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國內文娛被他這一鬧_風聞
Sir电影-Sir电影官方账号-3小时前
作者 | 毒Sir
本文由公眾號「Sir電影」(ID:dushetv)原創。
這兩天,大家都找藉口請假玩上了吧?
Sir説的當然是《黑神話:悟空》。
老實説,2020年,當Sir第一次看到那13分鐘測試片段的時候,沒想過這個遊戲可以有今天這麼火——
昨天上午10點遊戲發售,僅僅1個小時Steam在線玩家數量就突破了100萬,晚上10點達到峯值222萬,成為Steam有史以來的第二名,如果再算上WeGame、 PlayStation等其他渠道,這個數字顯然要高得多。

難怪有人説,孫悟空好忙,它救了國產遊戲。
可只是如此嗎?
如果我們再仔細去了解,會發現——
中國早年動畫走向世界靠的是《西遊記》,那是1941年的第一部動畫《鐵扇公主》與1961年的《大鬧天宮》。
中國電視劇的出發點也是《西遊記》,那是1986年的同名劇集。
當下意義上的國漫崛起更是靠《西遊記》,那是2015年的《大聖歸來》。
而如今,則落到了《黑神話:悟空》的頭上。

一個孫悟空,相當於“拯救”過一整條文化產業鏈。
但為什麼是孫悟空?
相比於《西遊記》到底有多牛,Sir更想説,這是技術的勝利,同時,也是觀念的勝利。
天時地利人和,一切皆有定數。
這並不是什麼“歷史必然性”的陳詞濫調,而是説,每一個時代的《西遊記》呈現,都與當時的那個“當下”有關,正如電視劇《西遊記》再拍續集也達不到當年的萬人空巷,《大聖歸來》的續集也會中道崩殂。
孫悟空大抵會是個開路者,而不會是個守城的人。
當然,Sir也不想談那些枯燥的發展史。
今天只挑一件事來説——
造型。
你會發現,雖然每一個時代的孫悟空都叫孫悟空,但造型卻截然不同,而在這些造型之中,我們能看到從技術到觀念上,持續的演變。
比如**《大鬧天宮》**。
在那個手工作業,一筆一劃畫出來的世界裏,孫悟空的造型是這樣的——
身穿鵝黃色上衣,腰束虎皮短裙,大紅的褲子,足蹬一雙黑靴,脖子上還圍着一條翠綠的圍巾。

導演萬籟鳴用八個字稱讚他是“神采奕奕,勇猛矯健”。
為什麼是這樣?
因為在那個時代裏,我們對英雄的審美就是英明神武、光彩照人,是精神昂揚的,光明磊落的一條好漢。
就像大聖的桃心臉造型。
既與這猴王最愛的吃食蟠桃勾連,又彷彿是在表明向來快言快語的孫行者,是能把心事掛在臉上的,因為桃是人們認為最接近心形的外物。
也正是如此。
《大鬧天宮》的動畫造型一直沿用到《丁丁戰猴王》、《寶蓮燈》等一系列的經典國漫製作中,符合孩子們對孫悟空的一貫印象,覺得它是跟自己一樣頑皮、一樣可愛的好夥伴。
是自由、勇敢的化身。

而到了86**《西遊記》**呢?
表面來看是技術進步了,我們終於可以趕上世界影視發展的潮流,拍自己的真人影視劇了。
你聽片頭那個“新潮”的電子音,“丟丟丟”,就是證據。
可更多的是。
在改革開放伊始,我們都感受到和孫悟空一樣無所不能的信心。
我們看着孫悟空戴着脱不下來的箍,穿着束縛它心性的佛衣,卻依然能夠上天入地,活得無邊無際和無所不能,又怎麼能不被感染?

在sir幼小的心靈裏,是希望這世上真有這麼一隻猴子,能從天而降,讓每天上學放學的日子,能換一種節奏,乃至換一套活法。
老實説,這樣的孫悟空造型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一方面是因為國產動畫實在沒有質的飛躍,1999年上美廠的《寶蓮燈》與1961年的《大鬧天宮》看不出有三十多年的時間差,另一方面國產電視劇也不曾在技術上發展出些什麼新意,拍完《西遊》拍《紅樓》,拍完《三國》拍《水滸》,四大名著拍完了,又開始盯着金庸打起算盤了。
直到2015年,**《大聖歸來》**橫空出世。
《大聖歸來》劇照發布伊始其實是引來不少質疑的,影片裏的孫悟空,用趙本山的話説,是“鞋拔子臉”,整個色調偏暗紅色,並不像以往的孫悟空那麼討喜。

簡單來説,孫悟空從“青少年”變成了“中年大叔”。
為什麼會這樣?
一方面是審美的變化。
我們當然不再需要那種革命樂觀主義的審美,也不需要迎合孩童的審美,新一代的國漫針對的是成年人的市場,於是孫悟空也有了滄桑感。
它從“闖禍的人”,變成了“拯救者”。
而另一方面,則是周星馳的影響。
在那兩部**《大話西遊》**裏,周星馳讓觀眾看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孫悟空,一個先前沒心沒肺的大當家,一個後來鐵肩擔道義的孫行者。一個多情的至尊寶、一個痛斬情絲的孫大聖。一個在現實和理想之間,一個在成人和成佛之間必須作出選擇的你、我,以及更為普遍的生命羣體。
於是你看他所飾演的孫悟空,當他一身金甲,手持金箍棒,其造型雖然威風凜凜,不可一世,但其面目已有可憎之嫌。

而這樣的造型,對新一代創作者影響巨大。
所以發現了嗎?
沒錯,當你打開遊戲《黑悟空:神話》,看到那個醜醜的、面目猙獰的孫悟空時,除了感受到技術的進步,也毫無疑問地會想到周星馳。
想到《大話西遊》裏周星馳絕情斷愛的樣子。
也想到《西遊降魔篇》裏黃渤變身之後的樣子。


這便是當代孫悟空的“標準照”。
當然。
這樣的形象也並非是周星馳想當然的創作,因為事實上,在民間傳説中,最初的孫悟空,也的確是這個樣子。
就像《西遊記》裏記述的:
“七高八低孤拐臉,兩隻黃眼睛,一個磕額頭,獠牙往外生。就象屬螃蟹的,肉在裏面,骨在外面。”
於是其他人説它是“毛臉雷公嘴”。
也是因此。
孫悟空在《西遊記》裏雖然有很多雅號,但他的仇家更願意稱他為“潑猴”。也就是説這隻靈長類頑劣不堪且不便造化。在他身上既無人性、更無神性,有的只是完全由自由意志主導的天性。
於是,在《西遊降魔篇》裏它會毫不留情地打死了段小姐,在《西遊伏妖篇》裏就憑着它的火眼金晴、僅一己之力就將白骨精一家,殺了個雞犬不留。

雖然電影告訴我們,那只是一個幻象,可電影呈現這一幕時,卻有着令人膽寒且心寒的暴戾。
而這,才是孫悟空本來的樣子啊。
所以該怎麼説呢?
《黑悟空:神話》之所以如此火爆當然是技術的勝利,觀念的勝利。
甚至是中國文化的勝利。
畢竟因為市場原因,中國主機遊戲一直沒有可以走出國門,比肩世界一流製作的大作,如今《黑悟空:神話》走出去了,而且還走得這麼漂亮,不僅已經取得了15億的總銷售額,還在各大平台都收穫了相當好的評價(比如M站81分,steam支持率96%)。
值得所有人為之喝彩。
但同時。
Sir更希望它不會只是孤例。
一次成功。
如果在可預見的將來,可以帶來更多“務實的理想主義者”們前赴後繼,努力前行,那麼它會有更大的意義。
就像《黑神話:悟空》製作人馮驥所説的那句話——
“踏上取經路,比抵達靈山更重要。”
孫悟空應該是一條道路的開拓者,而不是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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