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坐高鐵去香港上班的人,開始懷念深圳_風聞
视觉志-视觉志官方账号-你陪着我的时候,我没羡慕过任何人40分钟前
作者 | 周婧
來源 | 視覺志

最近社交媒體上關於香港職場流傳着一種説法:來自內地的香港高才試圖用放棄休假,主動加班擾亂職場環境,他們成為了香港同事口中的“工賊”。
這些所謂的“工賊”基本上都是內地精英。他們通過“香港優秀人才入境計劃”引入香港工作定居。高薪,是香港吸引內地精英的一個重要因素。
而2018年9月起,深港兩地除了跨境巴士、兩地車牌,又多了一種方式,那就是高鐵。高鐵的開通讓兩城的通勤時間縮短了半小時左右。交通的便利也使深圳、香港兩地聚集着大量跨境上班族,有的人甚至不惜從廣州坐高鐵去香港上班。
在動輒3小時的上班通勤背後,則是一本香港賺錢深圳花的精打細算的經濟賬。

作為深港通勤族,小顧已經習慣了兩地奔波的生活節奏。
他活在時刻表裏:早上7:15出門,從居住地開車花20分鐘去往深圳北站,趕8點的高鐵。8點20分,抵達香港西九龍。通關後,再坐20分鐘左右地鐵,9點準時到達辦公室。
小顧今年33歲,此前在深圳上班。他住在龍崗,工作地在南山科技園,30多分鐘的路程常常因為早高峯堵在路上,開車要花費一個半小時。
相比之下,高鐵通勤跨境上班,小顧的單程通勤可以控制在1小時左右,“這個距離也就是一線城市郊區到市中心,只是多了過關的步驟”。6點準點下班,他再坐7點左右的高鐵回深圳,晚上8點多到家。他計算了一下,一次的通勤在200元左右。
坐高鐵上班可以避免塞車等煩惱,但有時也要“拼手速”。通常他只需要提前兩天買好高鐵票,然而一旦遇到五一,十一節假日和暑假,他就要和旅行團們搶票。遇到搶不到票的情況,他會選擇從福田口岸過關,或者搭乘兩岸通勤大巴。


圖/深圳北站早高峯


圖/抵達香港
生活在廣州的涵魚,更是把跨境上班做到了極致。她把通勤路分為上半乘和下半乘。早上6:25她準點起牀,半夢半醒之間匆匆刷牙洗漱,6:40出門。走路到地鐵站10分鐘,再坐穗鐵22號線市廣路,趕在7:25到達廣州南站。8:01,車到達深圳北站。上半乘結束。匆忙下車後她用4分鐘的時間上樓梯走換乘通道,趕8:15從深圳北到香港西九龍的高鐵。8點40到達香港,“過關”後再坐一站路地鐵。準點到達公司打卡時間為8:58。
一開始,涵魚總會擔心錯過高鐵,晚上十點就強迫自己上牀入睡,但總也睡不着。養成習慣後,她的身體一到點就會自動起來。通常,她會在高鐵的上半乘補覺,下半乘用來化妝,吃早飯。早飯是她前一天買好的,為了方便吃的是麪包一類的簡餐。
一趟兩小時二十分鐘的上班路程,涵魚已經堅持了大半年,但並不是總那麼準時,也有意外發生。今年5月廣州連續幾日下大暴雨,這天,因暴雨高鐵停在距離深圳北站幾公里處,延誤了近20多分鐘。坐在高鐵上的涵魚心急如焚,高鐵晚點意味着下半乘趕不上,她要臨時改簽。那天,她9點半才到達公司。
為再次避免改簽,她上網搜索攻略。事實上,2023年以來,廣深港高鐵不斷推進“地鐵化”,廣鐵集團分別在2023年8月和2024年1月推出“靈活行”和“計次票”“定期票”。所謂的“靈活行”就是由福田站延長至深圳北站,當日可免費改乘三次。
每個星期四,星期五是涵魚最難熬的時間,沒有充足的睡眠,長時間通勤都讓她感到疲憊。一到週末,她只想躺在牀上。



對於跨境上班族來説,動輒近3小時的上班通勤背後,是一筆用時間換空間的經濟賬。
2012年漢斯在香港讀書,畢業後他留港工作,此後又在深圳工作了3年。今年4月,他離開深圳某500強金融大廠,選擇迴流到香港。
在香港讀書時,漢斯和三個朋友合租,50平米的房子隔出三個房間,他的房間只有8平米,只夠放下一張牀,一個桌子。月租金在5000元港幣。
**大量的內地優才、專才、高才湧入香港,使得香港的租房價格也水漲船高。“與前幾年相比,租金漲幅了20%”。**在金融業見長的香港,漢斯的年薪從20萬元漲至40萬-50萬元,但他不願意花2萬元在香港住“鳥籠”。
他算了一筆帳,即使搭乘高鐵上班,算上每月近3200元的交通費,在深圳的花銷,也遠少於在香港租房、吃飯等生活支出。
**相比之下,深圳隨手可以點到鮑師傅、喜茶、霸王茶姬等外賣,在香港,外賣APP上不僅商家少,價格也翻了兩倍。**這兩年,香港北上反向購物火熱,也帶動了深圳的消費市場,漢斯的同事們經常問到他的問題是:“怎麼在山姆買東西?”
下班後漢斯會選擇坐大巴慢慢悠悠地晃回深圳,儘管巴士速度比高鐵慢,但“找個好位置就能一路睡回去”。回到深圳的家中,他整個人放鬆下來,哪怕工作上有再多的不開心,也被放在了對岸。


圖/漢斯和朋友聚餐
對於涵魚來説,工作和生活的平衡要更難一些。以工作日20天來計算,光是花在通勤上的費用就是5000多元,加上廣州的房租,固定支出在7000元以上,這筆費用足以讓她在香港租房。是否要搬到香港來,她遲遲無法做決定。
涵魚做的是食品相關的行業,對吃有自己的追求。在香港吃一頓午餐,能選擇的範圍很少,點一份豬扒飯,一份飯,一塊肉,一杯飲品,這樣的簡餐在50-80元之間。除此之外,最常見的就是“兩送飯”“三送飯”類似於小碗炒菜,但涵魚覺得也僅僅是能吃飽而已。晚上回到廣州,她點一份30元左右的外賣就能吃得很好。
香港的土地寸土寸金,年輕人週末最流行爬山,香港話叫“行山”。有幾次,涵魚也留在香港過週末,和朋友們約着去周邊“行山”。一開始她興致很高,等新鮮勁一過,她感慨,香港太小了,她還是喜歡廣州的悠閒,連馬路都是寬的。


圖/涵魚在香港“行山”
在美國加州生活8年的KK,去年來港工作。在他的體會中,香港最特別的地方就是兩個大都市的雙城配置,這是世界上獨有的。過去的一年,他為了在香港找合適的健身場所,跑了好幾家健身房,成本相對高,項目也單一。現在幾乎每個週末他都在深圳度過,只為了享受深圳的健身環境。



“入了職的優才們,用加班,卷翻了香港職場”當這樣的言論充斥網絡時,漢斯的香港同事感到不解,追着他問:“為什麼新來的內地同事下班了還不走?”入職後,他被香港職場文化衝擊,同時,香港的同事也被內地職場文化衝擊。
來香港做保險培訓,漢斯的工作依然很忙。“在公司做事大家都習慣提前安排好,然後按照規劃去完成,比較講究秩序。”這一點,讓他感到輕鬆。
一些香港的同事告訴漢斯,香港人的卷,和內地的卷不一樣。
“香港人最卷的是效率,工作效率高,能力強,才是香港人最愛比較的,很少人會在意工作時間長不長。”


圖/漢斯在工作
身處金融行業,漢斯需要天天穿西裝上班,他感到侷促。為了方便,他在公司放了一套西裝皮鞋,上班前在廁所換套衣服,中午休息時再換回自己的着裝。


今年3月,30出頭的Cathy下定決心從銀行離職,拿到了香港企業的工籤,順利來港。她在深圳生活了十年,享受過金融行業的紅利,卻難以避免內耗。來港工作,她體會到職場對女性的友好,沒有35歲的年齡焦慮,同事之間相處不會打探隱私,“分寸感很強”。但同時,她覺得所謂的香港高薪,換算成生活成本和內地一線城市差不多,“就是職場環境會稍微好一點”。
對於職場新人涵來説,“香港”代表着更高的薪水,更低的税負,更自由包容的職場環境。但這一切,都基於一個現實前提:**能在此處“揾到一份工”。**她珍惜現在的工作,卻又常常感到生活和工作的割裂。“香港來來去去的人太多了,可能我剛認識一個人,明年他可能就去美國了,或者內地了。”涵魚覺得現在的生活比在深圳和廣州都還要飄。
下半年她考慮搬家到深圳,兩地通勤時間也會減少大半,她想在存款增長和居住舒適度之間,達成一種的微妙平衡。不出意外的話,她將拿到香港身份,但這只是第一步,在香港工作,語言溝通、文化差異、職場競爭,每一個問題都不輕鬆。“走一步看一步。”涵魚説,她一刻也耽誤不起。


監製:視覺志
編輯:周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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