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富鍾睒睒：我就是一個農民_風聞

作者：喻汀

最近，鍾睒睒罕見接受了央視《對話》採訪。在長達一個小時的視頻裏，鍾睒睒開誠佈公，回應了諸多質疑。

作為中國首富，鍾睒睒一直處在風口浪尖，網友評論也不乏尖酸刻薄。有人説美國首富是造火箭的，中國首富卻是賣水的，實在是太“水”。

鍾睒睒對此的回答異常樸實，“這個評價很中肯，我確實很水”。

“馬斯克走的那條路就是創造科技的邊界，但我的經歷就是個農民，我更多的是會去想農民，……，我沒有那麼偉大。”

● 圖片來源：《對話》

誠然，如果説馬斯克“驚天動地”，鍾睒睒則是面朝黃土，腳踏實地。

做了17年的農民，鍾睒睒種過蘑菇、養過對蝦、種過臍橙、種過蘋果、賣過大米，可以説，他是最懂農民的首富，抑或是一個最喜歡農民的首富。

對農民有特殊感情

鍾睒睒出身於杭州的一個書香門第，很小的時候便跟隨父母下放到諸暨農村。

多年的農村生活，也讓他對農民有特殊感情，以至於此後經年，他的事業都繞不開農業。

1988年初，國家正式批准設立海南經濟特區，引發了一波海南淘金熱。鍾睒睒奔赴海南開始創業，嘗試種蘑菇、養對蝦，但均以失敗告終。彼時的鐘睒睒已是身無分文，但他不願欠農民一分錢，最後東拼西湊，才把農民的工資結清。

但鍾睒睒並沒有停下腳步，1996年，他拿下千島湖水的獨家開發權，正式進軍飲用水市場，農夫山泉自此誕生。

● 農夫山泉廠區

此後，農夫山泉開始了長達20多年的源頭取水、水源地建廠之路。

仔細探尋鍾睒睒的人生軌跡，你會發現，農民的精耕細作、吃苦耐勞在他的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他親自盯每一個水源，不管多麼艱難，每一處水源地，他都要親自去看一遍。

農夫山泉的水源地基本都位於山區，山路崎嶇，條件艱苦，同行人都在心裏打鼓，一個年過半百的大老闆，能行嗎？但鍾睒睒從不退縮。

● 2016年8月，鍾睒睒考察長白山水源地

2008年汶川遭遇大地震，鍾睒睒派遣團隊緊急調運170萬箱水運往災區，但當時的道路都成問題。

他本人則冒着餘震的危險，悄悄趕往災區救災。當時的酒店已成危房，拒絕客人入住，他是簽了生死自負的承諾書，才得以住進去。

他在災區一共待了八天七夜，把所帶的物資沿路分發，直到散盡留着救命的最後一根牛肉棒。

● 2008年5月23日回到杭州，在面對記者採訪時，鍾睒睒淚流滿面

也是在那時，他決定再捐1568萬元物資，並在四川地震帶附近建立一處水源地以支持災區。

這個水源地，正是峨眉山。

其實早在汶川地震以前，鍾睒睒就帶領團隊考察過這裏，但因為地形和天氣原因困難重重，在峨眉山建廠的計劃一直被擱置。

可汶川地震後，在峨眉山建廠變成了一份義不容辭的責任。

在考察水源時，鍾睒睒親自上陣。峨眉山常年下雨，山高路滑，70°的山坡異常陡峭，人上去只能貼着邊走。後來據同行的工作人員回憶，鍾睒睒當時差點踩空從山上滑下去，至今想起仍心有餘悸。

● 鍾睒睒在四川考察水源地

但鍾睒睒不在乎，在這個地方建廠，一是幫助災區重建，二是能解決當地災民的貧困問題，“只要家裏面有一個在工廠就業，就解決問題了。”

農夫山泉一路開疆拓土，迄今為止已經建了15個水源地，直接帶動了當地經濟和農民就業。也讓農夫山泉的包裝飲用水市場份額，做到了行業第一。

然而，令很多人意想不到的是，正當做水做得風生水起時，鍾睒睒又幹起了“老本行”——農業。

踩了一個又一個坑

2007年，“世界橙鄉”贛州安遠的橙子大豐收，當地縣長找到鍾睒睒毛遂自薦，稱贛州的橙子天下第一，問他能不能在這裏造一個榨汁廠。

鍾睒睒一嘗，入口即化，酸酸甜甜，當即拍板——造。

很快，農夫山泉第一家臍橙工廠在贛南安遠縣落地。

● 採摘臍橙的果農

但鍾睒睒怎麼也沒想到，甫一入局，就踩了好幾個大坑。

首先，工廠位於縣城邊緣，水和電的供應量都不足，生產期間幾乎天天停電停水。

其次，從國外花大價錢購買的榨汁設備，投產時才發現榨橙汁的效率非常低，只能報廢。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榨出來的橙汁總有一種奇怪的味道，根本沒辦法喝。後來鍾睒睒才知道，那是工業殺菌過程中產生的檸檬苦素。

可彼時的鐘睒睒不知道，團隊也沒人能搞得明白。於是鍾睒睒跑遍了西班牙、葡萄牙、荷蘭、巴西、美國等國家，企圖尋求答案。結果遭到一通冷嘲熱諷，“你腦袋是不是進水了？你不知道臍橙不能榨汁嗎？這可是世界性難題！”

這個答案，對於一腳踏入農業的鐘睒睒來説，無疑是當頭棒喝。

這一路踩了太多坑，每一個都損失慘重，但要就此退回去嗎？

絕不可能。

“我對自己有一個要求，叫把錯事做對，這件事情即使是錯的，你如果定下來要做了，你要把它做對，這件事情我既然開始，我就一定要有句號。”

● 圖片來源：《對話》

找到了問題所在，鍾睒睒決定停下來，帶着團隊深入農業，從頭學習。

在與果農並肩作戰7個年頭後，農夫山泉終於攻克了臍橙工業化榨汁這一世界性技術難題，在2014年推出了創新產品17.5°NFC橙汁。

● 農夫山泉生產的17.5°橙

然而這份喜悦並沒有延續多久，正如鍾睒睒所説，“人生的豐富性是坑一個一個踩出來的”。剛解決了一個坑，另一個坑又從天而降——黃龍病來了。

2015年，贛州爆發了大規模的黃龍病病害。3年時間，100萬畝的橙園被夷為平地，無數人的心血化為烏有。

 

● 遭遇黃龍病的果樹

黃龍病被稱作“柑橘界的癌症”，對橙子具有毀滅性的打擊，也是難以攻克的世界性難題。

比如美國的佛羅里達，全球最大的橙子種植基地。2004年，佛羅里達擁有2.5億標箱鮮食橙，因為黃龍病，到了2023年，只剩下1600萬箱，損失了93%。儘管美國政府投入了大量的精力，依然解決不了。

當時，鍾睒睒來到贛州，所到之處，滿目瘡痍。

那一刻，鍾睒睒內心難以平靜。不能讓農民的心血再被糟蹋，必須和黃龍病對戰到底。

這一戰，就是10年。

與農民共患難

為了幫助果農彌補黃龍病帶來的損失，也為了提振農民的信心，鍾睒睒首先做的，是以每棵補貼50元的金額，鼓勵合作種植户砍掉病樹。

同時提價收購果農手中的果子。原來1.5元的價格，鍾睒睒提到了2.8元，然後和果農簽了4300張長期合同。

在做橙子之前，鍾睒睒就發現，贛南的橙子價格是不斷波動的，比如大年5角錢，小年1.5元，這種缺乏標準化的定價方式，實際上是靠天吃飯，穀貴餓農，穀賤傷農。

以高於市場平均的價格整園收購，等於是和農户建立穩定的契約關係，能最大限度保障農民的利益。

● 採摘臍橙的果農

當被問到為什麼這麼做，鍾睒睒説：“因為我本身就是個農民，所以農民的心理我非常清楚。農民是願意跟你共患難的。但是共患難以後是不是我們能夠共富貴，是不是產業起來了以後，遇到了豐年開始壓價，遇到了歉年又開始抬價。農民對這個不高興。所以產業政策一定要有價格保證，一定要有契約，實際上農民是守契約的一羣人。”

鍾睒睒願意與農民共患難。

● 圖片來源：《對話》

解決了當地果農的燃眉之急，農夫山泉開始系統性研究柑橘，歷經7年時間培育脱毒苗，教會農民標準化科學種植，共同對抗黃龍病。

現在贛州的農民，堪比柑橘專家還懂。只要看葉子就知道是黃龍病，馬上就知道砍樹，從而把傳播率控制到最低。

之後，農夫山泉又從美國引進利用狗狗檢測病害的模式，這些“狗偵探”能憑藉敏鋭的嗅覺，找出患有黃龍病的果樹，準確率超過99%。

● 黃龍病搜索犬。圖片來源：《經濟半小時》

一系列的舉措，讓果農從靠天吃飯、靠運氣吃飯的傳統農民，轉變成為靠合同吃飯、靠產業吃飯的工人。

2014年農夫山泉17.5°品牌創立之前，贛南不少農户家庭年收入還在剛脱貧的水平線上徘徊，到2023年時，合作農户平均每户收入近20萬元。據估算，農夫山泉在贛州帶動了4000多户果農奔小康，4萬多名果農間接獲益。

● 受益的還有伊犁果農。圖片來源：《對話》

反觀農夫山泉，種了17年的橙子，項目還是虧損。鍾睒睒卻説，這是“戰略性虧損培育項目”，“公司不是每一樣都要賺錢”，“你做了貢獻，財富一定是會回報給你。”

類似這樣虧本的事情，鍾睒睒一直在做。

比如2023年，贛南臍橙遭遇霜凍，一些採購商趁機壓價，農户一度面臨“豐年減收”的困局。為了幫扶滯銷果農，農夫山泉額外增加採購量13177.085噸，解決了355户果農的困境。又比如親自拉起一個團隊培訓當地農户，教授水肥一體化、滴灌、以稍壓哨、根系嫁接等技術。

不管是遭遇旱情、疫情還是霜凍還是其他什麼，鍾睒睒一直遵守和農民的約定，從沒有食言過。

● 贛南果農：農夫山泉還是有良心。圖片來源：《對話》

理想主義的瘋子

鍾睒睒的辦公桌上，有一尊堂吉訶德陶瓷像。堂吉訶德，這個“理想主義的瘋子”，一直被鍾睒睒視為偶像。

多年來 ，鍾睒睒也正如一個“理想主義的瘋子”，對農業表現出常人難以理解的執着。

從17.5°橙、17.5°蘋果到東北香米、交子茶葉，再到新疆吊樹杏、四川軟籽石榴、阿克蘇金冠蘋果……17年來，農夫山泉不斷擴張農業新品類。

儘管農業板塊至今處於虧損狀態，鍾睒睒説，還是要繼續做下去。

● 鍾睒睒（右一）與農民合影

因為農業建設需要長期主義，“農業不易，農民不易。我們在農業現代化上所做的努力，所取得的成績，還只是漫漫長征路的第一步”。

“農民富則中國強”，作為一家中國企業，腳踏實地參與農業建設，功在當下，利在千秋。

正所謂生財有道 ，盛衰無常。盛譽也好，污名也罷，不過是過眼雲煙。也許看透了這一點，才更能避免急功近利，放眼百年，才能形成一種格局遠大的財富觀。

所以當人們拿他和馬斯克作比較時，鍾睒睒並不在意：“馬斯克做得非常驚天動地，我沒有那麼偉大。但是我覺得作為一箇中國企業家，我有自己的自豪感，我解決了美國人沒有解決的問題，我保持了農民的正常收益，這是我能貢獻的，所以我也會（為）自己自豪。”

● 圖片來源：《對話》

“達則兼濟天下”，讓手中的財富成為真正的“活水”，澤被當代與後世，才是一位農民企業家的風骨和情懷。

不需要驚天動地，只需要做一個埋首苦幹的理想主義者。

● 參考資料

[1] 對話丨鍾睒睒：理想主義的瘋子，20240810

[2] 經濟半小時丨“聯農帶農”探索助農增收，20240722

[3] 杭州日報丨杭企農夫山泉保價收購1.6億公斤臍橙，託底贛南臍橙產業

[4] 上游新聞丨央視《對話》深度訪談鍾睒睒：理想主義的瘋子

[5] 澎湃新聞丨鍾睒睒災區歸來淚流滿面！汶川地震15週年，重讀10位浙商抗震救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