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馳是誰?_風聞
四味毒叔-四味毒叔官方账号-1小时前

“沒有記憶,就沒有共情力。”

「《食神》重映受挫,要對周星馳喜劇祛魅了嗎?」
——
這是9月4日某媒體對《食神》8月31日重映,票房僅500多萬的新聞報道標題。
説實話,《食神》重映這個事我不太理解,即便是情懷加分,抑或“我欠星爺一張電影票”,都不是召喚觀眾的理由。

大多數人説得很直接:
“我為什麼要看一部在網站上就能看到的電影?哪怕它是周星馳作品?”

這件事引起的輿論反響也不熱烈,官宣9527劇場今年兩部周星馳出品的微短劇《金豬玉葉》和《大話大話西遊》, 後者今年年底上線,前者在某平台播放量突破3億,但一直被人吐槽。有趣的是,吐槽的大多都是老“星迷”。
濫用情懷、自我致敬……這些都是周氏微短劇遭詬病之處。同時人們覺得“大話西遊”這個經典IP似乎被過度消費了。
一如《食神》在00後的眼中成了一部十分不“正確”的故事:
醜女、舔女、誇張、粗俗。
以今天的眼光看,周氏喜劇,乃至當時大多數香港電影都存在上述現象。
我可以説這是一個時代的特徵嗎?
有別於今天內地觀眾對電影的認知,彼時香港電影業最鼎盛時期,從寫劇本到拍出來,最快的只有一個月不到。今人所見的很多老牌港星差不多都演過一些“三俗”電影。這很容易理解:
首先,香港藝人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晰,香港就那麼大,日常逛街都能遇到幾個藝人。他們不像內地同行有“職業神聖感”,粵人講求“撈世界”,藝人只是“撈世界”的職業之一。“市民文化”正是香港所有文娛產業的聚焦點。
其次,周星馳時代的內地還處於改開前期,內地人真的見識不到那麼多五花八門的東西。作為同文同種的同胞,“一成二週”“四大天王”等在當年帶給內地觀眾的新鮮度足夠,文化影響也足夠。因此如今的觀眾對周氏喜劇,乃至一些老港片的異議也會不足為奇——

時代感知不同,產品體驗也不同。
最後,周星馳這一代港星的粉絲基本盤是70-90後(不含95後),這些人如今不是文娛市場的主要消費羣體,他們有消費能力,但消費首選肯定不是周星馳等。
如果用一句話評述周星馳和其他一些港星的話,也許是:
“有些人,擺在心裏比放在眼前好。”
01
早些年周星馳做客內地某著名高等學府,與大學生們暢聊《大話西遊》,某女性節目主持人曾評價周星馳是一個“孤獨的老人”,儘管那年他才四十多歲。

1990年代末至本世紀初,正是周星馳在內地熱度最高的時候。那一代的大學生觀眾喜歡他脈脈含情的告白,“無厘頭”這個詞被淹沒在一片讚譽中,儘管也有一些年紀大的人表示他的電影大多都是“下三路”,但這股聲音是可以被忽視的。
輿論場,向來此一時彼一時,人們對周星馳的評價感性多過理性,那時內地電影市場也不景氣,馮氏賀歲片晚於周星馳的喜劇,內地人租錄像帶和影碟還是多以港台海外為主,這種環境下大家對三俗的容忍度較高。大家記得至尊寶=周星馳,因此誰反對,誰就是異類。
直到2010年代末,某位老藝術家一句“眥毛炸鬼”不僅沒有讓人討厭“至尊寶”,反而把周星馳作品推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但同上,不要忽略一個關鍵因素:
當年70-90後依然是輿論主流,也是消費主流。
説不清周星馳的口碑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路走低的。
是向太怒斥?還是洪金寶和王晶的“背刺”?抑或他的《新喜劇之王》口碑票房雙撲街?反正一羣人都站在一邊或明或暗對他表示不滿。
2021年,吳孟達去世,周星馳現身,網友唏噓不已:
“想不到再見已是永別。”

關於他與周星馳之間的波折,旁人也看不清楚。“周星馳不懂尊重別人”似乎隨着達叔離世迎來一陣熱議。某社交平台上有人對周星馳“不通人情世故”做過解讀,認為一個從底層龍套做到當紅明星的人怎麼可能不通人情世故?結論是周星馳只對“值得”的人盡顯“人情世故”。
這個階段隨着互聯網訊息的快速傳播,自媒體興起,“路邊社”中的娛樂八卦力量聚焦在過往人物與經典的“爆料”上,95後與00後逐漸佔據消費主力位置,他們對周星馳是沒有記憶的,對周氏喜劇乃至老港片僅僅停留在“據説都是經典”的印象上。
不能説這一波觀眾有多客觀,只能説周星馳等老一代人在他們眼中已經褪去了光環。
此外,當這一代人成長時,港片已經沒落了。
同樣是一個重要的時代背景。
最早北上尋求合作的陳可辛、鍾少雄等一票導演已把創作視角瞄準內地民眾的生活,洪金寶、成龍、周星馳等後來居上,內地所有能上映的港片題材都不再“純粹”,通俗理解就是“市民文化”消失了,這些電影中內地背景佔多數。

周星馳最後一部參演的香港本土故事是2000年的《千王之王》。自2001年開始,《少林足球》《長江7號》都以內地作為故事發生地。《功夫》是個例外,卻也模糊了“陸港”界限。

《長江7號》之後,周星馳正式轉型。2010年代就有了他編導的《西遊:降魔篇》《美人魚》和《西遊:除妖篇》等,接着就是情懷暴跌的《新喜劇之王》。比他先一步敗北的是老搭檔劉鎮偉的《大話西遊3》……
所以周星馳不是孤例,許多老港星都在2010年代後紛紛打出“情懷”牌,基本都得不到認可。
時代變了,觀眾迭代了,新的時代人們用新的角度審視舊時代的產物。
這很正常。
02
80後正年輕時,不少人在日常表達“無語”“尷尬”等狀態時喜歡做一個動作:
伸出三根手指朝上,順着腦袋往下滑,這源於日漫中人物的“冷汗”,還有在社交媒體上往往自稱“小女……”這些都是老詞。如今不興的東西都有一定的“歷史考據價值”。
周星馳的電影亦是如此。
老“星迷”對周星馳新世紀之後的電影並無過多稱道,多認為他脱離了小人物的嬉笑怒罵,要麼玩深沉、要麼玩高端,總之少了之前的許多味道。

新觀眾則對周星馳過去,乃至現在的一些作品倍感不解,比如某社交平台上大家在爭論《國產凌凌漆》是惡搞還是抹黑,實際上這就是脱離創作時代的片面觀點。
要知道97之前,香港電影對內地的描述多少都有些難以形容,周星馳至少還保留了家國情懷,只不過時間快進到新世紀時,很多香港電影人都在尋求發展和突破,他們需要找到立足內地市場的作品,也需要滿足內地觀眾的口味。
《西遊》系列和《美人魚》等,都是在內地電影行業迅猛發展的背景下的產物。作為賀歲片王牌,周星馳有信心憑藉自己的品牌延續藝術生命。
但玩情懷,真的不再適合當下的觀眾口味。
舉個例子,我在某平台上看港產老電影時,見到一些網友對港星往往“人臉識別困難”,別人嘲笑他們時,有人説了一句:

“我們沒見過他們年輕時的樣子,認錯了有什麼稀奇?”
沒有記憶,就沒有共情力。
《大話西遊》也好,《食神》也罷,近三十年的時間裏經歷了內地社會生活、兩性關係、民眾認知的鉅變,不能説它們過時了,可正如《食神》重映後00後觀眾的批評一樣,有些橋段和表達讓“孩子”們無感。

通常情況下,這叫“代溝”。
要求周星馳念出《大話西遊》台詞的那羣大學生,現在最年輕的也即將不惑,這些人在做什麼不得而知,不過他們肯定不是社交平台的主流。
周星馳,需要用新的作品打動新一代的觀眾羣。
其他人也是。
03

《美人魚》上映當年,坊間曾討論過一個話題:
誰是下一代的“喜劇之王”?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上榜人物中,鄧超、大鵬、徐崢、賈玲、“沈馬”組合等在2024年這一年依然未分高下。
人們因此還要回顧周星馳的喜劇時代,在他之前是許冠文,香港人根據市場趨勢用一場“爭雞頭”的戲份完成了兩代喜劇之王的交接。

1992年是周星馳年,年度十五部最賣座電影,周星馳獨佔七部。
這個紀錄至今誰人能破?
1992年,距今32年。
周星馳主打喜劇,也憑喜劇稱“王”。
喜劇的內核一定是悲劇。

如《喜劇之王》中的“尹天仇”,既是周星馳對一路走來的人生回顧,也是對無數“死跑龍套”的人生總結。
周星馳的早期喜劇基本都以小人物為原型,甚至《大內密探零零發》裏“高手”的無奈也能引人共情:
職場上鬱郁不得志的人,什麼時候都擺脱不了老闆和同事的PUA,直到“頒獎典禮”的那一刻,也只是人生如戲而已。
它同樣植根“市民文化”中,以屎尿屁和下三路作為“定場詩”。
脱離了這種市井俗語,“喜劇”之於任何故事都不成立。

某年周星馳在和現場觀眾互動時發生過以下問答(大意):
“你們還愛看我打人(電影《功夫》)嗎?”周星馳問。
“願意!”觀眾喊。
“我老了,打不動了,要不讓人來打我,好不好?”周星馳説。
“好!”眾人説……
他是個悲劇人物,所以他是喜劇之王。

我如此理解。
或許再過些年,更年輕的觀眾早已不知道小人物的悲喜該如何表達,更不知道“曾經有一份值得一萬年相守的愛情”是什麼。
又或許再過些年,有人會問:
“周星馳是誰?”
可能有人會説:
“那是曾經制霸一個時代的喜劇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