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那亞·蝦米音樂節:1000種心神盪漾的瞬間,3個畢生難忘的夜晚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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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 搖滾客

今日BGM,《匆匆》,胡德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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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夏天留不住。
秋風乍起,吹皺了一池心事。
我們都渴望一場盛大的“告別”。
告別今夏,不妨選在儀式感最強的海岸,這裏曾有夏天最美的風景。
奔徙上千公里,8月30日,我來到了阿那亞海灘,並在阿那亞·蝦米音樂節度過了難以忘懷的三天。

與趙雷通宵,陪胡德夫達旦,在許巍的琴聲中參悟,於陳綺貞的歌聲裏起舞……
日頭燙,夜潮遲,一浪接着一浪湧上沙灘,帶着光斑和一點點腥味,浸濕雙腳。最難將息。
傳弘一法師有“三見”。
見天地,見眾生,直至遇見了自己。

雲際暮靄,金烏出海
檢票進場的狹長走道,是看不見舞台的。
索性,看得見海。
天際線,雲蒸霞蔚,燒出粉紅的色塊,跌跌撞撞,酷似三四十年前流行的電子遊戲。
耳邊,是勾連曲折如斯似縷的女聲。
缺省登場了。

缺省是最近兩年炙手可熱的樂隊,樂手都很年輕,但聽得出老靈魂。
很像是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西方經典民謠的一脈相承,故事感很強的淺吟低唱,無字詩一般無二的搖曳,徜徉着起伏的波浪中隱隱盪漾。

半江瑟瑟半江紅。
張瑋瑋揮揮衣袖,帶走了這片紅。

或者説,他如同某位通了靈的先知,把夜的魂晶,請來了。
一掃大眾熟知的,民謠歌手的固有印象,效果器與合成器架構出了一個極為異色,怪誕的迷幻世界。
觀察了一下,夜色降臨,海平面暮靄沉沉,正在唱着《霧都孤兒》,張瑋瑋告訴聽眾,這是他上一張專輯裏最喜歡的歌。

歌曲的前半段,以木吉他的淺吟低唱完成,“你讓我看,看下面是海,海上的船都掛着白色的帆。”
張瑋瑋最大的珍貴,是時刻保有一種與一切疏離的深沉,不是為賦新詞,只是獨處遙遠的一隅。
深沉是一種高貴的情感。
演至中途,鼓點強勁,電子介入,亂花漸欲的聲階,冷森失真的音色,反覆迴盪着那句“奔跑在那片深遠未知的藍”,似冷水驚風,寒鴉驚空。
竟與此時此刻的場景無比貼合。
海日生殘夜。
日出專場的胡德夫,細雨中站上舞台,指間拂過琴鍵的樣子漂亮至極,帶着宗師顧盼間的意靜心閒。

唱了很多經典的老歌。得償所願。
還翻唱了很多經典名曲。意外之喜。
像是齊豫《橄欖樹》,前奏一出來,眼眶就濕了,恍然間海灘上有一白衣女子,長裙及地,緩步走着,詞作者三毛的影子若有似無。
像是萊昂納德科恩的名曲,不知是否刻意為之,大屏上閃過“無涯”,信達雅之餘,更有命格的惺惺相照。
像是鮑勃迪倫的《Blowin’ in the Wind》,很久沒有聽過這麼來勁的版本了,日出金山,月湧荒流的氣魄。
還有,李叔同的《送別》,全場合唱,長亭外,古道邊,唱着,眉間一晃,天光亮。金烏出海。
想起那首久違的《匆匆》:
“人生本有盡,宇宙永無窮。”
老人的中氣很足,聲若洪鐘,另一方面,又很舒緩,極柔情,和着伴奏的聲音浮浮沉沉,似有意反求諸己,叩問人生。

想入非非。猶記得51年前,他第一次演出這首歌,吉他彈錯了音,也難唱出詞中人生況味。
2005年,淡江中學小教堂,他又把這首歌唱了一遍。坐在斷了兩根弦的鋼琴前,伴隨着窗外的蟬鳴聲,節制而典雅。
人活一世的必修課。跟歲月要底氣。
年輕時覺得遙不可及的境界,只能不問收穫,低頭耕耘,等足夠老了,發現已甩在了身後。
經歷了海邊上的日與夜,就見過了天地。

滄海妙音如能會
很主觀的感受,欣賞阿那亞·蝦米音樂節的過程,也是樂海拾貝的過程。
大量新鮮的、未曾聽聞的好音樂,猶如寶石珠貝,總讓人心動不已。
正如蝦米音樂娛樂廠牌主理人、蝦米音樂節總製作人尹亮所説,音樂節不怕臉生,就怕雷同,美一定不是千篇一律,而是各具姿態,那才叫作品。
淺聊幾位現場聽到的外國歌手,電子音樂有之、英倫搖滾有之、神遊舞曲有之、藍調音樂包括靈魂樂也有之,都是相對陌生的聲音。
DYGL來自日本,很英倫範兒,以及朋克的感覺很正,特有勁兒。

很多時候,日本的樂隊有一種生來就就的“漫畫感”,差異化、性格化明顯。
只看外貌。主唱很青春,宛如從熱血動漫裏走出來的人物;
貝斯手文質彬彬,興許走的是高冷範兒;
一位吉他手蓄着長髮、圓眼鏡復古,很像是我們上世紀八十年代盛產的流浪詩人;
還有鼓手,留着和“齙牙叔”同款的鬍子,情到深處,面部表情總是很誇張……
漫畫中的人物多“俠骨”,DYGL還有“柔腸”,那首新歌《Point of View》被幾個混不吝的小子唱出了纏綿悱惻的感覺。
幾場海外藝人的演出裏,我個人偏愛Hooverphonic的歌,兩個關鍵的原因。

其一,古典的音色。
無論合成的絃樂還是琴鍵聲,都帶着一種古典音樂豁然洞開的性靈,女主唱的聲音堪稱完美,糾葛纏錯間不落下風。像清風臨水,乳燕出谷。
其二,嚴肅得表達。
外文水品有限,歌詞聽得不真切,直覺其中愛情的甜膩已然芟夷,內容霎時意藴豐富。
剛剛聊到的,女主唱的歌聲像乳燕,飛出了山谷,自會產生一些看上去宛如自然恩賜的“神蹟”。
像是她現場演繹的那首《Jackie Cane》,絕世名伶的做派,看到離開家的燕子雀躍,在枝頭飛落,搖碎朝露,發出清冽的簌簌琶音。
禪房花木深的幽寂中顯得深邃高邈。
最後聊一聊Corinne Bailey Rae,美人如玉,盛裝出席,單手撩發百媚生,有着一流高手特有的疏懶傲嬌。

十八般武藝都拿出來了。
開場不久,一首《Been to the Moon》如夜晚海灘邊曖昧的風,帶來了從心到身的洗禮,扭動的腰肢扯起了一匹柔順無比的絲綢,織就漫天雲錦;
行至中場,她早不滿足一切,一曲《New York Transit Queen》搖滾味濃,捏着鼻子也能聞到油漬搖滾的強烈氣息。豪氣沖天,如果她不忌諱這樣的讚許;
在臨近尾聲,她還刪繁就簡,抱起吉他,温暖地淺吟低唱。這首歌很有名,叫《Like A Star》,看似平淡卻曲折的樂章,將整體鋪陳得玲瓏有致。

有樂迷説,聽完能偷嚐到流星墜落手心的片刻歡愉。
我大概的理解,鄉村民謠的舒緩,糅進了布魯斯的憂鬱,美好的女聲點綴其間,獵獵飄舞,恰似星球墜落,濺起絲絲漣漪,一圈圈地湧來,彌散、濕潤……
發現一個很值得説的小細節。舞台的音響,燈光、視覺都是頂級的,即使是國外頂尖的樂隊來了,也要讚不絕口。
匠心獨運的還有舞台的形狀,一個圓、一個方,“天圓地方”。
在這“天圓地方”之中,我們彼此之間相互奔赴,即使是來自不同的國家,不同的文化。

滄海妙音如能會。
後面還有半句,便是天涯共此時。

“人生就是活幾個瞬間”
今年阿那亞·蝦米音樂節的主題有意思,“人生就是活幾個瞬間”,源自上一屆音樂節樂迷的感慨。
足見巧思和真誠。
“內容想要做到極致就必須與人產生精神和情感連接,阿那亞·蝦米音樂節從誕生的第一天開始就是一羣理想主義的音樂人和樂迷的共創。”阿那亞·蝦米音樂節共同發起人、阿里影業總裁李捷説過這樣的話。
阿那亞·蝦米音樂節共同發起人、阿那亞創始人馬寅也提到“我們慢慢發現,文化藝術變成了這個時代的剛需,怎麼能夠把文化藝術內容變成一種日常化的生活方式,是我們一直想努力的方向。”

那麼,活幾個瞬間呢?先聊三個,三場壓軸。
音樂節第一夜,趙雷演出,因為是限定版,類似於演唱會的專場,故可遇不可求。
演出以“沒有信號”為題,所以更珍視自我的內心感受。
感受激情,如小提琴,在《朵》裏面給現場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推着情緒往前走,像來自少女的催促。

感受寧靜,如大提琴,在《夢中的哈德森》中前奏中編排得很亮。前奏大提琴低吟,似走入無人空山,重來回首已三生。
感受荷爾蒙飆升的爽感,如《我們的時光》裏,小號的明亮劃破長空,奇異的震撼力。
在現場,趙雷説,“人生就是活幾個瞬間,無論哪個瞬間,選出一個為自己活!”
音樂節第二夜,陳綺貞,“特別返場”,因為心中念念,於是來赴一年前的約定:

“你們是無可救藥的人,不可理喻的浪漫瘋子!為了回應你們的愛,我才為你們唱歌!”這是陳綺貞去年舞台上的深情表白。
而這一次,深情猶在。
她的裙子隨海風擺,泛着藍光,印象裏,很少見過陳綺貞這麼“拼”,一把吉他玩出花來,先用琴弓演奏,之後各種SOLO,還有和主音吉他的對話……
對她來説,定格的夏天,可能就是最想活在的瞬間,那裏有青春無悔,也有安之如素。
她説,因為出生在夏季,寫的第一首歌、第一張專輯,都是發生在夏天,於是她寫下了《夏天蒙太奇》。
此時情緒此時天。於是,她唱響了從少年到中年的夏日心緒。
音樂節的最後一天,許巍上場。
抬頭不見星,説明陰鬱烏雲還在上面壓着,此時温暖的和絃響起,撥開雲霧,催來海風。
老話説,雲破月來花弄影,沙灘上不生花,但不缺浪花。
許巍的歌,總禪機甚深。就像開場不久那首《像風一樣自由》,伴着海風乍起,充滿了力度,無所不至,無所不能。

《曾經的你》的一點深情,《旅行》的三分淺土,《藍蓮花》的半壁斜陽,關於許巍的瞬間,可能不是時間上,或者是空間上的,而是在尋找心靈某一刻的頓悟:
哦,許巍的詞,一念淨心,花開遍野。
人生究竟活在幾個瞬間?沒有標準答案。
既是理想主義者共創的品牌,那就把解釋權交給每一位理想主義者:
無論像趙雷説的那樣,為自己活在每一個瞬間;
還是如陳綺貞一樣,生活,然後坦然和無比懷戀的夏天作別。
包括,和許巍一道,在一個又一個活着的瞬間裏,尋找着明心見性的法門。
甚至,和阿那亞·蝦米音樂節一樣,在夏天的小尾巴,留下了一場足以令數萬人終生難忘的雲山大夢。
在這場夢裏,我們見到了天地,見到了眾生。

最後,我們見到了自己。
來年,再聚,帶着新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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