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 | 定量預測發現,2024年中印關係將這樣發展…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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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王侯嘉遇 徐舟 謝超
整理 | 王晶
編輯****|****單敏敏 陳珏可

圖源:網絡
2021至2023年,中印關係緩慢波動下滑,雙邊關係分值從2.2分小幅下跌至1.95分,仍處於普通關係水平,符合清華大學國際關係研究院中外關係定量預測組上一次對中印關係作出的因“改善動力不足”而“延續緩慢下滑”的預測情況。在上一次對中印關係的預測中,預測組認為中印合作動力不足而政治軍事領域競爭態勢加劇(如圖1數據顯示),除2022年2-3月因雙方外長會晤出現小幅上升外,中印關係均處於持緩慢下降狀態,其中2021年9-10月、2022年7-8月以及2023年3-5月、11-12月,中印關係出現了四次下滑,其原因主要是由於軍事安全和領土問題,基本符合預測組對中印關係變化的解釋。
預測組認為,2024年的中印關係將繼續緩慢下滑,但仍然維持在普通關係分值區間內,這是對抗性因素和改善因素均不會對中印關係產生衝擊性的影響的結果。根據過去影響中印關係的正負面雙方因素,印度在未來一年不會着重利用對華關係作為手段來實現自身目的,因此2024年可能導致中印關係出現重大波動的因素不多。但中印關係對抗性因素仍然存在、改善動力仍然不足,因此雙方關係將延續小幅緩慢下滑的慣性,即使出現改善,程度也十分有限。

一、中印關係對抗性因素和改善因素分析
從中印雙邊正負面事件總體分值和分類佔比(圖2和圖3)來看,過去兩年中,中印關係的穩定和小幅提升主要依靠高層外交(50%)和雙邊軍長級會談處理中印邊境問題(39%)推動,負面事件主要是軍事和領土問題(52%),此外美歐試圖拉攏印度共同對華制衡(19%)也惡化了中印關係。但是這些因素在未來一年中都將保持相對穩定,不會對中印關係帶來劇烈衝擊或改善。
**一方面,**國際和國內的對抗性因素都不會促成印度對華關係的劇烈下降:**從國際因素來看,雖然印度表現出與一些西方國家日趨親密的態度,**但是印度外交傳統上存在的不結盟做法和自主態度可能對這種制衡產生限制——印度在維護自身利益時更傾向於保持戰略獨立性,利用但不是完全跟隨某一超級大國的戰略方向;**從內部因素來看,領土問題是中印關係過去關係惡化的重要原因,**但是在2024年這一印度的大選年中,印度並不會將其作為選舉的輸出重點。**另一方面,**中印關係的改善動力不足,也很難出現大幅度的回暖:在現階段,雖然中印軍長級會談得以使雙方在邊境劍拔弩張的局面得到緩和,**但是由於印度堅持將領土問題與其他議題掛鈎,並且推動領土解決上仍缺乏誠意,中印之間的領土爭端實現整體解決的可能性不大;**而且中印的競爭關係目前是結構性的,很難發生根本改變,印度將繼續把中國看作追趕對象和競爭對手。因此,在未來一年,中印關係不會出現劇烈下滑或大幅回暖,總體上將延續緩慢下滑的趨勢,或有小範圍上下波動。

二、國際和國內因素導致中印關係劇烈惡化概率較低
從國際因素看,中印關係受到中美印三方關係的影響,但美印關係的上限決定了很難出現美印合作背景下中印關係劇烈惡化的可能。**中印關係受到中美關係的影響,過去一段時間裏,對中國的共同擔憂加深了美印關係:**出於全球戰略安全的需要,美國試圖通過“印太戰略”和“民主”價值觀拉攏印度,從而對抗中國的影響力;出於增強自身在國際問題上影響力的目的,印度也希望借重美國等西方國家力量。但是因為印度始終希望保持戰略獨立性,不願追隨和完全“投靠”任何西方國家,這種外交方面的自主態度和行動使其與西方國家間產生立場衝突,這會限制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拉攏印度對華制衡的能力。
**首先,**印度傳統上一直強調保持外交獨立性,這使得印美關係不會達到日美和菲美關係一樣的高度配合、共同對華的程度。**印度具有深厚的“不結盟”傳統,**莫迪對美國的開放與合作態度很難突破幾十年來印度各黨派領導人的外交政策,**因此,印美關係不太可能以削弱印度獨立性為代價深化成為同盟。**在國際事務中,印度目前與不同國家保持着多樣化的關係,這導致印度在對俄羅斯合作、與伊朗的繫上同美國存在分歧。在俄烏問題上,出於持續獲取俄羅斯石油和進行武器交易的需求,印度拒絕對俄採取強硬立場。印度還批評美國阻止伊朗和委內瑞拉石油進入公開市場的決定,並歡迎伊朗加入上海合作組織,這些都限制了印美關係大幅提升。
**其次,**在人權和經濟方面,目前印美之間還存在切實矛盾,也使得印度難以充分利用美國借力實現對華競爭。在人權問題上,基於共同應對“中國威脅”的訴求,美國領導人當前極力避免批評印度總統莫迪和印人黨,對印度的右翼民粹主義情緒和民主倒退儘量“視而不見”,但是民主人權價值觀上的矛盾難以彌合。2023年6月,錫克教活動人士尼賈爾(Hardeep
SinghNijjar)在加拿大遇害,隨後的美國政府亦披露印度在美刺殺錫克教領袖未遂事件,這些業已給美國所宣稱的擁有“共同民主價值觀”的美印、加印“夥伴關係”造成損傷。拜登因此以國內事務為由,拒絕參加G20峯會期間的印度共和國日閲兵式,原定於2024年1月舉行的QUAD峯會也因拜登拒絕赴印而取消。美印在經濟問題上同樣存在矛盾,在美國的注意力優先放在國內事務、恢復自身經濟的基礎上,美國放寬對印度高科技出口管制的主要目的是搶佔印度市場,印度也擔憂其技術主權和數字市場被美壟斷,這限制了美印合作的程度。
**從國內因素看,**2024年這一的大選年中,印度參選者不會把對華矛盾的激化作為大選中的主要競爭手段。截止到2023年12月,當前的執政黨印度人民黨在五邦選舉中斬獲三大關鍵邦,為莫迪連任打下堅實基礎,印人黨已經進一步強化了對全國政治的掌控,無動力利用中國議題影響大選,這使得中印關係不會因為印度大選而在短期內密集受到攻擊、加劇中印緊張、導致急劇惡化。
**首先,**國內事務而非國際事務產生的民眾對莫迪的支持度是印度人民黨的贏得選舉主要競爭力。2014年起,印度人民黨競選的宣傳重點放置在莫迪提高生活水平、推動經濟發展的“新印度”願景上。在關鍵的2023年地方選舉中,莫迪和印度人民黨的主要做法仍是關注國內議題:比如利用“印度教優先”選舉策略成功迎合印國內的印度教民族主義情緒,或者通過免費配額、支付轉移等面向弱勢羣體的福利政策有效吸引貧困羣體、女性的支持等,**過去導致中印關係惡化的領土邊界爭端因此不會成為印度大選的核心議題,因此不會因為印度國內政治原因而激化。**除大選因素外,2024年印度還面臨着諸多國內問題,曼尼普爾邦暴亂餘波仍未平息,克什米爾地區恐怖主義與邊疆衝突問題相互交織。考慮上述內部因素,印度“打中國牌”的能力仍然不足。
**其次,**在國際事務中,“全球南方”國家中的領導力將是印度人民黨競選的着力點,因此印度也不希望在這一階段干擾進行中的邊界談判、激化邊境矛盾、破壞自身遵守國際秩序的形象。在和印度大選掛鈎的國際問題方面,**莫迪政府的着眼點和吸引力主要在於提升印度在全球舞台上的地位,因此會更關注塑造自身“全球南方”領導者形象,**因大選目的而產生的對外政策也更多將關注印度在在全球高層會議中的一席之地,而在這類塑造領導力的事件中,印度仍需要和中國在各類多邊機制內達成一定的共處,因此會限制印度激化對華矛盾。比如在2023年,莫迪政府的主要政績亮點式來自於就任G20輪值主席國。這一手段在2024年大選期間仍將延續,作為本年度美日印澳四國集團峯會的主辦國,印度將會考慮通過這一渠道、特別是獲得其他三國在參與閲兵等活動上的支持等“形象工程”塑造自身全球領導力。
三、領土爭端和結構矛盾均使中印關係改善動力不足
由於缺乏政治誠意,印度將領土問題和其他領域問題掛鈎,中印領土爭端問題難以有效解決。**一方面,**印度在領土爭端問題上的立場仍未根本轉變,政治誠意仍顯不足。截至目前,中印軍長級會談已舉行20多次,在中方努力下,兩軍在加勒萬河谷、班公湖、温泉、加南達阪等4個對峙點脱離接觸,**並且從印度方面看,印度也不希望邊界問題對其國內大選造成負面影響。**雖然中印雙邊緊張局勢有所緩和,但雙方仍未能就邊界問題達成一致意見。在談判的同時,2023年9月4日,在G20峯會期間,印度啓動大規模軍事演習,演習地點包括與中國存在主權爭議的邊境地區。此外,印度也積極在拉達克東部的尼奧馬地區沿中印邊界修建世界上海拔最高的軍用機場。在中印協商邊境問題期間,印度還試圖利用美國因素施壓,默許美國駐印度大使加塞蒂前往偽“阿魯納恰爾邦”進行訪問。
**另一方面,**印度現政府堅持將領土問題與經濟和技術在內的其他議題掛。在西段對峙現狀無法向印度所期待的“有利情況”轉變的條件下,印度政府往往通過“官僚摩擦”等方式對中國企業下手,通過對包括小米、OPPO,比亞迪和名爵等企業頻繁進行納税調查,或者要求中企在印度投資必須通過和印度企業合資,以及由印度人來擔任高管等方式來等掌控中國企業,試圖以此來向中方施壓,迫使中方讓步。相較於過去,印度現政府的對華政策邏輯更是加深了邊界問題解決的難度。**中印存在解決西段對峙的可能,但是這一可能性大小是由印度方面的政治態度決定的,**由於上述兩方面原因,中印邊境問題整體解決的可能性仍然很小。
**中印之間競爭關係的結構性因素仍然存在。第一,**印度長期以來長期存在將中國作為印度追趕對象,並且堅持認為中國將其視作戰略競爭對手的認知。這種思維方式可能會影響印度的政治判斷。過去一年裏,印度對小多邊機制熱情明顯減退,首腦外交有所減少,2023年,印度在新德里舉辦的上海合作組織峯會上態度消極、導致《上合組織至2030年經濟發展戰略》未能集體通過,隨後的在約翰內斯堡的中印會晤也毫無成效、成果寥寥。在經濟上,印度也提出多項去中國化”倡議與經濟策略,印度主動尋求對華“對沖、對抗、對等”戰略取向已漸趨常態化。
**第二,**印度看重中美戰略競爭背景下的戰略機遇,對與中國競爭獲得的相對收益的重視程度越來越高。從絕對數字來看,經濟合作依然是中印關係的壓艙石,但是印度在手機制造等領域針對中國的保護主義觀點愈發凸顯,越來越靠攏美國,傾向於遏制中國投資和進口,以此方式促進其國內製造業發展、減少對華貿易逆差,並不利於中印關係的長期好轉。從更宏觀的層面看,**一方面,**印度始終奉行“東向行動”政策,對東南亞國家採取積極主動的策略,不斷增加其在東南亞地區軍售份額,不斷強化與東南亞國家的防務合作,特別是在具備潛在封鎖馬六甲海峽的區域建設沙璜深水港。種種行為突出其行動背後的地緣政治和安全屬性,為美國“印太戰略”提供支持。**另一方面,**印度也開始重視向西看,尋求某種替代“一帶一路”倡議的印度方案,致力於打造“印度-中東-歐洲經濟走廊”(IMEC),試圖在全球基礎設施投資夥伴關係(PGI)框架下動員投資,實現和中國的競爭。
四、結論
綜上所述,**從外部因素上看,****印度既希望利用西方國家制衡中國,又強調保持戰略獨立性,**並且印度與美國及其歐洲盟友在國際事務看法和價值觀判斷上出現分歧,和中國緊張關係有所緩和,印美關係即使進一步升温,也將低於美日、美韓關係。**從內部因素看,印度人民黨無動力挑動中國問題影響大選。**但是考慮到中印兩國間對抗性因素的持續存在,以及印度諸多外交活動客觀上配合了美國“印太戰略”實施這一事實,中印關係改善動力始終不足。因此,印度目前的外交政策中,缺乏動力主動通過迅速惡化或改善對華關係來實現自身發展目的,如果堅持其現行對華政策邏輯,印度“打中國牌”收益不大,在中印結構性的競爭關係下,2024年中印關係將繼續沿慣性保持緩慢下滑趨勢。
作者簡介:
王侯嘉遇,清華大學國際關係研究院中外關係定量預測組成員;
徐舟,清華大學國際關係研究院中外關係定量預測組成員;
謝超,清華大學國際關係研究院中外關係定量預測組成員。
本文選自《國際政治科學》2024年第2期文章,原文標題為《2024中印關係沿慣性緩慢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