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年前的中國和印度,像是存在於兩個平行星球_風聞
伍麦叶的熏笼精-作家,文化学者-37分钟前
今天是偉人逝世四十八週年,一打開電腦,某度首頁就推導相關紀念,點開之後,觀網排在第一,非常感動。
一九七六年是個刻骨銘心的年份,並肩戰鬥幾十年的三位偉人相繼去世,國際上的開明人士、知識分子都心靈受到觸動。
最近恰好在讀奈保爾的《印度:受傷的文明》,該書對印度的分析和觀察是否正確,是否深刻,我沒有能力評價。讓我目瞪口呆的是,該書分析了一本小説《祭禮》,那本小説的英語譯版正是在一九七六年初,於印度的權威刊物上連載,隨即獲得了全國性的成功,而小説的內容講的像是佛陀以前的事情。
到一九七六年,慈禧太后和李鴻章都成了遙遠的“古代”,而中國人民在偉大領袖們的領導下,已經走過了那麼長而成功的現代化征程,GM的征程。而在同一年,印度小説還在談論前佛教時代的世界觀和社會形態。——順便説一句,我認為,漢化佛教是中國文明的一部分,與中國境外的佛教不是一回事了。即,佛教傳入中國之後,發生了質的變化與發展,體現了中國文明的特色,與佛陀當時創立的佛教已經完全不是同一種宗教。因此,過度強調中國佛教與境外佛教的關係,是錯誤的。
好笑的是,我向朋友們談這本小説,卻無法講清它是説什麼的,沒辦法講清它的基本內容。因為小説裏講的事情,實在超出我們今天的中國人的把握能力之外,完美詮釋了“水太深,你把握不住”。
下面我就用複製粘貼的方式,把奈保爾書中的部分介紹黏貼給各位,大家一起開開眼:
最近一部出色的小説既讓我們接近了印度的自我觀念,又不過於令人困惑。小説叫《祭禮》,作者是四十四歲的大學教師U. R.阿南塔默提。小説的主題是一位婆羅門對身份認同的喪失,它證實了蘇德爾·卡卡爾所説的大部分觀點。小説以印度南部的卡納達語寫成,書中的印度並沒有被過度詮釋,也沒有被修飾或簡化。小説如今獲得了全國性的成功,被改編成一部電影並獲了獎;英譯版(由詩人拉馬努揚翻譯)在一九七六年的頭三個月在印度最好的報紙《印度畫報週刊》上連載。
小説中心人物是一位所謂的“阿查雅”,即一支婆羅門社團的精神領袖。這位阿查雅在幼年時就認定自己是“善人”,這就是他的本性,他的“業”,他依前世安排而所成之物。在這位阿查雅的理論中,沒人能成為善人,他要麼本來就是,要麼就不是,而“愚人”“黑暗之人”是不能抱怨的,因為根據其本性,他們無論如何也無望得到救贖。遵循本性中的“善”,十六歲那年,阿查雅娶了一位十二歲的瘸腿女孩。這是他的犧牲行為,那個瘸腿女孩則是他的“祭牲之壇”。直到二十年後,這種犧牲行為仍然令他感到快樂、驕傲和慈悲。通過每天(甚至是在她污濁的月經期)伺候那位又瘸又醜的女人,他越來越接近於救贖,他想:“我成熟了,準備好了。”這位阿查雅,他的犧牲,他的善,以及長年研究棕櫚葉經典所帶給他的宗教智慧,如今令他聲名遠播。他是“吠檀多的王冠寶石”,吠檀多則是最高級的智慧。
然而在婆羅門社團中有一個墮落的人。他喝酒,從寺廟的水潭中捕捉聖魚,和MSL廝混,還養了一個身為“不可接觸者”的情婦。他不能被逐出社團。一個原因是出於慈悲,慈悲是善的一個方面。不過另有原因。墮落的婆羅門威脅説,如果被驅逐,他就去做MSL,這種改宗行為會回頭傳染乃至破壞整個社團。這個邪惡的婆羅門現已死於瘟疫,接着就發生了一場危機。社團是否應該舉行一次最後祭儀?只有婆羅門才能為另一個婆羅門舉行祭禮。但這個死去的人的婆羅門身份能被認可嗎?他生前曾詛咒過婆羅門品質,那婆羅門品質是否離開他了呢?社團能否舉行祭禮而不污染自身?能否由另一個較低等級的婆羅門階層來舉行祭禮?(他們希望這樣的要求是對那些人的抬舉,他們之間的婆羅門界限有時可以交叉,他們感覺如此。)但這樣做是否會令社團名譽受損?因為他們竟然讓一個低等級的團體來為自己的成員舉行祭禮。這些是那個阿查雅,那個王冠寶石和善人需要解決的事情。事出緊急,天氣暑熱,屍體正在腐壞,禿鷹們就在周圍盤旋,瘟疫也有擴散的危險。對日常食物十分講究的婆羅門們感到餓了,屍體沒有火葬之前他們無法進食。
但是阿查雅無法迅速想出解決的辦法。他不能僅僅按照他的內心和他的善行事。死者的身份問題--是否是婆羅門,是社團成員還是賤民--不是一個道德問題。這事關玷污,因此也事關律法和聖書。這位阿查雅不得不依靠典籍。他和其他人一樣,不知道棕櫚葉經典對此是如何規定的。但查閲經典要花時間。瘟疫蔓延,一些不可接觸的賤民死了,不經儀式便在自己的窩棚裏火化,婆羅門因為飢餓和焦慮而快要發狂。經典沒有給阿查雅任何解答。
阿查雅知道,自己智慧的美譽現在瀕於險境,在危機之中,他意識到了這種僅存的個人虛榮。但必須要有所決斷,而且必須正確。阿查雅只好轉而求助於巫術。早晨,他走進猴神的廟中,儀式性地清洗了真人大小的偶像。他在神像的左右肩上各放了一朵花。他確定了神靈回答的方式:如果右肩上的花先掉下來,社團就為死者舉行祭禮。可是神靈沒有給出回答。在炎熱的天氣裏,阿查雅祈禱和煩惱了一整天(他瘸腿的妻子已經染上瘟疫),可沒有任何一朵花落下。於是,生平第一次,這位善人阿查雅對自己產生了懷疑。也許要祈求神靈回答,他還不夠資格。
晚上,他精疲力竭、備受煎熬地離開神廟,前去照顧妻子。在樹林中,他遇到了死者的不可接觸者情婦。她表達了對他的關心……
……回到社團去承認一切。他要告訴他們他和死者的賤民情婦之間的性歷險,他去過公共集市,他要告訴他們,儘管處於污濁狀態(部分是因為他妻子之死),他仍然同婆羅門們同食於一座廟堂,還邀請過一個低等種姓人和他一起吃。他將不帶悔恨與悲傷地説出真相。他只是告訴他們,經過一系列意外(也許並不是意外)後,他剛剛發現的內在自我的真理。
以下為奈保爾的部分解讀:
《祭禮》不是一篇容易理解的小説,可能不是所有人都會同意我的解讀。譯本並不總是清晰的,而很多印度教範疇的內容也不容易轉譯成英語。儘管如此,其敍述還是令人入迷,可以想見以卡納達語寫成的原著會有多麼精彩絕倫。反婆羅門情緒(由此而擴展至反雅利安、反北方的情緒)在南方盛行,《印度畫報週刊》上這篇連載作品的一些讀者將它看作對婆羅門的抨擊。這是一種政治性簡化,不過它也顯示出印度人在什麼樣的範圍內可以接受這篇對外人來説難以理解的小説:種姓、污濁、自身的“業”的概念和失去種姓認同的煩惱。
作者U.R.阿南塔默提是個嚴肅的作家。他在邁索爾注大學為研究生教授英語,該大學的英語系十分活躍,他還曾在美國授課……
小説裏提到了公共汽車、報紙和國大黨,顯示故事發生在當代。但年代似乎很遙遠,甘地肯定不會走這條路。那位阿查雅對自己真實本性的惱怒之情,儘管是以宗教術語表現出來的,但仍與污濁、種姓、權力這些粗鄙的觀念密不可分。阿查雅曾經一度論證,婆羅門必須只能是婆羅門,否則“正義”將行之不遠。“低級種姓不會失控嗎?在這個頹廢的時代,普通人出於畏懼而跟隨正確的道路前行,如果畏懼蕩然無存,我們到哪裏去找尋維護世界的力量?“這種所謂正義的一個表現就是,當一位“不可接觸”的女人乞討一個土豆,婆羅門婦女應該把土豆扔到街上,像扔給一條狗。這樣污染就得以避免,正義與畏懼得以保存。
“我們印度人利用外在的現實來保持自我的延續。”蘇德爾·卡卡爾對甘地一八八八年在英格蘭的恍惚所作的分析,與阿南塔默提對阿查雅漫遊於世界之中的精彩描寫真是如出一轍。甘地在一片陌生的環境中保持着他的純潔和自我觀念。阿查雅則在聚集着不潔,他向社團敍述的不是他所見到的,也不是他決定投身的那個世界,而是他已經承受的污濁。兩個人在洞察與反應方面受到同樣的制約,也同樣專注於自我。
不過其中有個重要的差別。阿查雅是被他已死亡的文明所囚禁的,他只能在其中界定自己。他不能像在英國的甘地那樣努力找到自己的信仰,在一片更為廣闊的天地中決定安身立命之所。甘地在外國社會中變得成熟,他以防禦的姿態退回自我之中,潛入艱難獲得的信念和誓言裏,隨着歲月而變得越來越固執,常常(從他的自傳中可得知)在表面上追求愚行,他持續不斷地被外在事件、被其他文明強迫進行救贖和再界定:對英格蘭的恐懼和陌生,通過法律考試的需求,南非的種族壓迫,印度的英國權威主義(這點他通過在南非的民主鬥爭方式認清了)。
當甘地四十多歲重返印度求善時,他已經被塑造完成,即使到最後被政治孤立、簡直要成為聖人時,他依然保持着那種由外國創造的聖雄行為方式。在獨立的騷亂中(殺戮,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間的大規模移民,克什米爾戰爭),他七十八歲,仍然恪守着四十年前南非祖魯人反叛時立下的節制性慾的誓言。不過他……
奈保爾隨後進行了大量他的讀解,似乎有助我們理解今日印度。
不過,看這一段,本人最大的驚訝是:
一九七六年的印度,和一九七六年的中國,感覺就像是存在於兩個平行星球啊!根本不像是一個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