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7歲高中畢業分配到一家船公司,上船當水手,感激都來不及,哪有絲毫的抱怨?_風聞
Leoxenzid-1小时前
【本文由“Don Chen”推薦,來自《我是學的航海技術的,實習了五年水手的活都不能轉正,比牛馬還堪稱牛馬》評論區,標題為小編添加】
你説掃艙洗艙辛苦,其實那算什麼苦啊!那只是水手常規工作。也許是你端着大學生架子,看不起水手的心態在作祟吧。説點我當水手遇到的人和事,希望對你有點幫助。
我17歲高中畢業就分配到一家船公司,上船當水手。那是文革期間,根本就沒高考上大學一説。因為不用下鄉,感激都來不及,哪有絲毫的抱怨?水手們的頭是水手長,船上習慣叫他“水頭”。我遇到過六七個水頭,有一位給我的印象極深,最令我敬佩。他那時快60了,身體壯碩,早已發胖了。他解放前就在英國商船上當水手,經歷過二戰德國潛艇的攻擊,還帶着點舊海員的習慣,渾身透着老海狗的氣息。
和別的水手長不同,他分配工作從不開會。他每天一大早起牀,為一天計劃好的工作做準備,把工具和材料都準備好,把工作面打開,再上駕駛台向大副彙報當天的工作計劃,然後吃完早餐,在餐廳靠門處找個空座位坐下來,但等水手們陸續到餐廳用早餐。進來一個,就單獨交待一個,把當天的工作任務、要求、注意事項,工具放在哪裏,哪幾件是他的等等,一一説清楚。你會發現,他早已把全部所需工具在每個人去幹活必經之處放好了,你想趁去工具間取工具時拖拉些,偷懶10秒鐘的機會都沒有。
值4-8航行班的水手,每天早上4點多天還沒亮時就會聽到甲板上有動靜,這是水頭在那裏做準備工作。大約三四十分鐘後,甲板靜下來,不久駕駛台就進來一個氣喘吁吁影子。只聽影子走近大副説,老大,今天的工作,如此這般,好嗎。大副連聲説好好好好沒問題就這樣安排,從未聽他説過第二句。於是影子又喘着離開駕駛台。
他對工作質量的要求極高,從不要求你快,但一定要最好的。例如甲板出白,他會在甲板上畫一條線,説今天就敲到這裏。我們先電榔頭敲一遍,再用手榔頭往回敲一遍,然後用電鋼絲刷刷一遍再敲,再然後用手刷邊刷邊找漏網的鏽點再敲一遍。再然後掃乾淨,再用半濕拖把拖它兩遍,確保甲板面連鏽粉都不留。午間休息時讓甲板在赤道是太陽下暴曬兩小時,下午一開工就在滾燙的甲板上塗第一度底漆。他用的底漆是自己用魚油和紅丹粉調的,説是比工廠生產的紅丹漆防鏽效果好很多。如今想起來都能覺受到當時幹活的痛快。一個航次七個月下來,我們不但把主甲板出白重塗三度底漆三度面漆,還把木質的遊步甲板出了白,重刷六度清漆;艙蓋也出白重漆了;遇到甲板上浪天,我們就做帆纜作業,我們還紮了把既結實又輕便的引水梯,縫製了新的羅經罩,縫補了起貨機罩;我們還把所有的起貨滑車拆解清洗抹油,等等。我們10個水手在老水頭的帶領下,把一條接回來時鏽跡斑斑的舊船變成了一艘新船般的二手船,你戴白手套在甲板上摸蹭,白手套上也不會留下半點髒跡。
水頭是個文盲,不但不識字,連阿拉伯數字也不識。他有自己記數字的方法,就是用“正”字。例如12桶油漆他會記成兩個“正”字和第三個“正”字的前兩筆。所以他對甲板部的物料一清二楚。有一次他叫我跟他去艏樓甲板下的士多間清點物料,裏面有一張1米見方的厚帆布“被”和幾盤細鋼絲,上面都有標籤。我那時剛自學英文一年,連猜帶蒙,估它是堵漏毯和配套的鋼絲,他覺得對,就在他的小本子上畫了個記號。不巧,大半年後我們在航行去日本的途中,船殼有一處鏽穿了,海水漏入機艙,大家一時不知所措。我在睡夢中被主機停車的寧靜 “驚醒”,出甲板看個究竟。知道發生了什麼後,我告訴船長士多間有堵漏毯。於是船長決定用堵漏毯堵漏。更不巧的是,船上竟然沒有人知道堵漏毯怎麼用,而我這個兩年海齡的實習二水剛好學過不到兩年,於是我給了若干個“建議”,漏洞給順利地堵上,船得以續航。船長很高興,跟我説,你以後就一直跟着我幹吧,我一定把你培養成船長。要不是後來高考,我應該能當上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