧欠,差額需要由成員承擔。節目組開會表示:“如果説你們虧了錢之後,虧了比如十幾萬、二十幾萬,那你們接下來,後續要一直往裏去還……即便是節目停了以後,你們也要把錢還了。”
還沒有開始上班,就幾經倒貼,打工人看到這裏淚流滿面。
節目組開局給他們提供了142.8畝土地,和8塊農田的水稻,收割水稻後售賣所得便是他們的起始資金。
收割機由三位考過收割機駕駛證的成員操控,在6天時間裏,收割機陷進泥土裏37次、農機維修48次。
節目組原先設定的工作時間是早上九點半到下午五點,成員們自己在黑板上將開工和收工都延長了一小時,並煞有介事地安排三位會使用收割機的成員輪流使用兩台機器,其餘成員徒手收割邊緣區域。
在田裏彎腰連續勞作十幾個小時,將收好的水稻一捆一捆抱出水田,他們一天收割了3噸的水稻,但運往糧站時成員被告知不到13噸的起烘量。不能及時起烘水稻可能發黴,鄉間的工作一環扣一環,略有怠慢,就覆水難收。
第二天起牀時,成員走一步歇一步,變成植物大戰殭屍裏進擊的殭屍。

收水稻
6天搶收後,他們一共收割了62.66噸水稻,可供萬餘人一個月食用。
正如成員李耕耘後面所説:“種地不是拍電影,田裏的活兒是幹不完的。”6天夜以繼日的勞作在其他綜藝裏足以撐起成員們不小的弧光,但在《種地吧》只是一個普通的打板開始。
搶收完水稻後,成員們馬上準備搶種小麥。小麥是旱作物,在南方冬天的雨雪天氣裏,大家的小腿沒進冰水裏,努力在田裏的水溝清理淤泥。
忙活半夜,田地裏的水流聲逐漸變大,成員們忍不住歡呼。徹底通溝直到滿足播種條件,成員們勞作了十多天。

通水渠
為了增加曝光和展現真實,節目組採取了“長視頻、短視頻、沉浸式直播、直播帶貨 ”的複合形式,在每天一小時的直播裏,幾乎沒成員對着鏡頭互動,全都“乒乒乓乓”忙着眼下的農活。
這樣實在的節目組和拼命的成員,在初期並沒有得到多少流量。除了長相俊俏的趙一博每天更新的短視頻有數千贊外,官號直播轉贊評不過千、成員個人vlog點贊數為個位數。

小麥播種完後,十位成員被分成養殖組、種植組和基建組。
種田文、種田經營遊戲席捲了我們的文化生活,所聯想到的田園生活總是慢節奏、温馨、恬靜,種植組裏的鷺卓也是同樣的想法,他提出養玫瑰花的建議。
養花成本低、售價高,鮮花又美麗迷人,除了定期澆水、施肥、修剪枝椏之外,似乎沒有其他需要格外注意的地方。不管怎樣,都比收水稻、種小麥聽起來輕鬆愜意。
觀眾們逐漸遠離鄉間,接觸到的農產品都是超市裏被分割好的豬牛肉、清理乾淨擺放整齊的蔬果,對農村的生活想象侷限在被美化的短視頻和文字裏。
《種地吧》將真實的農業生活的每一塊細節拆分給觀眾看。
種植組訂了好幾千盆玫瑰花,第一批送到的玫瑰花共四千盆,司機僅裝車就花了五個小時。當卡車門打開時,數目龐大的花盆組成了一面讓人望而生畏的花牆。
成員們開始計算:每人一次最多搬運四盆花,從卸車點到大棚一次往返幾十米。搬光四千盆花,共需要1000趟、徒步走幾十公里。

搬花盆
花盆雖輕,搬動卻並不容易,玫瑰花的枝幹上長滿了刺,搬動時只能手指用力,提溜着花盆往前走。種植組的三人重複機械運動兩個小時,卻只將花牆搬走了一個角。
為了加快速度,十個成員包括節目組的工作人員,一起參與這耗時耗力的工作。其中一名成員因為鹼中毒而暈倒。
搬運花盆只是種植鮮花的第一步,接下來還有施肥、打藥、剪枝,看似輕鬆,但每樣工作都要重複數千次。種植組立刻將剩下還未到的花盆取消了。
這十個人還曾裝卸30噸的化肥,一共兩車、一車有600袋。下午三點、零上四度他們開始行動,花費五個小時才將所有化肥從車上挪到地上。
如此簡單的動作,卻因為10個人、1200袋變成不容小覷的工作量,農活展露了它被我們忽視的重複與辛苦。成員們起初在户外冷得發抖,逐漸忙得劉海都被汗水混合成條形碼的形狀。
這個節目觀眾緣好的重要原因是,即使一次又一次重複性地將一袋重50斤的化肥扛在肩上,肩膀已經脱皮,成員們農作時依然朝氣蓬勃地互相打氣。
最後一袋時,他們湊在一起歡呼,激動地讓節目組停表。

裝卸完所有化肥
養殖組三人決定養羊。他們學着焊羊圈、加固頂棚,活潑的小羊不停地翻欄杆四處亂竄。一隻羊得了重病,成員們手忙腳亂給它打針。好不容易適應養羊的節奏,八隻懷孕的母羊又即將生產。
在喂草料的某天早上,成員發現一隻母羊已經生產,三隻羊崽都為死胎。如此短暫的時間裏,他們尚未迎接新生命就要學會接受死亡,還要壓住情緒馬上處理屍體。

照顧新生小羊
這個教訓讓他們找了獸醫遠程指導。當母羊遲遲無法生產時,成員們要將手伸進母羊產道里扶正小羊羔的頭、甚至抓住小羊羔的蹄子拽出來。
聽到輔助生產指導時免不了驚恐,蔣敦豪剋制情緒將小羊從母羊產道里拽出來,地上滿是血水和胎衣,第一隻小羊勉強出生但很快嚥氣,終於順利產出一隻健康小羊時,周圍的人忍不住流淚。
養殖組將這隻虛弱的小羊羔帶回房間看護,用温水模擬子宮環境,成員們輪流值班通宵守護,每隔兩小時喂一次奶。小羊羔生命體徵逐漸平穩,成員們為他取名為“晴天”。
晴光瀲灩、生生不息。

一次,四位成員去集市售賣平菇,他們在公路邊選了一塊空地,賣力地吆喝。人們匆匆經過,沒人停下來詢問。
吆喝片刻,蔣敦豪突然説道,這好像自己在行業裏的處境,用盡了所有的辦法,但其實無人問津。
《種地吧》的slogan是“相信土地的力量”。
十位成員在娛樂圈沉浮輾轉、每天稀裏糊塗做了很多事情,依然找不到方向和結果,在田地裏的每一分耕耘卻有每一分確切的收穫。
卓沅説:“在這裏可以腳踏實地地做事,12月份乾的事情,1、2月份它就有了結果,這種感覺是很舒服的,不會讓你覺得很焦慮,還有很不安。”
成員和土地逐漸有了更多的鏈接,蔣敦豪在盤點家裏的羊時,脱口而出家裏待產的母羊數量、需要照顧的小羊情況。
他自豪地説:“我這雙手曾經是彈吉他的手,但現在也是可以開聯合收割機的手、可以為母羊接生的手可以熟練撒有機肥的手、可以焊羊圈羊棚的手。”
在飛行嘉賓到來時,蔣敦豪正開着三蹦子去地裏,他簡單打了招呼就結束寒暄:“去幹活了,地裏等你們。”

這一羣,最開始分不清護理液和洗衣液、開局只有積灰的房間和破爛搖晃牀架的年輕人,將廢掉的木棍鋸短打磨製成擀麪杖、將門口的泥土地改成水泥地、用竹子做蘑菇架、木板釘玫瑰花架……一無所有的家在他們的打磨下逐漸變得熠熠生輝。
兩季錄完,十個人人手一張收割機駕駛證。
但無法否認的是,無論這個節目多麼想比其他田園綜藝展示鄉土的真實,這畢竟只是節目。
2023年5月27日,節目裏播到晴天出生、成員也在微博裏發送晴天的照片,觀眾們跟隨劇情沉浸在感動與喜悦裏。
但實際上節目播出幾天前,晴天已經因為心臟病去世。

蔣敦豪與晴天
嘉賓來探望成員時,對他們施與幫助。主持人張紹剛與作家麥家到來後,為成員們添置了取暖設備和電磁爐,購買許多食物改善他們的伙食。
在需要設備、金錢、技術人員支持時,節目組總是快速提供幫助。手工割稻效率太低,節目組就借來收割機、帶來指導,搬運4000盆玫瑰花耗時太長時,工作人員也都出動。
節目組成為他們的後盾,無論想種植、養殖什麼,節目組願意隨時借錢、隨時提供技術支持,即使失敗,也有東山再起的資本。
成員們拿着農作物直播賣貨,利用自己的顏值、藝術技能,以及逐漸積累的流量,貨品總是秒切。這是絕大多數的農民無法達到的。
曾有人評價《種地吧》塑造的仍然是農業烏托邦,在這裏所有的問題都可以被解決,遇到困難每個人都會伸出手來幫助你。
畢竟,這仍是一個以農業生活為基調的綜藝節目,真正的售賣點不是農產品,而是十個少年們聚在一起面對問題的手足無措、解決問題的同心協力,售賣的仍然是娛樂、是羣像烏托邦。
《種地吧》第二季問題暴露得更明顯,拿到諸多商務後,觀眾們紛紛吐槽26分鐘正片裏出現了4個廣告,節目剪得稀碎、廣告卻一個不落。
但這還不是這檔爆紅綜藝,最壞的結果。

第一季到第二季的變換,已經出現變味,所以在第二季快要結束時,節目組捅出一個大簍子。
節目組向全社會發出招聘廣告,提出招聘具有科技智慧研究、多樣農業管理技術的18到30歲男性,粉絲們嗅出危險的氣息,立刻找官博討要説法。

官博的回覆值得玩味,一封長信裏先是表明節目做起來多不容易,多次使用“可能你不知道的是”、“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這樣的句式表明自己的態度,還提出好粉絲不應該“做數據、打投、吵架、惡意揣測、侵佔公共資源”。
節目初期沒有流量時,是粉絲在各平台努力二創吸引人氣,在各品牌下面為節目拉贊助。節目發戰報時得意地用大字標註“收割全網熱搜熱榜238次”,這也是粉絲一點點為節目“做數據”刷出來的。

粉絲曾為節目爭取贊助
節目組給粉絲們的回信充滿了濃濃的爹味,既要表明自己是一個不圖流量、有追求的節目組,又要表明成員有自己的安排,還要教育粉絲。
粉絲自然不會買賬。並非粉絲敏感,在第二季裏,成員們多次暢想以後要繼續種植、開發什麼東西,但在最後一集結尾,突兀地插上導演和成員談話的片段。
導演提到:“因為我説實話,也於心不忍地能夠再把你們半年鎖在這兒。”李耕耘的回覆表明成員們和導演想法不一致,他的態度是:“有什麼開心的消息不?”
官博掉粉事件愈演愈烈時,蔣敦豪在微博出面發佈長文,導演和其他九位成員轉發以示支持。此條微博晚上九點準時發出,同時間營銷號立刻發出微博解讀,並將蔣敦豪發文一事送上熱搜,這明顯是一場危機公關。
難以得知成員們是否真的想繼續留在節目裏,十個人合體或許對他們是利益最大化的結果,但就這十個人個體而言,他們的夢想、經紀公司的利益糾紛、節目組與成員之間的分歧,都表明這個節目做下去有很多阻力。

十個勤天
那為什麼節目這麼急着將《種地吧》去“十個勤天”化?這一集我們已經看過。
今年東方甄選與董宇輝糾葛不斷,就在前兩天董宇輝帶領的與輝通行徹底獨立。
東方甄選與董宇輝的分野表明幾點,當董宇輝有足夠的號召力時,他希望有足夠的話語權支撐自己想做的內容,平台則迫切希望能夠立足自己的地位,創造一個大眾願意買單的品牌,而不是將平台押注在某個個人。
這樣的問題也正是《種地吧》所面對的。
他們急於將十個勤天與節目分裂開來,試圖證明節目的IP能力,但卻忘記粉絲願意為之買單的是這十個人。正如有粉絲所言,如果要把這十個人拆開,我為什麼不看農業頻道?
操之過急,只會引起粉絲嚴重的逆反心理。畢竟,大家做的都是大眾生意。
土地永遠純粹,唯有人與人之間互相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