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故事：一切為了生產_風聞

    舉辦節日的一大宗旨，是為了促進消費。而促進消費，根本上是為了加大生產。

    人類社會離不開的生產有兩種，一人口生產，二物質生產。將兩種生產都抓起來的願望表現得最為強烈的那個節日，恐怕要數七夕節。

    七夕節的故事主角一個是牛郎、一個是織女，一個是拉車、耕地的，一個是織布、裁衣的，天生一對勞動者。那麼，牛郎、織女他們來自哪裏？答曰：他們來自星星。來自星星的他們，當然是“天之驕子”。

    牛郎織女正是源於古人模仿巫術的星佔：星星變為人。這個故事隨着周代巫師變身樂官後用原來的巫術思維進行創作，變成歌謠。既然牛郎織女由星星變化為人，接着就為演繹牛郎織女神話打開了一扇窗。

    《詩經-小雅-大東》雲：“維天有漢，監亦有光。跂彼織女，終日七襄。雖則七襄，不成報章。睆彼牽牛，不以服箱。東有啓明，西有長庚。有捄天畢，載施之行。”

    天上的銀河即漢水，天人也即漢人了。以上幾句的大意是：看啊，天上的銀河雖廣大，像鏡一樣沒有人影空有光。一旁是鼎足三顆的織女星，一天七次換地方。雖然七次換地方，一天也還織不成一匹布。牽牛三星光輝燦爛，卻不拉車把貨裝。

    若斷章取義來看以上幾句，怎麼看都像是批判磨洋工、催促大生產宣傳標語的原形，只是那時的語氣還有點委婉。

    牛郎織女星變形成人，是關鍵一變。女織織布，牛郎拉貨，在生活中相遇，怎麼就擦不出愛情火花？換句話説，做人除了享受華服美食的人間煙火，還應承擔起人口生產的責任。

    歷史很快給出了交代。漢代《古詩十九首》的《迢迢牽牛星》雲：“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在《大東》“不成報章”基礎上，漢代人則自作多情得多，意淫出織女思念牛郎，竟然涕泣如雨。於是乎，漢代始有朦朧的“催生”性質的鵲橋相會。

    《歲華紀麗》卷三引漢應劭《風俗通》雲：“織女七夕當渡河，使鵲為橋。相傳七日鵲首皆髡，因為梁以渡織女故也。”民間説法是，有鵲鳥在七月七日這一天會禿頭，是因為協助牛郎織女交通往來做了件好事。

    不久，出來個弔詭的現象，“是夕，人家婦女，結綵縷，穿七孔針，或以金銀鍮石為針，陳几筵酒脯瓜果於庭中，以乞巧”。這是公元7世紀記錄各地民俗的經典鉅作《荊楚歲時記》中所載七月初七的乞巧習俗。

    這一天，織女好不容易能夠放下手中的活與牛郎交會，辦點私家事，怎麼官方又敲鑼打鼓地宣傳上了“技能競賽”呢？原因還是出在國家的生產需要上。

    中國絲綢早在秦漢時代就已先後傳到了古波斯、古希臘、古羅馬，雖然出口的量不大，但盛名在外，勞苦在內。漢王朝為了提高絲織產能，將勞動時間延長到了極限，從一個月中挖出了“45個工作日”的超人潛力。即便如此，也還滿足不了海內外日益增長的奢華需求。

    在宋代紡織技術大革新前，官方生產組織者只能通過技最大限度地提升女工技術嫺熟度，拉動產能再上新台階。於是乎，人口生產，物質生產，猶如魚與熊掌，難以得兼。若想兼得，則需付出加倍的辛勞。乞巧習俗是在這種大背景下形成的。

    關於乞巧，《西京雜記》如此記載：“漢綵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針，開於襟樓，俱以習之。”

    《西京雜記》所記乞巧習俗，已宮廷禮儀化，明確了七月七日乞巧習俗的具體時日。儘管如此，有關七月七日乞巧習俗，清代學者趙翼《陔餘叢考》“競渡乞巧登高”條則論述道：

    “乞巧不獨七夕也。《續博物志》，山東風俗，正月取五姓女年十餘歲，共卧一榻，覆之以衾，以箕扇之，良久如夢寐。或欲刺文繡，事筆硯，理管絃。俄頃乃寤，謂之扇天，卜以乞巧。下黃私記，八九月中，——則急呼女子持針線，小兒持紙筆，向月拜之，謂之乞巧。是正月及八九月皆乞巧矣。”

    乞巧不僅只是祈禱紡織縫紉技術的提高，同時也含有祈求書、管絃樂器等的練習分別在每年的一月、八月、九月進行，並不僅僅限於七月七日這一天。可見，促生產的大練兵已常態化了。

    不僅“技能競賽”日常化，趙翼還指出，這一習俗不只是“山東”地區的風俗，應該是各地女性普遍尊奉的習俗。只是各地進行的時間因地制宜略有差別罷了。

    既然是一項被高度重視的全社會性的重要行業競技，必定會有表彰先進，上下形成模範引領之風氣。同時，對那些不聽勸進、甘於落後者不再是委婉勸進，更不會姑息縱容。

    早在南朝《述異記》中，牛郎織女的故事已翻拍出新的版本：“天河之東有美麗女人，乃天地之子，機杼女工，年年勞役，織成雲霧綃縑之衣，辛苦無歡悦，容貌不暇整理，天帝憐其獨處，嫁與河西牽牛之夫婿，自後竟廢織紝之功，貪歡不歸，帝怒責歸河東，但使一年一度相會。”

    故事中的織女不是原來那個來自星星的“驕子”，而是一名人間的普通女工，她“年年勞役”，“辛苦無歡悦”。天帝好不容動了憐憫之心，賜給了她一個男人——“河西牽牛”。放牛娃的春天是來了，但是織女一不小心背上了因“貪歡”而延誤生產的罪名。天帝因此大怒，責令限時返崗，接着出台管制新規，只許織女與牛郎一年相會一次。

    一年一次交會的頻率，無異於自然避孕。所以，在唐朝以前，織女從未見有生育。直到大宋朝，形勢才為之改觀。

    為了奉行“祖宗之法”，“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宋人趕緊給牛郎安排了兩個來歷不明的娃兒和一副結實耐用的扁擔，在七月七日這一天，擔子的兩頭籮筐各裝一個娃，牛郎準備快樂出發，去找織女一家歡聚。

    千年來，牛郎織女一年一度的相會被固定了下來，佳期從未變更，不斷改變的，是幫助牛郎更快更便捷赴會所創造出來的各式各樣的交通載具。遺憾也不是沒有，在牛郎的籮筐至今還沒有再喜添一娃。或許，牛郎帶娃，一根扁擔不好挑吧。（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