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磚擴員的爭論與思考_風聞

作者：王友明（Wang Youming）

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研究員

擴員雖是必要，但如何擴員更為關鍵。30多個國家排隊加入金磚，既不能來者不拒，也不能一概回絕，需要制定相關規則和程序，需要綜合考量金磚機制發展的承受能力和申請國的經濟社會發展全要素，按照相應的原則進行。

金磚國家喀山峯會日近，又有馬來西亞、阿塞拜疆兩國正式提出加入，兩國在東道主俄羅斯宣佈金磚暫停擴員的消息後仍申請加入，充分彰顯金磚機制的魅力和感召力。與此同時，面對30多個國家排隊加入金磚的熱情，金磚是否應該繼續擴員以及緣何暫停擴員，在國際社會頗有議論，美國則更多關注俄羅斯提出的“金磚夥伴國”是否為變相擴員，以及委內瑞拉、古巴等反美國家是否會成為第一批金磚夥伴國。

事實上，關於金磚是否應該擴員的爭論一直伴隨金磚18年的發展進程，主要觀點有二。一種是主張維持原有規模，理由是“船小好調頭”。如果擴大，金磚則會掉入“成員多、共識少”“主張多、落實難”的陷阱，故而主張金磚像G7那樣不要輕易擴員。另一種是主張金磚要有“大船規模效應”，即“大船才能經得住風浪、才能行穩致遠”。後來大船效應的主張佔了上風，成員國在擴員問題上達成共識。在去年的南非峯會上，金磚實現了大規模擴員，開始步入“大金磚合作”軌道。

▲2023年8月24日，金磚國家領導人第十五次會晤特別記者會宣佈，邀請沙特、埃及、阿聯酋、阿根廷、伊朗、埃塞俄比亞正式成為金磚大家庭成員。

金磚成員國之所以能達成擴員共識，根本原因在於當前的國際制度性權力結構處於嚴重失衡狀態，新興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在國際權力體系中的代表性和話語權與其經濟體量不相稱，而美西方力圖維持這種失衡狀態，它們不斷夯實和擴大盟友體系，企圖繼續壟斷全球治理的主要機構。而代表“全球南方”利益的金磚國家不甘在新世紀再做國際事務的配角，希望塑造一個更加公正、合理的國際權力分配架構。但是，金磚國家意識到僅憑單打獨鬥不行，朋友少了也不行，必須要擴大“朋友圈”，惟有抱團聯動才能改變現狀，才能構建一個全新的國際秩序和國際體系。

擴員雖是必要，但如何擴員更為關鍵。30多個國家排隊加入金磚，既不能來者不拒，也不能一概回絕，需要制定相關規則和程序，需要綜合考量金磚機制發展的承受能力和申請國的經濟社會發展全要素，按照相應的原則進行。

**其一，要考慮申請國經濟和人口的規模。**為了保持金磚的“金本色”，擴員對象應首選新興經濟體，諸如“展望五國”、“新鑽11國”等中等強國。一些經濟長期衰退甚至停擺的小國儘管加入金磚的熱情高漲，但如將其納入，金磚的成色恐將大打折扣。

**其二，要考慮全球地區的平衡。**金磚並非區域合作機制，而是全球性合作平台，故而納新時要考慮到亞非拉地區的相對平衡，去年南非峯會擴員充分考慮到這一平衡性，贏得好評。

**其三，要考慮地緣政治的代表性。**一些申請國並不是地區經濟老大或老二，但其地緣政治和外交影響力非同小可，加入金磚可提升金磚的全球戰略影響力，類似白俄羅斯、哈薩克斯坦這樣的國家就可作為金磚接納的對象。

**其四，要考慮循序漸進。**面對幾十個國家加入金磚大家庭的熱情，需仔細甄別、分類，可以首先確定一部分國家為對話夥伴國，然後發展為“觀察員國”，最後待條件成熟時再吸納為正式成員。全球多邊機制的發展事實表明，循序漸進的擴員方式更有利於機制的可持續發展。

▲2023年8月24日，南非約翰內斯堡，“金磚+”與會領導人集體合影。

南非峯會大規模擴員或許為日後擴員留下一些值得借鑑的經驗和教訓。

其一，擴員需考慮申請國政治生態的穩定性，否則會出現阿根廷拋棄金磚的尷尬現象。阿根廷左右政黨對金磚態度分歧明顯，左翼執政時，費爾南德斯政府積極要求加入金磚，在盧拉等人的力挺下終於如願，但不久極右翼米萊上台，隨即宣佈放棄金磚。因此，日後的擴員需要仔細考量候選國政治生態的穩定性，那些左右交替執政、政治鐘擺效應特別明顯的國家需要謹慎考慮。

其二，需考慮申請國加入金磚的堅定性。在擴員進程中，一些優質候選國在加入金磚問題上猶豫不決，因為忌憚美國的壓力而不想選邊站隊，印尼總統雖參加金磚南非峯會，但至今未提交正式申請。土耳其高官雖然多次表態希望加入金磚，但又表示將繼續研判金磚的發展態勢及對本國的利弊得失。令國際社會不解的是，儘管沙特已經進入金磚大家庭，但其商務部長卻公開表態稱沙特尚未正式加入，引起軒然大波，隨後在俄羅斯舉辦的金磚官方活動和二軌活動中鮮見沙特官員和學者的身影。有西方媒體由此稱，現在的大金磚是金磚9國而非金磚10國，並猜測俄羅斯暫停宣佈擴員正是由於阿根廷的退出和沙特對金磚的搖擺和模糊態度。

其三，擴員需考慮申請國“雙邊關係零問題”原則，儘量不要把雙邊問題嚴重的國家帶進來，否則會或多或少地影響多邊合作。大金磚成員中的一些雙邊問題已經對金磚合作產生負面影響，日後擴員可借鑑歐盟經驗，即申請國在未能解決與成員國雙邊問題之前，不予考慮其入盟。

針對擴員的爭論和金磚機制的可持續發展，俄羅斯提出“金磚夥伴國”來擴大朋友圈，這一提法契合中國首倡的“金磚+”理念，既能滿足眾多全球南方國家參與金磚的熱情，又能集中精力消化新成員。俄羅斯提出的暫停擴員並非停止擴員，放慢腳步也許走得更遠，且“金磚夥伴國”應是申請國成為正式成員之前必要而合理的步驟。目前，美國格外關注哪些國家會成為第一批金磚“夥伴關係國”，一些國際媒體稱，白俄羅斯、哈薩克斯坦、委內瑞拉、古巴、馬來西亞、泰國等很可能成為第一批金磚夥伴國。

此外，一些金磚成員國學者建議，金磚不能只有擴員，還應設立退出機制。縱觀全球多邊機制，很少有隻進不退的多邊機制。對於那些不履行金磚職責，找藉口連續缺席領導人峯會，或者對金磚建設活動推三阻四的國家，應當設立並啓動退出機制，以此保證金磚行動的整體性、協調性和有效性。

簡言之，對於“金磚俄羅斯年”來説，一項重要的任務是推動新成員更好地融入金磚機制，並在此基礎上以“金磚夥伴國”方式在全球南方國家中擴大朋友圈，協調各方立場，解決成員國個體利益與整體目標之間的紛爭，妥處金磚做大與做深的關係，聚同化異，打造一支既大又強的金磚“行動隊”，進而在國際秩序重構中推動全球治理實現“再平衡”，塑造一個更加公正、公平、合理的國際新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