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20欲收“富豪税”背後:金融資本如何讓全球中產返貧?_風聞
两抖云-自由撰稿人-1小时前
各國要對全球的頂級富人們下手了。
7月26日,G20的財政部長會議在巴西閉幕,各國這次是出奇的團結,發佈了一份聯合聲明,除了某個國家,幾乎是一致同意 " 對全球最富有的人羣有效徵税 " 。
關於“怎麼徵,徵多少”這些細節,各國還在商量,但明顯已經等不及了,因為全球的貧富差距,已經擴大到了難以容忍的地步。
根據G20在6月剛剛發佈的一份報告,全球最富有的0.0001%家庭擁有的財富,在1987年只佔全球GDP的3%,如今已經飆升到接近14%。但利用各種避税手段,他們每年繳的税只佔其總財富的0.3%,遠低於普通民眾。
為了給G20施壓,國際知名公益聯盟樂施會在會前專門發佈了一份報告,指出在過去10年間,全球1%的富人豪賺42萬億美元,相當於美國GDP的2.5倍,但他們只繳了0.5%的税。
這些億萬富豪有8成都在G20國家,所以你們有責任改變這一現狀,對這些極端富人,每年至少收8%的淨財富税。
毫無疑問,巨大的貧富差距已經成為全球最大的挑戰之一,但這事不是幾個財長開會就能解決的,在可見的未來,全球貧富差距必然會進一步拉大,直到掀起一場劇烈的社會變革。
這是因為貧富差距的拉大,和俄烏衝突、中美貿易戰,西方毒品合法化、金融業降薪、甚至巴黎奧運會開幕式上的羣魔亂舞,都是同一件事造成的,**即金融資本對產業資本的掠奪和反制,**這是當今全球的最主要矛盾,也是我們這個世界越來越亂的根源。
我將以貧富差距為線索,為大家詳細闡述這一矛盾,瞭解了這一點,很多事情大家一下子就明白了。
富國VS窮國
全球貧富差距拉大具體表現在兩個層面:
先説第一個,國家之間貧富差距在拉大,富國越來越富。
從1820年到2018年這近200年的時間裏,西方發達國家的人均GDP快速增長,遠超東亞、南亞、非洲和拉丁美洲,最慘的是撒哈拉以南非洲,也就是黑非洲,這200年幾乎不動。
如果説之前差距拉大是因為兩次工業革命,那40多年前開啓的全球化,不僅沒能縮小差距,反而火上澆油。這不對啊,按照西方經濟學的説法,發達國家把產業轉移到發展中國家,發展中國家有後發優勢,發展速度會更快,按理説應該縮小差距,實現共同富裕。
那問題到底出在哪?
因為決定全球價值分配的,是資本。
雖然後發國家拿到了中低端產業,得到了發展機會,但問題是,一旦勞動力成本上來了,資本,主要指從事具體生產的產業資本,就會迅速撤離,尋找新的勞動力窪地。比如三星,幾年前它陸續關閉在中國的工廠,把手機、芯片的產能都轉移到了越南。
資本可以跨國流動,但勞動力不行,這意味着如果不在窗口期內完成產業升級,建立起自己的產業資本,那整個國家將停滯不前,甚至倒退。
目前來看,完成這一躍遷的,只有中韓。
可擁有了龐大的產業資本、先進的製造業,是否意味着上岸了呢?恰恰相反,這才是最危險的時候,因為產業資本之上還有高手,那就是金融資本,如不加保護,產業資本一定會被金融資本吃掉。
金融資本不從事生產活動,乾的是以錢生錢的買賣,比如投資、借貸等等。
一旦一個國家建立起龐大的產業資本,那西方的金融資本將會集中所有力量,圍剿該國的實體經濟,要麼通過控股年年分紅,要麼通過抄底在資本市場高位變現,從而榨取後發國家創造的鉅額財富。
而控制產業資本最有效的方式,是製造危機。
比如97年金融危機時,韓國為了得到IMF的援助,被迫取消外資持股比例限制,以至於三星5成的普通股,9成的優先股,都在花旗、摩根大通這些華爾街機構手中,李氏雖然掌握着控制權,但三星電子的大部分利潤都流出了韓國。
東南亞國家更慘,十幾年攢下的家底,被人家一窩端了。
除了範圍施法,金融資本還可以做到對產業資本的定向爆破,最典型的就是2004年的“大豆危機”。在美國農業部、華爾街資本和國際糧商的聯手做局之下,國內大批榨油企業因高價買豆陷入絕境,最終基本被外資收了。
可如果目標國頂住了危機,該怎麼辦呢?很簡單,上手硬搶,最典型的就是美國對中國發起貿易戰。
2018年5月初,中美雙方在北京舉行了一場全球矚目的貿易談判。根據《華爾街日報》的爆料,美國在《談判清單》中,一共列出了8大訴求,其中第4條要求中國必須對美國資本全面開放。
比如,去除對外資的各種投資申請限制,開放對外資的企業持股比例和所有權限制,美方將在 90 天內找出中國對美國投資者的所有限制條款,中方收到美方找到的條款後,在雙方約定的時間內,中方必須予以清除。
這條件別説我黨,就連我大清也夠嗆能答應,其他條款也是一個比一猛。如果不是咱們的船堅、炮利、彈多,人家早打進來了,誰還跟你在這打嘴炮。
所以説,經濟全球化的本質,是金融資本的全球化,在這個過程中,金融資本不斷蠶食其他國家的產業資本,最終導致“資本流向世界,利潤流向西方”。
既然利潤流向了西方,那西方發達國家的老百姓肯定沾光了吧?
恰恰相反,不僅沒沾光,反而沾包了,這就是貧富差距拉大的第二個層面,國家內部的貧富分化也在加劇。
富人vs窮人
在過去的40年間,除了中東、巴西和黑非洲,這個世界其他地區的貧富差距都在拉大,其中以美國最為戲劇性,也最具代表性。
在1980年之前,美國的富人並沒有和中下層拉開差距。但1980年之後畫風突變,前1%富人的財富迅速增長,並在2008年之後一飛沖天,加速脱離羣眾。

https://wid.world/country/usa/
同樣匪夷所思的,是美國中產的真實收入。
根據美國勞工部的數據,在去掉通貨膨脹之後,美國中產家庭的真實收入在1973年左右達到最頂峯,然後就基本不變了。
也就是説,50多年沒漲工資了。
什麼原因拉大了美國的貧富差距呢?美國社會有幾個主流解釋:比如全球化導致中低端工作流出美國,高科技減少了勞動力需求,行業集中造成了壟斷,潤人搶工作等等。
這些回答只是表象,任何一個社會問題的根本原因從來只有一個,也就是主要矛盾。我放1張圖大家就明白了。
美國的富人也曾捱過社會的毒打。在1930年之前,美國前1%富人的淨財富佔比,在1929年達到巔峯,佔社會總財富的一半,比現在還誇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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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1930年以後,美國富人的財富佔比迅速下降,貧富差距不斷縮小,這種趨勢一直延續到1980年左右,然後情況再次惡化。
我們通常用基尼係數來衡量貧富差距,係數越大,貧富差距越大。根據美國商務部的數據,美國的基尼係數走勢也是這樣,二戰後先是下滑,然後低位波動,最終在1980年之後重新起飛。
注意這兩個年份,1930和1980。
1930年發生了什麼事呢?史無前例的大蕭條,直接原因是股市崩盤後,帶崩了銀行業,説白了就是玩金融玩脱了。
羅斯福上台後,抽出40米大刀向金融業猛砍,先後頒佈《證券真實法》、《1933年銀行法》、《證券交易法》等法規,對證券和銀行業進行了徹底的整頓,自此之後,美國的金融業被強力壓制,金融從業者的收入和工薪階層差不多,甚至需要在晚上開出租車來補貼家用。
這一時期,美國的金融資本老老實實地為產業資本服務。
那1980年發生了什麼事呢?
那一年裏根贏得了大選。自此之後,新自由主義成為美國,甚至是西方世界的正統治國思想,也就是將經濟自由最大化,比如私有化、全球化,減少國家干預,尤其是放鬆了對金融的監管。
1999年,《1933年銀行法》被廢除,這標誌着,羅斯福對金融業的最後一個限制被徹底拿掉,金融資本終於可以自由發展了,於是它立刻露出了本來面目——最大程度地榨取實體經濟或產業資本創造的社會財富。
而無監管的金融資本之所以能做到這一點,在於經濟金融化。意思是説,如果任由其發展,那金融會滲透到所有的經濟活動中,包括生產、流通、消費、投資等等,而且滲透程度越來越大,最終主導了整個經濟的發展。
比如創辦企業需要融資,擴大生產需要貸款,給客户轉帳需要手續費,窮人借貸消費,富人投資理財,而且不斷推出新的金融工具,美其名曰“金融創新”。
總之就沒有金融行業插不上手的,它甚至可以把房地產這種在地上壘磚頭的事,變成一場空手套白狼的金融遊戲,所以金融資本在整個社會生產中的佔比越來越大,從而不停擠壓勞動力端的收益,導致中產家庭的工資不漲,甚至出現倒退。
比如根據美國經濟分析局的數據,美國金融業的利潤佔到公司總利潤的3成以上,在2003年前後甚至達到了4成,而在80年代初期只佔1成,而製造業的利潤佔比逐年下降。
所以金融從業者年薪動輒幾百萬,並不是他們多牛X,而是這行滲透力太強,如果任由其無限擴張,它就能把別人的利潤吃幹抹淨,再加上幹活的人少,這一分收入就上去了。
其實即使到了這一步,貧富差距也不一定必然拉大,因為還有最後一招——二次分配,也就是通過對富人徵收重税,來補貼中下層老百姓,比如增加社會福利、支付轉移等等。
美國過去就是這麼幹的。大蕭條之後,美國將個人所得税的最高一檔(最高邊際税率)提高到63%,羅斯福覺得少了,在1936年徵到79%,甚至在1945年直接幹到94%.
這個數就連蘇聯看了也得説一聲“社會社會”。因此美國的貧富差距一直在減小,從而形成了龐大的中產階層,整個社會也變成了紡錘形。
里根上台後沒幾年就砍到了28%。
注意這只是工資税,美國富豪的主要收入來源是各種資產,比如股票、債券和房地產,對應的是資本利得税,但富豪們有慈善基金等各種避税手段,所以非常難整。
那能不能像羅斯福當年那樣拿富豪們開刀呢?開不了了,因為金融資本一旦脱離監管,就會不斷兼併擴張,最終形成壟斷以賺取超額收益,所以到最後會形成幾個大的財團,然後不可避免地向政治領域滲透,以扶持自己的代理人。
所以今天的美國,已經被金融寡頭所控制,他們能拿刀自我閹割嗎?
就拿這次G20財長峯會來説,據美聯社報道,美國財長耶倫不同意對富豪徵税,她對記者説:“税收政策在全球範圍內很難協調,我們認為沒有必要就此達成全球協議。”
特朗普號稱是紅脖子的代言人,可2017年上台後他就減了富人的税,前一段時間他還宣稱,當選後依然要減税。
特朗普只能這麼做,否則會和拜登一樣,被金主無情拋棄。
不過金融資本是沒有祖國的,它只是寄生在美國並不斷改造它。所以美國早已不是50年前的那個美國了,當年的美國夢,現在只能在夢裏回味。
可產業資本是有祖國的,因此金融資本利用美國的國家實力,不斷製造動亂和危機,以求抄底各國的產業資產,在這個過程中,美國也耗盡了自己的能量,中產大量消亡之後,紡錘形的社會結構,慢慢變成了三角形,
很多人説,美利堅,實亡於里根。
可資源集中是經濟規律,不是單個人能阻擋和改變的。
當人的價值高時,精英們就會去買人,成為奴隸主
當土地的價值高時,精英們就會去買地,成為地主。
當機器的價值超過了人和土地,精英們就會買機器,成為工廠主。
當金融資產的價值超過機器,那精英們就會找資本,成為金主,也就是金融資本家。
幾千年來都是這樣,人性如此,經濟規律只是人性的反射,這就是老子説的:
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多的人越多,少的人越少,西方人叫“馬太效應”。
但這個世界可不是由經濟規律説了算的,畢竟人只是宇宙中的一小部分,比經濟規律更強大的,是自然規律。
什麼是碳基圈的自然規律呢?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任何物種與個體,都要在激烈的競爭中取勝,才能活下去。當統治階層過度佔有生存資源,從而嚴重威脅到底層的生存,那就只有兩個結果,要不然雙方達成妥協,要不然用武力分出勝負,反正一定要均分生存資源。
中國的新民主主義革命,法國大革命、俄國十月革命,以及無數次的中國農民起義,就是雙方談崩的結果。
而19世紀末的歐洲福利改革,1930年代美國對金融業的打壓和重税政策,就是雙方妥協的產物。
這就是生物圈的自然規律,就像老子的另一句話: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西方人叫“均值迴歸”。
美國不是個例,金融資本對產業資本的佔有,在其他國家都在不斷上演,只不過有的國家因為歷史教訓太多,有所警覺後,會拿金融資本開刀,以求扭轉這種趨勢。
至於那些開不了刀的,必然會激化與底層的矛盾,比如2011年爆發的佔領華爾街,就是美國民眾覺醒的前奏。
精英們為了自保,必須立刻想辦法,而瓦解中下層羣眾最有效的方式,就是讓他們各自為戰,也就是社會原子化。
要達成這一點,必須徹底做掉“主流價值觀”,方法就是宣揚“個人價值和權利平等”。
最簡單的例子,就是把性別從“男、女”2個選項,拆分成97個,而且你們都是一樣的人,誰反對,就是和我們的多元社會作對,必須批倒批臭。
這就是我們説的“身份政治”。
迫於政治正確的淫威,各方表面上能做到相安無事,但因為價值觀有衝突,導致其內心深處是互不認同的,比如有些法國人看自家開幕式的那些表演,也厭惡到難以忍受。
厭惡就對了,身份政治的精髓,就是“相看兩生厭”。如果有人能讓中下層民眾團結起來相親相愛,那他必須死。
可這種愚弄民眾的把戲又能維持多久呢?我常常想,盎撒的統治精英們雖然心狠,但一直是有政治遠見的,在過去的300年多里,關鍵時刻總能讓出部分利益,以求和中下層達成妥協,以至英國王室到現在都活得好好的。
怎麼到了今天,不僅沒有任何糾錯手段,反而在不歸路上越走越遠呢?
誰知道呢?不會被奪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