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浮生》:從傳統到當代,從玄幻到現實_風聞
segelas-自由撰稿人-电影学硕士已毕业,但仍旧略懂皮毛1小时前
以感情線為核心,談一談對整個三部曲中改編的個人看法。
傳統故事的當代化,始終是中國動畫電影創作的一大課題。我們擁有豐富的古典文化儲備,是電影創作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文化寶庫,但出於時代的侷限性,這些故事往往有着價值觀和風格上的客觀問題,需要與當代進行對接,而如何在傳統的基礎上做出相應的調整,就成為了當代化改編的重點。
《白蛇浮生》以我們耳熟能詳的白蛇傳為基礎,就給了我們一個有點意思的案例。它從傳統故事出發,對一些情節和人設定位做出了調整,從細節的當代化發展到了思想調性的當代化,也從愛情中的強調自我擴展到了性別的平等,再進一步延伸到更具廣泛的當代現實維度。從表到裏、從神話到現實的“當代化”,無疑説明了本作的創作野心。
這種在思想與主題上的“當代化”,實際上正是三部曲的一貫目標,特別是在時間線最靠後的第二部中,乾脆加入了更甚於當代的“未來”時間點內容,將主題表達的本質性指向進行了最為直接的定位。本作則是在主題表意效果上的“極致升級”,從主題本身、引導主題的人物困境,都開解困境的“主題結論落點”,其匹配的表現力程度都是如此。而打亂敍事時間線、非正向結構的“亂序三部曲”設計,非常好地匹配上了這種複雜的升級需要,主題本身的存在感與結論落點的存在感本存在“同步升級”的衝突,一般而言是先強化出主題,最後才是推導出來的結論落點強化,但在以“輪迴”為表意舞台的亂序三部曲之中,卻可以同時達成二者,並將前兩部裏的人物調性與其承載的思想傾向一併“升級強化”。
事實上,整個三部曲在宏觀上的敍事結構就是創作者對“輪迴”概念的構建,他打破了線性的正向敍事邏輯,而作為上映順序中完結篇的第三部處在影片內時間線的“承前啓後”節點上,由此才最明顯地強化了其非線性結構之於“輪迴”的指向性意味:在第三部中,我們看到了它對第一部“前世”的閃回,也能想到它引出的第二部“後世”——比“當代”更進一步的廢土末世之“未來”——的種種。人物從第一部走來,在第三部中直接地身處在人妖之於輪迴與否的困境之中,並獲得了主觀思想開解所給予的希望,隨之將走向第二部中“後世當代”的客觀扭轉之結局:小青身上承載了“絕對強大之女性自我”的意味,是時間點最靠後的“未來”第二部中的絕對女主角,這讓三部曲的“從古到今”成為了女性自我認知逐步當代化的進程展現,並將最終的解決關鍵從白娘子身上移開,落到了絕對“大女主”的小青身上,作為女性精神對客觀現實之作用的強力揭示。
而作為三部曲在數字順序上的終結篇,第三部必然要負責整體表意系統中的“昇華與結論”。它的內容聚合了前世與後世,正是針對這一宏觀架構中職責與定位的設計。這匹配了其對“輪迴困境”的最直觀呈現之需要,同時也由第二部的“結局”而帶來了對第三部中人物的“佐證”,讓其主觀思想轉變的客觀意義提前得到了進一步的確鑿。
由此一來,“輪迴”本身的存在得到了“前後兩世”在前兩部裏的基礎支撐,而人物夾在“兩代”中間,其思想的困境得到了完美的展現,信念的轉變才是解決困境的最重要難關,是困境本身的“最強烈階段”。作為三部曲終結篇的本作,帶來了內在議題的存在感與程度的同時升級,於主題表意邏輯而言,無疑符合了“主題強化,程度遞進”的原則,又以第二部的結局基礎而具備了對最終結論的強揭示力,讓人物走出思想困境後的行動直接對應第二部,正向的結果早已揭曉,由此實現了本片作為三部曲收官,而必然承載的“強化最終結論”之主題表意功能。
同時,三部在時間順序上的打亂,更帶來了一種對輪迴中的“同”與“不同”的引導:即使是具體時間差異的不同時代,“時間節點”決定的不同也只是外部環境的“風景”而已,並沒有帶來某種更本質存在的差異化,對應着時間順序不決定影片順序。這意味着各時代的內在根本共性,即每部作品裏人物在各時代中始終堅持的愛情信念,這是輪迴中的不變永恆,足以打破輪迴在時間與時代的流轉中帶來的外部差異,很多事情會被磨滅,但“本質”永遠恆定存在,讓他們以“唯一”的形態超脱輪迴。
在開頭的部分,我們就看到了作品在傳統與當代化上的結合。在序幕中,它直接提出了最經典的白蛇傳主題,即“至死不渝的愛情”,而出發點則是女性。白娘子和小青討論着對許仙不顧一切的愛,而鏡頭則始終聚焦在青釵子之上,讓它成為了二人愛情的象徵信物,始終貫穿在影片之中,強化愛情的不滅。對“女性為愛付出”的強調,正是白蛇傳的劇情核心,而許仙則更多是處在被動的狀態,對法海和白娘子的對抗、白娘子的真身,長時間地處在懵懵懂懂的狀態,而愛情也被白娘子單方面地保護着。
這當然帶來了對白娘子的人物塑造,是她的魅力點,但這種對愛情中某一方付出的單面強調,無疑更接近中國古代的思想,而對於戲劇創作來説也並不合適,實際上將許仙變成了無意中製造磨難、烘托愛情偉大的工具人,反過來讓他似乎配不上如此愛情。
與之相比,《白蛇浮生》的開場就給出了調整的信號。釵子是白娘子和許仙在輪迴轉世中始終不渝的愛情象徵,也由圍繞它的轉場而強化出來。首先是白娘子和小青在隔絕俗世之地的愛情討論,隨後釵子掉落到了俗世之中,引出了許仙和白娘子在這一世中的相遇,意味着愛情的永恆。阿宣變成了許仙,卻依然能與白娘子結為眷侶。白娘子想要拒絕法力帶來的超脱輪迴,但輪迴本身才是對愛情永恆性的確鑿,這是對主題的重要指引,在開頭已經做出了揭示。
相應地,在二人重逢、成婚的部分,作品也逐步表現出了“絕對凡俗”在愛情關係中的不可維持,承認輪迴的存在,更強調了凡人與妖魔同樣的戰勝輪迴之力,這正引導了潛在的一種“平等”。從許仙的基礎設定出發,他實際上就是前世的阿宣,曾經的記憶已經模糊,但內心深處的情感卻仍然牢不可破,由此才逐步推進了他與白娘子的愛情關係。內心情感是凡人與妖魔在根源上的共通,是妖魔才擁有的妖術之上的最高級“法力”,足以讓凡人與妖魔一起戰勝輪迴。
這種表達貫穿了二人多次邂逅的全過程。他們不斷地被各種人干擾、打斷了獨屬於彼此的重逢,每一次都來源於許仙的醫生工作,暗示着“世俗”對二人的潛在打壓,更聚焦於這一世。許仙的身份已經變化,世俗已經流轉一代,這種基於時間和生死的侷限性,正是世俗對二人愛情的壓制來源,它讓許仙始終只是輪迴之中的凡人,而白娘子則擁有法力,因此足以凌駕於世俗之上。但與此同時,重逢與分開的不斷重複也構成了對“輪迴”的象徵,一方面強調了其存在,一方面也暗示了愛情在輪迴之中的牢不可破,雖然他們人妖兩分,卻不會在妖魔才能不死而超越的輪迴中失敗,因為凡人的內心情感同樣是超越肉體生命之輪迴的根源力量。
在白娘子的最初認知中,世俗與妖魔與有無法力相結合,而法力則帶來了凡人與妖物的絕對差異。這種認知讓她只能勉強維持絕對凡俗的生活,其本身事實上才是二人愛情無法超出世俗輪迴侷限的阻礙,也似乎讓她陷入了一種冥冥之中的悲劇宿命,受困於不可消除的“有法力妖魔”身份,人妖殊途。
由此可見,作品始終強化着白娘子的努力,卻不再只是對愛情的單純付出,更由此延伸出了對自身的直視與思考,“我究竟是誰”,這一層甚至超出了她對愛情的正面付出,反而讓愛情變成了一種迷惑的來源。她想要與許仙永結連理,最開始想的卻是放棄法力,努力融入這一世的凡俗社會。作品隨之引出了瘟疫事件,是他們面對的重要困境。許仙是沒有法力的凡人醫生,因此對瘟疫一籌莫展,只能苦苦尋找各種凡人藥物,而白娘子本可以用法力輕鬆解決問題,查明瘟疫的真相,卻為了與許仙廝守,主動放棄了法力,只是努力配合着凡俗的一切。
在二人成婚前後的階段,作品給出了一段非常日常化的温馨內容,這是凡俗生活對白娘子的一種迷惑,似乎讓她放棄法力的行為變得可行。但與此同時,二人始終無法解決瘟疫困境,也強調了放棄法力的侷限性。這也是第一階段中持續暗示的內容,白娘子與許仙重逢之時,二人最終來到了酒樓,面對許仙生活中最為凡俗化的債務問題,白娘子為許仙還債,是對愛情的一種付出,其涉入酒樓和債務也是對許仙世界的融入之意,但其形式卻是對釵子的讓出,她隨後掩埋了釵子,也帶來了這種愛情付出方式的侷限性:想要放棄自己的法力真身,最終會帶來的卻是“愛情象徵物”的失去,因為愛情信物恰恰來自於“非凡俗之輪迴”的基礎。
這也延續到了隨後的具體劇情之中,許仙和白娘子用凡人醫術應付着瘟疫問題,也進出着各種最凡俗化的生活環境,白娘子始終迴避法術,面對層出不窮的妖魔世界存在努力掩蓋,這種“付出”卻是無效的,她沒法真的解決瘟疫問題,也不能徹底抹除掉愈發擴大、逼近自己的妖魔世界。瘟疫的源頭就是凡俗之外的存在,凡人的藥物和身份必然無能為力。
而隨着白娘子的出現,她所在的生活環境也愈發顯出了妖魔的痕跡,並隨着瘟疫事件的惡化進程而愈發明顯。她和許仙一起參加廟會,卻發現表演者是往事存在至今的妖怪,這也是作品對日常凡俗環境的消解,凡俗人眼中最正常的生活景象,在妖魔的操縱中愈發露出了詭異、妖氣的一面。
白娘子想要成為凡人,由此實現愛情,這當然是她的巨大付出,割讓了自己超脱生命輪迴的能力,這種放棄原本人生的付出程度正符合傳統思想中的女性,也對應着傳統女性的被動與無自我。但本作卻給出了不同的思考,她不能做出如此的付出,因為這是對蛇妖這一絕對自我的放棄,而這種自我本來就是強大的存在,只有直面、接受它,堅持真正的自我而努力,才能實現生活與愛情的目標。
放棄自我正是“只為對方付出”的極致程度,但“擁有自我”反而會取得更好的結果。這構成了本作中對白娘子的塑造方向,她為愛情付出,也不斷思考着付出的方式,並在其中逐漸轉變對這段愛情關係中自身立場、處境、姿態的觀點,一點一點地回到對原本自我的擁抱。法力不是愛情的阻礙,妖怪更不是自己的缺陷,完全不應該去刻意地掩蓋甚至放棄,對原本自我的積極與強大保持信念,堅守自己的真實生活,不為了愛情而過度卑微,才能實現愛情的圓滿。
法海的出現,同樣成為了作品對此的表現途徑。他進入了原本為凡俗世界的杭州城,而與瘟疫事件相關的盜庫銀事件也被他看出了妖魔的存在,不再是表面上的凡俗之事。作品甚至有意地塑造了法海召喚出來的金毛犼,先是最普通的可愛模樣,隨後則在法力爆發時變成了牆上巨大的神獸影子。而在劇情的推進中,法海不斷滲透着白娘子和許仙的凡俗生活,與瘟疫事件的真相一樣,讓白娘子掩蓋自我與生活真實一面的努力逐漸瓦解,讓她不得不重新思考,從被動地動用法力去應付局面,逐漸變成了更積極的應對,直到完全接受作為蛇妖的自己。作品也有心地設計了蛇妖的真身形象,讓它不再像蛇,反而具備了龍的一些樣貌特點,由此強化了白娘子真身的正面積極屬性,她接受的真實自我絕非只對自身愛情有積極作用的社會之“邪物”,而是對整個世界都有重要的意義。
在結尾之中,白娘子再次回到了開頭重逢許仙的煙雨橋上,這是首尾的呼應,也帶來了“輪迴又一世”的意味。此時,許仙已經不在,似乎是“輪迴後的人妖兩隔”,但她卻懷抱着象徵人妖合一的愛情結晶孩子,也不再像開頭一樣佯裝凡人,反而把妖魔身份展露無遺,“我們去闖金山寺”。這正是對人妖身份兩隔與有無法力中輪迴應對的答案揭示:擁抱原本的自我,就能以更積極主動的姿態去挽回、保護愛情,接受“原有身份帶來的不同”,才能夠平靜面對自己與其他人的差異,由此戰勝“不同”帶來的深層次矛盾,保持和而不同的正確、客觀、安定理念。在第二部的“後世”之中,人物在第三部結尾中的努力已然得到了最好的結果。
可以看到,作品細緻地處理了生活環境中凡俗與妖力的配比。白娘子面對着法海與妖魔的入侵,只能用法力來應對,最開始是用法力去採藥,隨後面對着法海的探查,自己吸引許仙注意,讓小青去處理附身的路人,隨後則要爆發法力去處理大蛇、法海,甚至小青用法力的惡作劇。這本應匹配上非常低沉的情緒氛圍,展現的是白娘子對“凡俗化的愛情付出”的悲劇感,難以掙脱出自己的妖魔人生。但在本作的呈現中,這一切段落反而帶上了極度的幽默氣息,讓白娘子和許仙產生了很多的趣味互動,夫妻關係得到了正面的推進,甚至比白娘子掩蓋法力的最初成婚階段還要積極。
這也延伸到了更多的人物與日常生活段落中。小青延續了前作裏的調性,始終堅持着妖怪的身份,用法術對許仙開玩笑,解決夫妻之間凡妖相隔的矛盾,促進着夫妻二人的關係,也始終用法力去對抗法海,是對白娘子夫妻生活的最強捍衞者。同時,作品也沒有弱化她對凡俗世界的融入程度,反而讓她與許仙的哥哥組成了潛在的對應性組合,二人共同處在各種最日常的生活場景之中,各自表現着最純粹的妖魔與凡人的身份,前者是強大的,後者則是強烈的煙火氣,但他們的互動卻在搞笑之中帶來了和諧的氛圍。凡俗與妖魔各居其位,完全接受原本的自我,方才能夠創造出彼此的和諧共處,即使小青最後露出了妖怪真身,許仙哥哥也依然願意認她為弟妹,這正是對許仙和白娘子愛情答案的擴展表意。
甚至在處理法海的時候,作品也沒有忘記對此主題的引導,改變了一貫的“不懂愛”這一反派工具定位。他的形象極具象徵意味,從多重層面上均可承載“傳統甚至封建觀念”的意味。在“積極凡人象徵”的許仙哥哥的指引下,他變裝成了凡人去接觸小青,原本是對“妖怪身份不可抗拒”的悲劇性呈現,卻在絕對擁抱自我的小青的處理中,變成了幽默的調子,甚至出現了法海和小青“相親”的錯覺。這正是對小青象徵性意味的極度強化,在她的面前,甚至最抗拒、敵對妖魔的法海,都會出現搞笑氛圍所暗示的“動搖弱化”。
這也鋪墊了法海的人物走向,他最開始認為“妖不利於凡人”,隨着白娘子和許仙的努力而最終略有轉變,有些接受了妖和凡人的和諧共處可能。這正是對“擁抱真實生活,不放棄獨立自我,堅信強大真身”作為愛情答案的最高強化,不要無我地盲目付出一切,反而能實現很多事情,甚至連法海都能為之動容。這正是對法海自身承載的封建與男權形象、擁有的“傳統思想”(潛在的男尊女卑)的扭轉:他看到了佛法金光的破滅,承認人妖結合之子的“文曲星下凡”,最後也把許仙帶回了金山寺救助,即使對方已經不再是“無辜”的凡人,意味着思想上的些許動搖。
最為重要的是,許仙也得到了相應的處理調整。如前所述,他不再是純粹的被動者,而是對妖魔有了更貫徹始終的積極表現。作品修改了他發現白娘子真身的段落,原本的他闖入了法海的金光咒,看到白娘子變成的白蛇,隨即暈了過去。但在本作中,他卻馬上對抗法海,最開始是求情,馬上更為積極地搶走了金缽,高喊“她是我娘子”。並且,許仙與小青達成了一種潛在的雙線平行關係,同時拯救白娘子,這改變了許仙在原作中的碌碌無為,更成為了真正起到效果的一方,用自己身入金山寺換取了白娘子的脱身。在最終決戰中,許仙更是用出了法術,成為了凡俗與妖魔的極度結合存在,做出了最後一擊,他的精神損耗更是徹底其扭轉原作中“被動”定位,極度強化了“付出”。
作品也做出了“輪迴”的前後對比,白娘子想要變成凡俗、排斥輪迴,但結果是釵子的失去,愛情不能實現,而在他們的凡俗生活中,輪迴的痕跡始終浮現,更誘導着許仙對前代的記憶與情感激發,其存在不可消除,而且帶來的是積極的作用。這延伸到了結尾,白娘子主動變回了蛇身,許仙也與之站到一起,激發人妖基於各自原本自我的愛情力量,足以戰勝極具傳統封建思想象徵性的法海與佛法,而其對應的“輪迴”也起到了關鍵作用,當白娘子終於意識到輪迴的存在,去往代的地方挖掘時,釵子再次出現,其承載的愛情才真正回到了二人的身上,併產生了人妖微觀血統合一的二人孩子。
小青對許仙的誤會同樣是對許仙塑造的強化,她認為許仙與法海是基於凡俗的“反妖魔”同夥,這符合她始終站在“接受妖魔自我”立場的信念,也讓許仙面臨妖魔敵對的考驗,如果對“人妖可以擁有愛情”的信念不夠堅定,就會轉變立場。而許仙也通過了這層考驗,用自己的信念戰勝了小青的信念,讓小青在擁抱妖魔自我的前提上,更多了一層對凡俗的接受,由此對應了人妖愛情中的堅持自我與絕對平等。而如前所述,她身上承載的“絕對強大之女性自我”,也延伸到了時間點最靠後的“未來”第二部中,讓三部曲的“從古到今”成為了女性自我認知逐步當代化的進程展現,並將最終的解決關鍵從白娘子身上移開,落到了絕對“大女主”的小青身上,作為女性精神對客觀現實之作用的強力揭示。
由此一來,我們也能看到作品的主題野心與構建方式。它的結尾是白娘子與小青的“走向第二部之未來時空”,結合她們對妖身的接受與對法海的迎戰、許仙的救援,由此甚至擴展出了更廣泛的社會寓意,具有現實指向性,強調了和而不同的理念。許仙和白娘子的愛情是一切的基礎出發點,許仙從被動轉為主動,改變了愛情中“被保護”與“引導白娘子表現愛情偉大付出”的工具人定位,雙方都要在愛情中付出。而他們各自居於人與妖的身份,接受自身的基礎上和諧共處,讓白娘子從“努力擺脱妖魔身份”的“失去、放棄自我”變成了對獨立自我的堅守,對應了傳統女性在家庭與社會環境中的弱勢與“無自我”,否定了不顧自身的盲目付出,甚至暗示它不過是一種無意義的自我感動。
這吻合當代女性的獨立精神,而人與妖顯然也是對性別議題層面的暗喻,強調着男性、女性的平等。愛情關係中的自我與平等,帶來了對當代女性課題的正面表現,同時也拿捏了尺度,由平等而同樣給予了男性以正面的“自我”與“付出”定位,沒有落到踩一捧一的反向極端之中。由此擴展開去,人與妖其實也足以象徵現實世界中的各種身份不同,強調極具普適性意義的和而不同理念。
由此看來,本作實際上具備了更宏觀的當代化意味。它不僅是對經典傳統故事的當代化,更是對現實世界的當代化。它花費了很多心思和技術,在畫面上還原了傳統風格的南宋世界,這作用到了內核層面,表述的卻是其傳統表面之下的當代化現實世界,是“各自分立”的現狀,也是對開解之道的觀點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