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磚國家的共同理念和價值觀在哪裏?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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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b提要:**8月24日至25日,由中國公共外交協會指導、北京對話主辦的“金磚國家與多極世界2024對話會”在北京舉行。來自15個國家和南方中心等國際組織的近40位專家學者,就金磚國家構建貨幣體系、參與多極世界構建、增強經濟韌性與合作等議題,進行了深入研討。
清華大學國際關係學系主任唐曉陽在發言中強調,西方構建的國家機器旨在保障資本的持續增長和擴張,而金磚國家應致力於建立共同價值觀,在注重發展的同時,應該更加重視多元文化、建構平等的現代文明世界。
以下為唐曉陽發言:
今天我的議題是關於多極世界的構建。我認為,金磚國家機制發展到現在,是時候考慮這樣一個宏大的、更長遠的構建了。
為什麼這麼説呢?因為從金磚國家最初形成對話機制,到如今“金磚+”的擴員及相關機構的建立,已經奠定了一個基礎。在這個基礎上,如果金磚國家希望擺脱只是鬆散對話機制的印象,並實現更大的功能,就需要在思想和發展理念上對這個世界有更清晰的認知。
我們可以看到,金磚國家的成立最初只是被視為一些新興經濟體的集合,或者作為與西方不同的一個選擇。然而,這些機制更多是作為對西方的替代選項存在的。作為新興經濟體,它們本身是在現有體系內,或僅僅作為對西方的不滿而集結的國家。那麼,這些國家到底有何共同點和共同理念?未來應如何行動?我們不能僅僅因為反對西方而聯合,因為這種基礎註定會導致聯繫和興趣點的的鬆散。

唐曉陽(圖源:北京對話)
我們在交往當中可以看到,每一個金磚國家都有各自的政治訴求、經濟考量,以及顯著的文化差異。在如此多樣化的背景下,金磚國家與西方經過幾百年發展所形成的相對統一的政治體制和文化模式存在明顯的區別。西方國家在數百年內逐漸形成了一些相對一致的共同理念,比如他們所認同的民主、人權以及政治體制等明確的觀念。**作為金磚國家,我們是否也有類似的共同理念和價值原則來引領我們繼續前行?**這是一個我認為應首先提出的問題。由於金磚國家內部的多樣性,以及其作為一個結構體的形成時間僅有短短十年左右,因此關於我們的共同點究竟在哪裏,仍然存在許多討論空間。
因此,我認為**在政治倡議或我們對世界的整體看法上,我們需要逐漸進行反思和展現,**從而引導我們推動世界經濟和政治體制的改革。只有在這樣的前提下,我們才能防止西方的破壞行為。否則,西方的“分而治之”(divide and rule)策略將極易在金磚國家內部引發分裂。如果我們沒有共同且堅定的理念和原則,“分而治之”策略就會輕易奏效。
在對多極世界的進一步討論之後,作為拋磚引玉,我想提出一些關於金磚國家如何建立共同理念的看法。我的理解是,西方國家在過去幾百年間所形成的現行政治和經濟制度,很大程度上是由資本主義驅動的。在這些國家中,國家的目標主要是基於企業和資本家的利益,併為了實現這些目標,構建了一個國家機器。歸根結底,這個國家機器的目的在於保障資本的持續增長和擴張。
因此,無論是選舉制度還是其他政治機制,其核心都隱含着對資本的保護:維護政治是為了維護資本,然後資本又反過來為政治站台。因此,資本可以説是這些西方國家背後的一個隱性理念。儘管它們有各種所謂的“制衡機制”( check and balance)和政治制度,但最終維護的還是政治資本的發展利益。這一點與我們非西方國家的近現代化進程恰好相反。
對於我們這些非西方國家來説,我們不排斥市場,相反,在過去的50年到100年間,我們越來越意識到市場的重要性。因為中國的改革開放之所以成功,正是依靠市場經濟來推動發展。但是在這個市場發展和現代化的過程中,存在一個重要的區別:**我們的目標不是資本的無限增長,而是國家的獨立和自主發展,是在保持自身傳統文化和文明的基礎上實現現代化。**這在某種程度上是對西方“資本至上”的一種回應或調整。
西方的資本主義確實產生了巨大的力量,推動了工業革命、殖民化、現代化及全球化進程,帶來了巨大的生產力變革。如果不採用現代化的政治經濟組織方式,不利用市場和科技革命,我們就無法應對這種挑戰。所以這些手段是必需的,但這正是手段與目標之間的區別。
對於我們而言,我們也採用了必要的手段,所以使得我們在許多方面看起來與跨國公司相似,但我們的最終目標與西方國家存在巨大的差異。西方國家甚至用國家機器來服務資本,其所有的“制衡機制”(check and balance)最終歸根結底都為了促進資本的無限增長,並以此為標準。而中國自一開始接受市場經濟時,它的目標就不是資本的無限增長,而是在對方資本無限擴張的情況下,我們依然能夠生存、依然能夠發展、依然能夠壯大,從而抵禦這種擴張,同時保持自身文化和文明的發展。我認為這一點在世界大多數非西方國家中具有很大的共通性。現在,非西方國家也越來越接受市場經濟、工業化和現代化,並將其作為重要的手段。然而在這一重要手段中,我認為大多數非西方國家的政治家和政黨並不認為要讓發展為資本服務,相反,這往往是西方常常向非西方國家灌輸的原則:“你們也應該支持資本,並採用我們的西方模式。”但這正是大多數非西方國家所抗拒和反對的一個方面,非西方國家更注重讓資本和市場從屬於國家發展的需要。
作為金磚國家,我們屬於非西方國家中的比較大的一個組成部分。我們應從這些大型國家的對話開始,同時引領所有更廣泛的全球南方國家,就理念和價值目標進行討論,形成與西方價值觀不同的立場,非西方文化更加重視多元文化和平等的現代文明世界。我認為這可能是我們在理念和原則上進一步討論的方向。
實際上,我認為我們今天討論的許多問題都與我們如何看待世界有關。如果我們依然侷限於民族國家的體系,那麼有些難題實際上是無法解決的。例如,當我們談到金磚國家或全球南方時,每個國家都追求其主權。實際上,這種分歧也帶來了問題,即使是在中國和印度之間,有時也會出現類似的情況。即便在全球南方內部,我們也有許多問題是由主權和國家利益引起的。此外,當涉及到發展中國家與西方的對立時,西方的問題在於它們的權力超出了國家的界限,實際上對全球體系擁有一定的掌控力。這使得它們比其他國家擁有更多的槓桿,從而可以對他國實施制裁。
但這也正是為什麼我們看到非國家行為體可能會為我們提供一些新的解決方案。事實上,即使在發達經濟體內部,它們的企業也並不總是與特朗普或其各自的政府立場一致。這也是為什麼即便是這些國家的政府,也無法完全掌控一切的原因。儘管有時企業可能會表現出過度合規的行為,但這些跨國公司有時也會遊説其國家政府放鬆制裁。
因此,這為我們如何利用金磚國家平台提供了一些想法。或許我們不應只專注於主權國家。的確,最初是追求獨立和自主將我們團結在一起。但當我們走到一起時,我們意識到局面實際上相當複雜。事實上,即便在金磚國家內部,我們如何推動非國家行為體,為那些受制裁國家尋找解決方案?這些只是一些初步的想法。我認為我們可以在金磚國家內部利用這一新的秩序。如果這是一個新的結構,它不應僅僅固守於二戰後形成的民族國家體系,而應鼓勵更多的非國家行為體參與進來,解決這些確實關係到共同利益的問題。
