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吧已死，帝吧永存，中國網絡造梗文化源流_風聞

在上一篇文章中提到，“飯圈”文化的形成預熱期是在百度貼吧，而造成熱度的是國足球員李毅的貼吧，俗稱“帝吧”。

其實，在李毅的貼吧，最初雲集的是李毅的黑粉，主要是李毅在04年亞洲盃決賽對日本射丟單刀球。

在05年的比賽中，李毅深陷“進球荒”，在深圳健力寶亞冠出線的關鍵戰役中，李毅雖然沒有進球，在前場攪和的作用又很明顯。

賽後，因為他的一句話：“我的護球像亨利”爆紅網絡，亨利是法國的傳奇球星，被稱為“亨利大帝”，那李毅當然就是“李毅大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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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涵”的新意思

李毅在同時期的球員中，並不是最出類拔萃的一個，國足的精神領袖和技術領袖應該屬於李瑋峯和鄭智。

圖片出自網絡

但李毅為何會成為第一個擁有海量“粉絲團”的球員，關鍵是因為他有內涵。

翻開漢語大辭典，是這麼解釋內涵的：

一指一個概念所反映的事物的本質屬性的總和，也就是概念的內稟；二指內在的涵養。

但李毅的粉絲們愣是讓這個詞有了另外一重意思，一個褒義詞也變成了中性詞：

在法律法規、道德倫理、平台協議允許範圍內以嘲諷、反話、惡搞、PS、視頻音樂等方式發泄、抒發自己對文體界、社會現象的種種看法。

李毅在被網友加冕為“大帝”之前，所在的俱樂部在欠薪中舉步維艱，偏偏當時的主教練遲尚斌又是個鐵腕人物。

這對於習慣了前任主教練朱廣滬那種寬鬆的管理方式的球員來説，非常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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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遲尚斌下課後，隊內大佬李瑋峯等人都沒有公開發表觀點，只有李毅説：“天亮了”“這也是一種循環，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這種心直口快，想説就説的表達，無意之間就製造了“節目效果”，有妙語連珠的感覺，甚至有人總結了一份“李毅大帝語錄”，不斷更新，成為了李毅吧網民的“聖經”。

05年前後，恰好是中國互聯網開始野蠻增長的時期，“李毅吧”關於李毅的嘲諷、惡搞、新梗越來越多。

當李毅在亞冠淘汰賽梅開二度擊敗西亞球隊後，哪怕是在如此重要的比賽中進球，粉絲們也沒有讚歎他“鐵樹開花”，而是紛紛感嘆：“大帝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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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網友用文言文在網上發表了題為《李毅大帝本紀》的惡搞文章，頓時，“大帝”之名響徹大江南北。亨利知道這件事情後，還為李毅打抱不平，認為李毅不該被如此嘲諷。我們中國網友就在球迷看台打出了橫幅：“亨利説：李毅是個好同志，你的護球比我好！”

李毅在場上，也在不斷給網友提供素材，也就是今天的段子。

07年，李毅轉會陝西，直到最後一輪才取得進球，網友們調侃：“護球護到整個賽季不射”。有網友提議，治療男性疑難雜症的醫院可以讓李毅來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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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年，李毅在對戰申花的時候，做了一個整體旋轉兩週半的動作，跟齊達內的馬賽迴旋類似，但網友們卻認為李毅的這套動作行雲流水，比齊達內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用他的家鄉命名為“蚌埠迴旋”。

因此，今年巴黎奧運會開幕式，如果我是導演，會有更好的創意。

為了追求節目效果，我可以把齊達內換成亨利。亨利在巴黎一個迴旋，李毅在蚌埠一個迴旋，兩個迴旋同時發生，引發地磁爆，奧運會火炬自動點燃。

（當然，我還有B計劃！西塞一個過人，鄭智一個飛鏟，西塞摔個狗吃翔，一屁股坐在火炬遙控器上。）

而李毅本人，也從最初的牴觸到慢慢接受了這種文化。同時，網友們發現，國足淪落的趨勢太猛了，這麼多年，是把對國足的不爽加在了李毅一個人身上，人們“黑”李毅逐步“黑”出了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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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流量”先鋒

“帝吧”粉絲團最早叫“毅絲不掛”，這比李宇春歌迷後來叫“玉米”這樣的稱呼要早得多。

而“帝吧”發生的最早的一件轟動事件便與李宇春有關。

現在看來，李宇春的唱功值得肯定，但超女又確實是流量文化興起的第一波代表。李宇春的出現一度上改變了人們的審美觀，這就讓喜歡****“講內涵，造天亮”****的帝吧粉絲有了內涵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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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稱李宇春為“春哥”，創造了“春哥純爺們，鐵血真漢子，人民好兄弟，父親好兒子”一類的段子。“玉米”們非常氣憤，可他們既不懂足球，更不知道李毅是誰。他們一度認為李毅也是一個超女的選手，在參賽過程中被李宇春淘汰了。

在這件事情上，很明顯是“帝吧”粉絲挑事在先，而且他們還不依不撓。在某一天，帝吧粉絲在李宇春的貼吧發了幾千條帖子。

李宇春吧的管理員刪帖都忙不過來，只能關閉發帖通道。

這個事件上，帝吧粉絲把什麼皇馬巴薩這些互相看不順眼的球迷集合到一起，去李宇春吧鬧這麼大的動靜，也是奇葩。

由此，帝吧形成了“出征”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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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一位韓國明星權志龍的中國女粉絲嘲諷足球是70後玩的遊戲，並在言語中透露出梅西、C羅都不如我家愛豆的口吻，被全國球迷羣起而攻之，權志龍吧隨即被爆，而帝吧粉絲毫無疑問又是主力軍。

帝吧除了反流量，還喜歡對一些事情刨根問底。

比如一個小學生在央視鏡頭前侃侃而談，説自己打開網頁後，冷不丁彈出了很yellow很暴力的內容，嚇得他趕緊關了。

帝吧粉絲就好奇一個小學生上網，是怎麼打開那種網頁的，那種網頁不堪入目的畫面究竟是怎樣的？

他們一致認為，這就是為了追求節目效果，提前安排好的。

還有在奧運會上獻唱的林妙可，多年後人們知道了她只是形象好，聲音是另一個小女孩兒的。這本身跟帝吧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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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帝吧粉絲就認為小小年紀不好好讀書，過早涉足商業化，就毫不猶豫對林妙可進行了嘲諷。

帝吧排斥商業化那種資本運作，是説到做到的。

最早的吧主並不活躍，是帝吧粉絲民主選舉的。後面的一任吧主，曾經涉及到“權錢交易”。

起因是帝吧反流量，但流量卻出奇地高，有人就花錢給這位吧主，讓吧主利用權限把自己的文章帖子置頂。

有帝吧粉絲將證據發給了李毅本尊，李毅表示了高度關注，並且在網絡上公開抨擊這位吧主。

在一片聲討中，這位吧主被罷免，李毅大帝親民的形象也活躍在了帝吧每位粉絲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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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帝吧粉絲並不會慣着李毅，當他們發現李毅有反向蹭帝吧熱度的嫌疑時，他們會毫不猶豫排斥李毅。

可以説，帝吧由最初的球迷組織，逐步演化為一個亞文化圈子，他們不畏權勢，善於思考，勇於批判質疑，是一個創造力十足的組織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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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絲”文化的出現

帝吧的粉絲大部分都是80後，説實話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問題。80後成長的年代，温飽問題是得到了解決。

但是我們“未及義務教育之免費，不見高等學校之分配”，部分人“適值擴招，過五關，斬六將，本碩相繼，寒窗數載，二十六乃成，負債十萬”。

龐大的就業壓力下，“覓生計，背井離鄉，東渡蘇浙，南下湖廣，西上志願，北漂京都，披星戴月，秉燭達旦，十年無休。”

面對成家立業，“樓市暴漲，無棲處，購房金不足首付，遂投股市······”，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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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們又是非常堅強的一羣人，我們深知“燒水燙腳也是趕路”，因此學會了自嘲，緩解壓力其實也是一種進步。

我們搬磚辛苦，但身體和靈魂都在路上。帝吧粉絲就有這樣的想法，他們非常不屑沉迷於遊戲的年輕人。

魔獸世界的玩家被稱作WOWER，所以他們的貼吧也被簡稱為“窩吧”，帝吧粉絲乾脆稱他們為“窩狗”。

“窩吧”粉絲聽到這個稱呼暴跳如雷，直接稱呼帝吧粉絲為“D絲”，沒想到的是，帝吧粉絲愉快地接受了這個稱呼，並以此造梗。

他們更是進一步創造了無數新詞：“矮矬窮”看着自己心愛的“白富美”被“高富帥”拐走，而只能“搬磚”的自己，不過是希望做女神的一個“備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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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帝吧粉絲説：“在肯德基這種西方文化濃厚的地方，我這個D絲的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一時間，“D絲”這個詞成為了互聯網熱詞，今天還有人在用。

著名導演褲子·馮曾嚴厲抨擊這種文化現象，認為自稱D絲是自賤行為，這種“何不食肉糜”的指責，激起了D絲們的不滿。

連李毅都親自下場為D絲説話，“你可以看不起D絲，也可以拒絕D絲文化，但是你不能用惡毒的語言去污衊這個羣體。”

隨後，在李毅接受顏強採訪時，顏強問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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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網在2012年出了一篇文章，題為《D絲，一個字頭的誕生》，詳細介紹了這一羣體的由來。這也讓“D絲”這個詞正式走上了枱面，這是又一次網絡亞文化“轉正”的例子。其實，在帝吧由獨立思考到日趨娛樂化的轉變中，也能捕捉到社會風尚的一些變化，那就是人壓力越來越大，當自嘲都不足以緩解的時候，那麼躺平就成了一種選擇。

所以，現在的年輕人非常討厭郭繼承那種“爹味”説教。更何況，帝吧也不乏正能量。

08年汶川地震時，網友利用李毅吧的熱度尋人。因為地震期間，勁舞團遊戲暫停，有很多哈韓的年輕人表示不滿，帝吧粉絲們對勁舞團還有一些哈韓的NC粉進行了爆吧。

在維護國家主權和領土統一方面，帝吧粉絲更是無數次在網絡上發出自己的聲音，對某些頑固分子採取過温和又飽和的回擊。

飽和肯定是發帖巨量，温和是不再謾罵和爭吵，而是用圖片視頻展示祖國的自然與人文景觀、飛速發展的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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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記憶

説起來，“毅絲”們可能都已經成家立業，或許還是孑然一身，“每一次難過的時候，就獨自泡一杯胖大海。總想起身邊走在路上的朋友，有多少偶爾咳嗽。”

現在的飯圈文化或許讓諸多毅絲都會感到不適，但就算我們的時代過去了，我們的精神永存。

2011年，李毅退役，那一晚的足球之夜破收視記錄，他開始瞭解説員、教練等工作。

2019年，李毅在中超開幕式，與楊穎站在一起；這一年，百度參與收購知乎，若是貼吧尚火，何須如此；

2021年，與李毅發生過沖突的遲尚斌指導去世，李毅第一時間發文悼念。

2023年，李毅與人民打成一片，大帝進入尋常百姓中間，在貴州村超的綠茵場上奔跑。

時光荏苒，大帝變成了“李指導”，我們也漸漸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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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某一日，老毅絲們聚會的時候喊我一聲，我給你們點一道菜：松仁玉米。

參考資料：

懂球帝《使臣曰“帝吧”一個足球梗發展出的羣體，如何做到大規模“出征”》

知乎《李毅是誰？為什麼稱李毅吧為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