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前的那株小葉楊_風聞
党项人-1小时前
家鄉老屋窗前的小葉楊,又在春風拂漾裏開始吐露出點點翠綠的芽尖。那是當年我要去北京工作,臨行前,媽媽陪着我栽在窗前的。現在,它已是高大挺拔的一株大樹了。樹木猶在,而我親愛的媽媽已經離開人世十六個年頭了。
媽媽小的時候,家裏非常窮。媽媽不足10歲時就給人家當童養媳,受盡了折磨。當共產黨領導窮人鬧革命時,14歲的媽媽義無反顧地參加了革命。從此,媽媽隨同人民軍隊走南闖北,一直到新中國成立才卸下武裝,解放初期,媽媽退了伍,成了一名默默無聞的家庭婦女。
少時的我寡言少語,但父母那北方人性格直的特點卻遺傳給了我。因此媽媽常常擔心我闖禍。直到我長大了,參加了工作,媽媽仍不放心。
記得我生平第一次遠離媽媽去林場時。就在車開動那一剎那,媽媽的淚水嘩嘩地順臉流。真是的,那個年頭,凡是有門路人家的孩子,不是坐辦公室就是進工廠。而我的父親雖然從1931年就追隨共產黨、劉志丹為窮人打天下。解放後也身居高位,但是把黨風看的比生命還重的他,絕不會為我的前途去走走路子。其實媽媽和我都十分理解父親的做法。但我去了那又遠又苦的林場工作,媽媽總覺得是她對不住我似的。
記得我調入森林公安派出所後,第一次穿上警服回到家裏,媽媽見了我,嚇了一跳,嘴裏直説,兒呀,你可把媽嚇死了。其實經歷了幾十年槍林彈雨的媽媽根本不是怕警察,媽媽深深知道在和平的年代裏,穿上警察制服,那就意味着把生命交給了一個偉大光榮的神聖事業,而這個事業隨時有犧牲的可能。媽媽當然為我能夠當上一名人民警察自豪,但是母愛的本能必然使媽媽為我的安全擔上一份沉甸甸的心。
我因革命需要調到外地工作時,媽媽正患着病,她那時是多麼需要我伺奉在她身邊。但是媽媽為了黨的事業,堅決讓我按時報到,再三囑咐我不要掛念她,安心工作。我從家離開時,我的眼睛沒有敢看媽媽,怕媽媽傷心過度。不料我帶着顫抖的聲音叫了聲“媽媽我走了,春節再回來看您”,媽媽的聲音卻異常平靜“好”地應了一聲,説你把孩子給我帶好,注意身體,就再沒有言語。媽媽這麼的平靜,真使我感到意外。……我懷着內疚的心情走了。其實媽媽已經預感到我這一走,她可能再也見不上我了,但是媽媽不想給我留下一個讓我難過的樣子。而我卻因為媽媽這下子對我是徹底地放心了,不再為我擔心了。
在我走後的日子裏,媽媽有事沒事就給窗外的小葉楊除除草,鬆鬆土,再不就澆澆水,像對孩子那樣地精心呵護着它。其實,媽媽這麼精心地撫育遠行的兒子種植的小葉楊,是媽媽在寄託對兒子的思念。
媽媽離開人世那天早上,虛弱的她連抬起眼皮都是那麼吃力。但就想再見我一面的信念使她一直撐着。每逢有人進門,她都睜開眼皮瞅瞅,如是女的,就安靜地閉上了眼睛。如果是男的,就使勁地瞅,當那雙已經模糊的眼睛認清來人不是我,就看看窗外的小葉楊,再合上眼皮,眼角里流出顆顆淚珠。就這麼反反覆覆地直到嚥了氣。
當我日夜兼程趕回家時,媽媽已經撒手西去了。只有窗外的那株小葉楊,在風裏搖擺着、搖擺着,樹葉發出的嘩嘩聲,彷彿在為那已經逝去的護樹人而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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